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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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芹沒有催促,她的眼睛里流露出哀憫來。在下山之后,她已經(jīng)見過了太多這樣的事情。 柳葉桃的師父死在了這場大劫之中,她和jiejie埋葬了師父,從此以后相依為命。她們并沒有什么財物,兩人都是孤兒,而收養(yǎng)了他們的師父,靠耍蛇賣藝為生。 這不是一個能賺錢的行當(dāng),更何況在大劫之中,多少人還會有心思在大街上打賞賣藝人呢? 兩個人想要活下來,就需要找到一處落腳地,她們幫忙收斂埋葬了宅院主人的尸骸,在官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情況下,暫時寄身于此。 師父不在了,我和jiejie倆相依為命。雖然很艱難,卻也熬了過來。現(xiàn)在,原本一切都該越來越好的,可是可是 在提到柳穿魚時,柳葉桃的神情原本是帶著些許依賴的,可是此時,這依賴已經(jīng)變成了不安與畏怯。 她突然就變了,先是開始冷待我、躲著我,看我眼神讓我心里又慌又怕。我那個時候以為是我做錯了什么,又或者是她嫌我累贅想要拋下我。但很快,她又突然看我看得很緊,我做什么她都要問一問。這個時候,她的眼神又變了,可還是讓我很怕。柳葉桃咬住了嘴唇,整個人縮得更緊了,眼睛里似乎含著淚。 雖然做了偽裝,但一個人的眼睛是很難徹底掩飾住的。柳葉桃有一雙很特別的眼睛:她的黑眼仁比普通人要大上一圈,虹膜顏色又比常人要淺上許多,在光下會呈現(xiàn)出茶色,這雙眼在看著人的時候,會給人一種奇異的冷感,可又惑得人想要再靠近些、再看清些,就像她的聲音一樣。 如果去掉臉上涂抹的姜黃、讓刻意刮過的眉毛重新長出來,就能看出來,她實在是個極漂亮、極有魅力的姑娘。 她不得不假扮成男人,在這樣的世道里,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漂亮姑娘,也只有如此才能夠讓自己更安全些。 再后來,她就要求我一定要點燈,只要沒有太陽光,就必須要點著九盞燈。那些燈光那些燈光柳葉桃把自己緊緊蜷縮在陰影里,眼睛緊緊盯著從縫隙里鉆進來的一線燭光,就像看見一條猙獰多腳的蜒蚰那般恐懼,我是不怕油燈的,也不怕蠟燭的??墒侵灰前凑账簏c的這九盞燈,我就會很怕,控制不住的那種怕,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她現(xiàn)在又不在這里,你又為什么一定要聽她的話?白鴻突然問道。 她會很生氣。柳葉桃瑟縮了一下,她會知道的。不管她在哪里,哪怕我少點一盞,她都知道,然后就會很生氣。 好像只要是這些燈光照到的地方,無論發(fā)生了什么她都能知道。 白鴻揚了揚眉。 若真如柳葉桃所說,那她的jiejie恐怕已經(jīng)并非普通人了。 白鴻正要再細(xì)問,柳葉桃卻突然冒出一句:天是不是快亮了? 丁芹一怔,天地間陰氣衰落,將至陽氣生發(fā)的節(jié)點,的確是天將明的征兆,修行者并不難以此判斷。窗外啟明星高懸,這是凡人可以看見的征兆,再過不到半盞茶的時間,東方第一抹日光就將撒下。 可柳葉桃是怎么知道的?她只是個普通人,在圍得這樣嚴(yán)實的環(huán)境里,也是看不見天空中的啟明星的。 丁芹點了點頭:是快亮了。 柳葉桃臉上露出歡欣與輕松的神情來。 世人大多會為天亮而喜悅,這是因為人的身軀喜歡白日的溫暖與光亮,夜晚的寒冷會消耗體力,夜晚的黑暗會蒙蔽視覺,這會帶來危險。但柳葉桃的歡喜卻并不是因為天亮,而是因為天亮之后,就可以熄滅那些燈燭了。 她不畏懼白日,也不畏懼夜晚,但卻畏懼那些燈燭,如同畏懼毒蟲。 一縷陽和之氣孕育而生,東方天際照出第一抹日光。 柳葉桃小小吸了一口氣:可以熄燈了嗎? 丁芹道:我們來吧,你睡一會兒。 看柳葉桃的這個精神狀態(tài),恐怕她這一宿都沒有睡,縱使她能夠自己點燈熄燈,但每一次的動作只怕都會令她非常煎熬。 丁芹將屏風(fēng)打開一扇,霎時漏進來大片燈光。這些溫暖的光亮并沒有落在柳葉桃身上,但她還是驟然繃得更緊了。 在屏風(fēng)外,一共點著九盞燈,蠟燭和油燈都有。那油就是最普通粗劣的菜籽油,很是渾濁,蠟燭也是最普通的蟲蠟,并不是什么很特殊的材料。這九盞燈的排列的也并沒有什么講究,只是圍了一圈,正好將中間柳葉桃自己圍出來的那個小暗室籠住。 