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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小當家 第13節(jié)

    這蝦仁一半剁泥,一半切成指頭大小,提前腌制,蝦泥和荸薺甘荀碎?;靹颍又ヂ橛秃望}攪拌到出膠,再加蝦仁繼續(xù)攪拌,這活就落到了何婉兒手上。

    “然jiejie,要何時才能出膠啊?”何婉兒放下手中的大盆,向皎然抱怨道。

    皎然還沒開口,彩絮兒便斜睨了她一眼,“要不我們換換?你來揉面搟面皮?”

    何婉兒又拿起筷子攪拌起來,但由奢入儉難,即使有了吃苦的心,一時半會心里也難認命,何婉兒忍不住挑挑揀揀道,“然jiejie,這衣罩子也太悶了,我能不能不穿呀?”

    這衣罩子便是后世的圍裙,不過被皎然稍加改裝,不止有前襟,還加了束袖,將前身遮得嚴嚴實實,只在后面系帶,所以難免是有點悶。

    “不穿也行,可回頭衣裳沾上粉面油垢,可就難洗了?!别ㄈ灰姾瓮駜侯~頭空空,取來一條束巾,“衣罩子隨你,但這頭巾不能不戴,要是吃食里混點面粉發(fā)絲,可就倒胃口了。”

    彩絮兒一貫覺著自家小姐要是想治人,法子比她高明一百倍,聽完皎然的話,忍住偷笑,在皎然的指導下繼續(xù)揉面,搟成一張張又薄又圓的面皮。

    “哎喲,又破了?!辈市鮾喊脨赖馈?/br>
    皎然笑著給她們做示范,“這面皮用的是澄粉,和尋常餃子皮不同,不能撐開,很容易破,像這樣?!别ㄈ贿呎f著,利落地折上幾個褶子,一個肥嘟嘟的蝦餃便包好了。

    何婉兒看著一盤盤蝦餃,瞧著還真不打眼,不過第一籠出鍋后,蒸屜上一個個晶瑩剔透,白里透粉,甫一見就讓人食指大動。

    咬下去輕輕一彈,水晶皮的柔韌和餡料的鮮甜,口感更是回味無窮。心里不由想,難怪這短短幾個月,酒館就能起死回生呢。

    其實何婉兒只看到表象,看不到的是皎然在人后的掙扎,她也是摸著石頭過河,一邊走著一邊打算,距離她想要的目標,還有很遠很遠。

    而早茶的特點在于種類多,皎然一時達不到那樣的規(guī)模,只能就著挑,一日做兩個菜,慢慢也就輪完一圈了。

    除了蝦餃,這第一日還做了一道豉汁蒸排骨。一份“夠勁”的豉汁蒸排骨,排骨要蒸得骨rou分離,不塞牙卻還有嚼頭。底盤鋪上一層香芋,最后出鍋時,連香芋片都會被搶光。

    “姑娘,你怎么會做這樣精致的小食呀?”彩絮兒問道。

    額……這可就難解釋了。

    “是以前在皎府時,偶然在父親書房的古籍里看到的?!睘榱思訌娬f服力,皎然引經(jīng)據(jù)典地搬出典故來,試圖轉(zhuǎn)移她們的注意力,“前朝有皇帝微服私訪,在茶館吃得此物,驚嘆不已,便帶回皇宮,不過他帶回此物,也在民間留下有趣的習俗,說是侍從在茶館給他倒茶時,不能泄露身份,但又不能不顧禮儀,便雙手彎曲,以手指叩桌面來取代磕頭,從此茶館里便有了這樣的習俗。”

    “姑娘懂的真多,不過這前朝皇帝也太死板了,都微服出巡了還要人下跪磕頭呢,就會為難下人,還是咱們姑娘好,打從伺候姑娘起,姑娘就和我們‘你呀我’的,能跟著姑娘,真是彩絮兒幾輩子的福氣?!睂τ诓市鮾号鸟R屁的能力,皎然一直都很受用,因著她每回都忒會拍,回回拍到她的癢處。

