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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仇敵跟我雙向暗戀在線閱讀 - 分卷(45)

分卷(45)

    他或許想阻止自己,或許想勸說自己,或許只是單純想再拖延一點時間。

    可殷洛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有的二心呢?

    雖然說殷洛是被持碎片的邪祟害慘了沒錯,但自己也給他解釋了緣由,他此前分明也很配合。

    他想起來了。

    果然是從離開射羿開始的吧。

    明明之前都沒有什么問題,自從拿到射羿的碎片之后這個人就對自己收集碎片的事情態(tài)度微妙到不行。

    再具體一點是從自己在馬車里、從幻境中醒來之后。

    殷洛此前從未見過自己陷入幻境之后的模樣,必然是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才改變了態(tài)度。

    可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是因為自己在夢里說了不該說的話?

    還是自己得以在夢境里殺死應(yīng)龍,露出的表情實在太得意忘形、太開心暢快,嚇到了殷洛呢?

    青澤后來也想過這個問題一個平日里看似云淡風輕、灑脫肆意的人一邊做夢一邊狂笑,這個場景的確是挺嚇人的。

    總之,無論殷洛看到了什么,從那次之后,他總能微弱地感覺到:

    殷洛不希望他繼續(xù)收集碎片了。

    青澤道:你要是睡不著,就自己坐著發(fā)會兒呆。我也沒有辦法。

    說罷他轉(zhuǎn)過身,也不回過頭看殷洛的反應(yīng),足尖一點,飛離去了。

    潰不成軍(六)

    ※※※※※※※※※※※

    青澤回來時天色也剛蒙蒙亮,阿臨還沒醒來,剛一落地就看到殷洛黑發(fā)被狂風吹得四散飛舞,站在營地前看著自己。

    也不知他昨晚有沒有睡。

    青澤若無其事一招手,心情頗好:早上好。

    殷洛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過身去。

    *

    也許因為遠離人煙,在沙海里這幾日竟是難得平和安寧,到最后一日青澤幾乎刻意放慢了趕路的速度,心里有些舍不得離開。

    可惜無論再不舍,既然走上了一條路,必然要面對最后的終點。

    在一個萬里無云的晌午,他們終于到達了這個終點。

    等待他們的是一塊小小的綠洲、一個大大的城門。

    和滿城的血。

    翻越沙海的這幾天,竟是人間最后的安寧。

    在青澤目不可及的地方、在漫天黃沙之外,魑魅魍魎如疾風過境,席卷天下。人界狼煙四起、烽火遍地。

    偌大人間,淪為地獄。

    曾經(jīng)的沙漠綠洲子鹿之國毀于一旦。

    子鹿與世隔絕,然暴/亂自內(nèi)部始。

    皇城大門被徹夜不眠地撞擊著,王儲早在前日就被暗仕護送著從暗道逃離。

    他們避世百余年,對沙漠之外的世界一無所知,以為能在外尋個避難之所,也不知看到外面的慘狀會是個什么心情。

    城門口已然沒有士兵把守,青澤在四處橫陳的、身著兵甲的尸身上翻了翻,扔了一柄劍給殷洛、一柄劍給阿臨,又看著一臉躍躍欲試的男童,一挑眉,道:你也想要?

    男童抬頭看了眼殷洛,發(fā)現(xiàn)他皺著眉頭,沒敢回答,又看了看青澤,咬著下唇猶豫了許久,終于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青澤就覺得有些意思。

    他們到了城內(nèi),需要探查子鹿的具體情況,暫時不急著趕路,趕路時一直被殷洛抱在懷里的男童就被放下來,由殷洛牽著走。

    這個一路上不知道該丟到哪里的小包袱,竟然還很有膽子。

    青澤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地上的武器都太大,這么個小小的男孩,莫說用來攻擊,怕是拿都拿不動想了想,道:這里沒有你能用的武器,等歇腳時我給你做一個。

    男童道:真的嗎?

    青澤磨牙:還能是假的不成。

    男童就往殷洛身后縮了縮,有些不好意思又有點期待地道:謝謝清澤哥哥。

    說完這句男童就闔上了嘴,大概是知曉違背了殷洛的意思,自從點了頭就沒敢抬頭看他。

    青澤看了眼殷洛,發(fā)現(xiàn)他雖然不發(fā)一語、神情卻的確有些生氣,就瞇著眼笑著對男童道:不謝。

    他說罷轉(zhuǎn)過身,聽見阿臨道:嗚我不會使劍。

    阿臨又道:對啊,我有法力啊,我為什么要拿著一柄劍?