    不過其實甭管皎然說出來的是什么故事,彩絮兒都是相信的,而在不識字的姚姐心中,那更是如此,而至于識字卻不如不識的何婉兒,也是如此。

    這講完話的空檔,排骨已經(jīng)可以出鍋了,香芋吸收了爆香蒸完后排骨的醬汁,味濃郁美,香氣噴噴,讓人在盛夏也不免食指大動。

    “小皎然,你又在捯飭什么呢?”花姑每回來酒館,都會不請自入后廚來,皎然也早已習慣,吩咐姚姐端排骨,何婉兒拿籠屜,彩絮兒拿碗筷到雅間,自家人要先嘗為敬。

    “花姑怎么跟長了狗鼻子似的,每回都來得這么準?!别ㄈ粚χü迷缇蜎]了距離感。

    花姑也不會生氣,“何止是狗鼻子,我還長著順風耳呢!你剛剛說的是什么典故,我怎么就沒看到過呢?你在哪里看到的呀小皎然?”花姑對于自己年紀比皎然大一大把,學識卻不及皎然這件事,有點介意。

    皎然眨了眨眼睛,咧嘴一笑,“當然是,我編的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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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1參考自《慶元條法事類》,有改動私設(shè)。

    2《宋史》

    3《資治通鑒》

    4同1

    第20章 第二十回

    “你這個促狹鬼,沒大沒小,就會欺負我老人家!”花姑氣呼呼道,裝作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我還沒說你為老不尊呢。”皎然抬了抬下巴,示意花姑進里屋,見花姑來了,又順手拿一籠屜蝦餃,“再說了,花姑你哪里是老人家了,說你是我兄長都有人信?!?/br>
    花姑被逗得笑彎了眼睛,“還是你有眼光,我就說嘛,我哪里老了?!?/br>
    兩人走到雅間,在轉(zhuǎn)進六扇屏風前,皎然回頭狡黠一笑,“我剛剛也是瞎編的哦?!?/br>
    見花姑又氣鼓鼓兩腮就快成一個氣球,皎然哄小孩一樣哄道,“好了,再不進來沒你的份了?!?/br>
    不過步入雅間,皎然就呆住了。

    坐在正中間蒲團上的,正是地主爺兼救命恩公兼回回見著都沒好事的凌昱本尊。

    小酒館頓時蓬蓽生輝啊。

    只是店里三位女士都忒沒用,都默默坐在另一桌,何婉兒這個一心攀高枝的,不懂得把握機會,坐著裝淑女,彩絮兒在皎府混過一段日子,倒是有點見識,不過此時也乖巧坐在另一桌,姚姐大概是最真實的,站在門邊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皎然默默扶額。

    這地主爺一點土氣都沒有,并且深諳“要想俏一身孝”這個亙古不變的時尚搭配經(jīng)典理念,皎然狗腿地把手中的一籠屜蝦餃先端到地主爺面前,花姑什么的先靠邊站,供奉好地主爺才能財源滾滾來啊。

    但空蕩蕩的桌上只擺著一籠屜蝦餃,也不是很好看,皎然又端來一盤新鮮出爐的豉汁蒸排骨,跪坐在地主爺對面,眼前的場景,就差盛一碗白飯,并在里頭插上三根香,叩首禮拜了。

    花姑很沒好氣地自動自覺在凌昱左手邊坐下,“小皎然,人是跟我一道來的,你怎么區(qū)別對待呢?!?/br>
    皎然鄭重其事地直起上半身,認真道,“哪有!花姑你和我是同輩,無需講究,凌公子那就是恩公,恩公可不能怠慢了?!?/br>
    凌昱嘴角動了動并不答話。

    花姑哭笑不得,“真是什么都讓你說完了。”邊說著邊夾起一塊墊底的香芋片,沙糯裹汁,醬香濃郁,“這蝦餃,這排骨,心思口味都不輸那大酒樓,小皎然,沒想到你還有這巧思,香芋片還能這樣做。”

    皎然欣欣然道,“何止香芋片,用上那蘿卜白薯味道也是極好的?!?/br>
    說到興起,皎然便來了興致往外去取新酒來,想把地主爺伺候好了,誰知剛出雅間,就看到前未婚夫曾誠走進酒館來。

    “然meimei?!痹\邊打量酒館的陳設(shè),便走過來道,“你怎么一直不回我書信?”

    皎然心中白眼翻得飛起,為什么?自然是因為不想回啊!

    算算日子,自打小滿祭奠河神,已經(jīng)過了個把月,那晚曾誠爽約沒去河邊找她,但這段時間里,倒是差人給皎然送了不少書信。

    說好聽是書信傳情,說難聽可就是私相授受了,更何況如今曾誠已經(jīng)定親。

    皎然雖說也不是特別有骨氣的,有時候膝蓋能軟則軟,但至少回頭草,是萬萬不會去啃的,況且還是已經(jīng)有歸屬權(quán)的一片爛草地。

    誰愛墾荒誰拿去,反正她是不伺候了。

    皎然瞥了曾誠一眼,“你別再給差人給我送信了,一切到此為止,沒記錯的話,你不久便要娶親了吧?!?/br>
    皎然自以為說得夠明白了,可曾誠卻不是這么想。

    他母親果然說的沒錯,女兒家都是心口不一的,皎然提他即將成親這事兒,是變著法子拈酸吃醋呢,不給他回信,也是等著他找來,吊他胃口呢。

    說不得夜凌音的女兒就是不同,不僅生得好,拿捏男人的心也是一流,當初他們確實有過一段青梅竹馬的美好日子,但男兒志在四方,哪能為情情愛愛之事毀了前途。

    皎然已經(jīng)是罪臣之后,對他的仕途只有壞處并無好處,可她身上就是有一股說不出道不盡的韻味,讓他魂牽夢繞,一想到成親后要對著那個如東施一般的妻子,他就倒胃口。

    他不舍得放開皎然,打的也是日后金榜題名,在家里的地位壓過妻子娘家后,便可以盡享齊人之福的算盤。沒想到當初那個滿眼里只有他的姑娘,如今卻不知打哪學來玩弄男子,欲拒還迎那一套。

    在曾誠看來,皎然母親本就是做外室的,如果也將皎然養(yǎng)在外頭,一點也不會委屈她,以她如今的身份,慣沒有挑剔的理兒。

    “然meimei,你不必傷心,等我成親后,自不會委屈你的,你且再等等。”

    皎然一聽便要炸毛,“等什么等,我不用你等,你也不值得我等,快——走吧!”一個“滾”字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前世至死她是母胎solo,這一世還以為上天眷顧,喜提小竹馬,甜甜初戀和甜甜婚姻一條龍,誰能料到命運弄人,她從千金小姐落魄成賣酒小娘子,那個如陽光般的男子,也走向另一條完全不同的軌跡。她選擇給過去留下假象般美好的結(jié)局,而他,卻在壓榨最后一絲價值。

    曾誠不肯罷休,走過來抓住皎然的手,想看看當初送給她的手繩還在不在手腕上。

    自然早就被皎然丟進灶房燒柴了。

    “嘶——”皎然揮開曾誠的手,手腕處火辣辣的疼,曾誠這才注意到她手腕處的傷口,白嫩嫩的皮紅了一圈,中間有一小塊破了皮,是皎然在燒柴火時不小心燙到的。

    皎然不再理他,麻利地打了兩瓶新酒,無視曾誠回到雅間,曾誠緊跟著進來,卻沒想到雅間坐著這么些人。

    皎然見他跟進來,含笑著跪坐到凌昱右首,袖子挽了兩挽,給凌昱斟酒,那意思就是閑人趕緊滾蛋。

    凌昱眼神掃過皎然,停頓了一小會,繼續(xù)默默吃酒。

    曾誠指著皎然嘆道,“沒想到你,竟如此作賤自己?!痹谠\眼里,皎然儼然已經(jīng)成了為業(yè)績銷量,不惜陪酒的姐兒。

    得益于夜凌音女士和丁旖綽女士的生養(yǎng),盡管兩位阿娘都努力在她身上“去伎藝”化,但有時候,這檔子事兒,只要是美人做出來的,舉手投足,眉目傳神間便會自然而然流露出那股子味道。

    皎然卻一點不在乎曾誠的想法,大拇指壓住鼻尖,摁出一個豬鼻子,做著鬼臉沖曾誠道,“幸好老天有眼,我也沒瞎了眼跟了你,不然才真真是作賤自己呢!”