    青澤道:我知道你不會。這個劍是給你下次被嚇傻、忘記該怎么用法力的時候用的。是你恥辱的證明,給我好好拿著。

    阿臨臉皺成一團,委屈極了。

    *

    城內(nèi)全是嗶嗶啵啵燃燒的火堆,房屋被砸爛,桌椅被推倒。殘羹冷炙糊在地上,胭脂水粉四分五裂。

    鮮血染紅了綠洲。

    公廨門戶大開,不時有神色狼狽的人精疲力盡扒在門邊,被其內(nèi)的旁人扶著入內(nèi)休息。

    哪怕多數(shù)差役業(yè)已逃離,仍有許多駐守原地。

    門前兩個大鼓變成了了通報險情的用途,有任何異動便被一左一右兩名紅衣皂隸捶得震天響,原本白色的鼓面被染得通紅。

    公廨殿前的大院或坐或倚容納了不少流離失所的老人和婦孺。

    院子最中間擺著一個巨大的桶,里面是清可見底但熱氣騰騰的稀粥。

    每個人臉上都灰撲撲的,女人們也都素面朝天,淚痕與灰土在面龐上交織成一副狼狽的畫。青壯年的男子們已然不剩多少,大多是因無法丟棄體弱的家人而留在了這里。

    外面的沙海太大,在這里面的幾乎都是無法翻越沙海、只能在城里等死的人了。

    到了傍晚的時候,空蕩蕩的街道里傳來一陣陣嚎哭,左右紅衣皂隸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數(shù)十米遠外向公廨跑來的、被幾名神態(tài)瘋狂的怪物追趕的求救者,咬了咬牙,一揮手,示意廨內(nèi)人員合上大門。

    門扉漸漸闔上,兩名皂隸拿起架上紅頭鼓錘,左右手各握一根,用力齊齊敲了下去。

    咚!

    咚!

    咚!

    鼓音之后,無論外面發(fā)生什么,到明日清晨前,大門都不會再開。

    皂隸放下鼓錘,手握長柄大刀,鏘地一聲杵在地上,門神似的站在兩座大鼓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那血流如注仍跌跌撞撞跑過來的人看著漸漸闔上的朱色大門發(fā)出憤怒的、絕望的、垂死的哀鳴,徒然地向前伸出手,腳踩到尖銳的石子,身體崴了一下,被身后的怪物一把拽倒在地,雙手在沙石飛揚的地面上劃出十道長長的紅指痕,下一秒慘叫便戛然而止。

    兩名皂隸似乎對慘叫充耳不聞,仍是巍然不動,只是握著柄的手捏得更緊了些。

    與往日不同,今日的怪物們好似極為躁動不安,原本在城內(nèi)四處散落的魔物都遲鈍而默契十足地向公廨聚攏來。

    嗷嗷嗚

    嗷

    桀桀桀

    兩名皂隸看著蠢蠢欲動漸漸向公廨聚攏的怪物,對視一眼,同時一揮長柄,刀身落于身側(cè),刀刃朝向前方,左腳橫前,肌rou繃緊,迎向百鬼夜行的無邊長夜。

    慢慢聚攏過來的怪物好似浪花。

    先是小小的一朵撲了上來,被攔腰斬斷,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接著是第二朵、第三朵

    直到無法數(shù)清個數(shù),變成一層一層,綿延不絕。

    漲潮似的涌到臺階下,若不是兩柄長刀翻飛,必然立時就將朱色大門淹沒。

    好像公廨內(nèi)有什么存在讓他們前赴后繼、朝圣一般地奔赴而來。

    兩名皂隸看著看不到盡頭的怪物潮,第一次發(fā)現(xiàn)城里竟然有這么多人。

    月兒高掛,涼風習習。

    他們是活不過今夜了。

    好啊,好。

    想明白這點,將死的戰(zhàn)士反而如釋重負、高興了起來。

    當日天地心,寥寥共悲壯。

    原本疲憊的手臂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一個橫掃,揮開眼前所見魑魅魍魎。

    再來!他們還可以再戰(zhàn)!

    再來!

    再來!

    柄頭噹噹杵著地面,嚇得原本毫無知覺的怪物齊齊頓住腳步。

    來?。?/br>
    你們這些該死的怪物,再靠近些,讓爺爺我殺個痛快!

    來?。?!

    來?。。。。?!

    *

    天將破曉,門口從未停下的金戈裂帛之聲終于伴隨著沉悶的rou/體撞擊大門的聲音畫下了休止。

    這個黑夜那么漫長,可他們幾乎就要堅持了過去。

    隨著長柄大刀先后掉落在地的哐當聲響起,原本一動不動的朱色大門被猛烈撞擊了起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抖個不停的婦人聽著門外的聲響,一邊掉眼淚一邊伸出兩只手捂住了孩子的雙耳。

    公廨內(nèi)鴉雀無聲。

    他們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嚴絲合縫的大門已然被撞出了小小的縫隙,在微弱的晨光下很有一番詭譎的意味。

    天就要亮了。

    熾烈陽光一點在晨曦中擴散,門外漸漸安靜下來。

    那些怪物尚不能完全支配自己的身體,在這樣□□的日頭里,終于散去了。

    緊閉的朱色大門緩緩打開,鼓面又被潑灑上了新的紅妝。

    紅衣裹著死去的皂隸,似鮮血包裹被獻祭的英雄。

    作者有話要說:  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喚客嘗。

    《金陵酒肆離別》

    第61章 潰不成軍(七)