    曾誠斗嘴斗不過皎然,又覺得眼前的男子隱隱間透露一股氣勢,憤憤然拂袖而去。

    皎然笑嘻嘻又斟了一杯酒向凌昱賠罪,凌昱喝倒是喝了,但有沒有承了這個情就不知了,皎然只當他是受了。

    花姑樂得看戲,卻看不慣皎然只顧著凌昱一人,見凌昱又要下筷,忙先下手為強,將凌昱跟前的籠屜端到自己面前,“小皎然你也太偏心了,明明是我先認識你!小小年紀如此勢利,要不得,要不得?!?/br>
    皎然跪著在蒲席上膝行來到花姑旁邊跪下,認認真真地給他也斟了一杯酒,不滿地吐槽道,“花姑你可知道,那人他,寧愿娶一個……”皎然伸出兩根手指搭在門牙下,“寧愿娶一個齙牙的,也要毀了和我的婚約,不就因著那人的阿爹是一個五品小官嗎!”

    即使心中想得再清楚,看得在通透,皎然到底還是個花季少女,輸給名不副實的對手,滿心都是不服氣呢??赡阋矡o可奈何,落魄的鸞鳳不如雞,何況她本就非鸞鳳,皎家可沒有承認過她來著。

    花姑在皎然面前就是一個特好哄的老頑童,約莫也是將皎然當成那寶貝孫女一樣對待,吃了酒嘴里嘟嘟囔囔道,“那是那小子有眼不識金鑲玉,要我說,小皎然你脾氣是差了點,促狹了點,家世也是差了點?!?/br>
    皎然聽著立起身子作勢要搶過花姑的酒瓶,花姑忙攬過來道,“我還沒說完呢,差是差了點,所以要配,自然要找個好點的?!被ü糜米炫伺桕诺姆较?,“至少也是像這樣的,這小子還不一定配得起你呢。”

    這可就真真是祖父視角了,孫女怎么看都比公主還金貴。

    花姑和皎然你一句我一句說的不亦樂乎,凌昱似笑非笑地看了皎然一眼道,“我可配不上皎然姑娘,更不敢娶皎然姑娘為妻?!?/br>
    皎然有種鐵定沒有好事的直覺。

    “在下可連五品小官都沒有?!绷桕乓荒樛嫖兜乜粗ㄈ?。

    這是搞毛線哦?

    皎然差點被喉間的茶湯嗆死,那調(diào)侃里似乎有一絲絲微不可查的輕蔑,卻還是被她敏銳地捕捉到了。

    “哪里哪里,凌公子條件這么好,怎么如此沒自信?不過話說回來,若是我,定當多納幾個,男子嘛,也如女人,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這話說完,皎然就很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再把地主爺?shù)米锿竿福仡^就要去喝西北風了。

    “是我喝多了,喝多了,胡言亂語。”皎然舉了舉手中的杯子,敬了凌昱一杯,凌昱眼睛掃過皎然的杯子,皎然繼續(xù)死皮賴臉找補道,“凌公子一表人才,怎么可能沒自信呢,想跟你的姑娘,都能繞外城排三圈去了?!?/br>
    皎然覺得自己的腦袋鐵定是被曾誠沖昏了,才會這樣大放厥詞,眼下已經(jīng)找不到話頭,好在凌昱也要走人了。

    “少喝點,別喝醉了?!?/br>
    皎然看了看手中的茶盞,有一種被內(nèi)涵又無力反駁的尷尬。

    登時又有一種脫離如來手掌的解脫感,都怪每回遇到凌昱都沒什么好事,才會讓她形成應(yīng)激反應(yīng),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吧,誰讓凌昱每回都對她不客氣也不友好來著。

    心里七上八下的,實在是凌昱臉上的表情總讓人捉摸不透,你說他在笑吧,但那股子氣場又讓人無法忽視,可你說他沒在笑吧,確實也溫潤如玉。皎然就是怕,可別再得罪地主爺了。

    “姑娘你看,昨晚弄丟的護身符?!辈市鮾涸诹桕胚m才坐的蒲團上,拿起一個金地繡歲歲平安的護身符。

    昨夜回家找不到護身符,還以為掉在湖里了,這護身符還是皎仁甫送給皎然的,皎然本以為丟了便丟了,沒想到居然被凌昱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