    青澤睜開眼睛, 知道自己已身處夢境中。

    隨著拼合在一起的碎片的增加,夢境的內(nèi)容越發(fā)脫離現(xiàn)實。

    他環(huán)視四周, 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溪水旁,握著一根用樹枝做的桿,另一頭綁著細細的繩,繩尾浸沒在溪水里。

    流水潺潺,空氣香甜。

    他打了個呵欠,因為感覺到微弱的拉扯力而提起魚竿,看見上面掛著一朵小小的白花。

    它開在花枝上應(yīng)該是很溫柔的, 此時因為出現(xiàn)在了不該出現(xiàn)的地方而顯出一股無辜又無助的意味。

    脆弱得不堪一擊。

    饒是青澤著實懶得留意, 也知道這是白澤的最愛。

    白澤那個家伙,身為上古神獸, 每天不務(wù)正業(yè)、就知道栽花種草。可白澤去過那么多地方,種滿了衡山的始終只有一朵朵小小的不染。

    據(jù)說,連花的名字都是那個一身白衣的上古神獸親自取的。

    世間奇花異草如此多,很難想象這花被白澤如此青睞的原因。

    青澤猜想,白澤應(yīng)該是太過自戀,看這花和自己的衣服一般顏色, 便給了它們非凡的寵愛。

    青澤不喜歡不染渴求憐愛的脆弱姿態(tài),也討厭白色, 就伸出手,有些嫌棄地想把花瓣丟回溪水里。

    下一秒,他的鼻尖微微抽動了一下。

    小小的、潔白的花瓣上幾乎快消散的味道飄進了他的鼻腔。

    青澤停下動作,把花放在鼻下, 聞了聞,愣在了原地。

    是應(yīng)龍身上的味道。

    潔白無瑕的不染上,有溪水尚未洗凈的、被血腥味包裹的、淡淡的、應(yīng)龍身上的味道。

    青澤把花收入懷中, 抬頭看向溪水上游。

    應(yīng)龍不知已經(jīng)在那里站立了多久,正遠遠地看著他,發(fā)現(xiàn)他的視線之后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青澤說:你給我站住!

    應(yīng)龍就站在了原地。

    也許是受幻境催眠,青澤幾乎忘記自己一身神通法力,一路向應(yīng)龍狂奔而去。

    跑吧,跑吧。不跑快一點的話,這個人又要下山了。

    不跑快一點的話,這個人就要離開了。

    他氣喘吁吁跑到應(yīng)龍面前,拉住應(yīng)龍的手。

    應(yīng)龍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嘴唇抿成直直的線。

    草木清芳,微風拂面,斑駁的樹影搖曳在應(yīng)龍頰邊。

    青澤心跳如雷鼓。

    他聽憑本能地把應(yīng)龍按在地上,看見巨大尾巴似的長長的衣擺亂七八糟地在地上攤開、衣襟上的龍紋隨著應(yīng)龍的呼吸而起伏。

    青澤呼吸一滯,俯下身去。

    他是被鬼魅蠱惑的書生,是一朝破戒的信徒,是貪婪啃噬的餓鬼。

    應(yīng)龍不安極了,卻不知為何竟然任由青澤動作,只在慌亂無助得不行的時候喚他:青澤、青澤。

    青澤說:我在,我在。

    應(yīng)龍的眼角就跟著耳根一起紅了起來,咬緊下唇,把多余的聲音強咽了下去。

    過了許久,青澤停下動作,撐起身體,看著應(yīng)龍濕氣未退的、黑色的眼睛,說:應(yīng)龍,你在看著我么?

    這個問題委實很不準確,青澤想了想,換了個問題:應(yīng)龍,你看著的是我么?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帶了些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恐懼。

    幾縷黑色的長發(fā)蜿蜒著、汗津津地搭在應(yīng)龍頰邊,應(yīng)龍急促的呼吸漸漸平復下來,撐起上半身,沉默地看著他。

    青澤等了許久,沒等到回答,飄在空中的心情沉沉墜了下去。

    就算是在這樣荒誕離奇、脫離現(xiàn)實的幻境里,他也得不到應(yīng)龍肯定的回答。

    他說:原來如此。

    他一邊說一邊掉下淚來,化出一柄青光湛湛的長劍。

    又說:原來如此。

    這個夢哪里都像假的,到了他將醒的時候,才終于變得真實了起來。

    *

    青澤吐出濁氣,揉了揉眉心,從夢境中掙脫而出。

    阿臨神色焦急地看著他:清澤哥哥殷洛哥哥他發(fā)燒了!

    青澤坐直身體,問:什么?

    男童也坐在一旁,用力拽著他的衣袖,另一手指著殷洛的方向,滿頭大汗,急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