丁芹一一熄滅了這些燈燭,柳葉桃這才真正放松下來,她對丁芹笑了笑,緊繃的精氣神一泄,就撐不住困倦與疲乏了。 你是怎么知道天快亮了的?丁芹忽然問道。 柳葉桃愣了一下,她好像自己也沒有注意到、沒有思索過這個問題。她想了一想,答道:可能是感覺夜里沒那么冷了? 這是不對的。日出之前的溫度只會不停的下降。 但丁芹只是點了點頭,并沒有再追問,而是說道:好好睡一覺吧,我們就在隔壁。 柳葉桃已經(jīng)是再也撐不住,胡亂應(yīng)了后就歪斜在榻上,不一會兒呼吸就變得清淺悠長。 她并不是只有這一夜沒睡,點九盞燈這件事,已經(jīng)持續(xù)許久了。她已經(jīng)有好多個夜晚沒能合眼,但白天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她也不能整日睡覺。 丁芹和白鴻悄悄走出房間。 太陽還未露出地平線,只在東方先透出一線白光,雖然還并不強烈,但只此一線就將整個暗沉的夜空渲染成了迷蒙的灰藍。 丁芹面向東方,吸氣沉緩悠長,將一縷陽和之氣吞入腹中。她并沒有沉在修行當(dāng)中,等這最初的陽和之氣散去之后,就停了下來。 等回到自己的房間后,她就閉目祈禱起來,額上神印隱匿不顯,卻有清冽溫和的力量在輕柔波動。在每日日出之時與日落之時向她所侍奉的神明祈禱,這是丁芹長久以來所養(yǎng)成的習(xí)慣,在下山之后也從未停歇過。她在祈禱中向神明訴說她每一日的見聞,將所歷所感的一切喜樂美好的心念作為供養(yǎng),并也通過神印,將下山后這一路上偶爾會收集到的七情送給神明。 白鴻并不打擾她,等丁芹重新睜開眼睛后,才問道:你從那些燈中看出什么了嗎? 丁芹搖了搖頭。 我也沒看出問題。白鴻坐在小幾前, 一手撐住下巴,柔軟潔白的手指輪流敲打著腮幫,修長上挑的眼懶懶半閉,很有些無聊懶散的模樣。 她與丁芹一起出來也有一陣子了,雖然解決了九曲河沿岸那幾個村落的問題,得以重獲自由,但出來后的日子,卻也并不那么輕松。大劫之中,一切都與千余年前不一樣了。靈機混亂,她被壓制得厲害,好在她是走古道妖修的,并不太依賴術(shù)法,不然可太讓人暴躁了。 那九盞燈燭她們都看過了,并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就連油燈和燭臺的形制都不是統(tǒng)一的,一看就是東拼西湊的,其中甚至還有一個就是在木板上釘了個釘子,用來固定住蠟燭充當(dāng)燭臺。 可這小姑娘瞧著也不像在撒謊,我看她是真的嚇得厲害。白鴻?quán)?,一雙修長的鳳眼瞇得狹長。 丁芹同樣這么認(rèn)為,柳葉桃并沒有說謊??梢粋€正常人,是不會突然被幾盞普通的燈火嚇成這個樣子的。她和白鴻都看過了,柳葉桃只是個普通人,身上并沒有什么不妥之處。至于她能覺察的日夜交替這一點,或許只是神識比較敏銳。 凡人不修神識,但不代表沒有神識。有的人天生敏銳,在自身尚未能意識到的時候,深層的神識便已經(jīng)覺察到一些常人難以注意的細(xì)微之處了。空氣的變化、色彩的過渡、音樂的差別這些最細(xì)微的的變化,在人愚鈍粗疏的表層意識還沒有認(rèn)知到的時候,他們深層的神識就已經(jīng)捕捉到了這些信息,并將之與過往的經(jīng)驗整合成了一種朦朧的感覺,反饋給表層的意識,讓他們感覺到某種結(jié)果。 而這種基于五感的捕捉也只是神識認(rèn)知當(dāng)中最基礎(chǔ)的部分,這已經(jīng)足以讓柳葉桃感覺到日夜的交替了。在此之上更純澈細(xì)微的感知,則是對靈氣變化的感知。 便如同對天地間陰陽之氣變化的感知,有修行的人哪怕待在暗無天日的石窟中,也可以通過天地間的陰陽之氣變化從而分辨出四時八節(jié)。這種感知若是尋到粗疏層次,便可以凡人偶爾會遇到的兇煞之氣來舉例。在戰(zhàn)場上殺過許多人的士兵,又或是狩獵血食的虎豹狼獅,普通人在面對這些身上沾染了許多兇煞血氣的存在時,往往便會感受到畏懼。 除此之外,還有更深入一層的感知因果命理。有關(guān)系極為親密的兩人,其中一人出事,另一人便會心慌意亂,這便是相應(yīng)之例。因果命理縱使修行人也少有能看得通透的,普通人哪怕只能感覺到一點粗疏的因果,也是很好的了。 事實上,個人因果命理與自己牽絆最深,也是自己最有感應(yīng)。就像系在手腕上的細(xì)絲,別人去找還費眼力,而自己只要感覺哪里被牽扯到了,自然也就知道細(xì)絲牽在哪里、引向何方了。 然而,世人多愚妄,常被貪嗔蒙眼,□□熾盛之時,縱使神識靈性警告不休,也往往會將之忽視,堅持自身所行,等到惡果現(xiàn)前的時候再去后悔,已經(jīng)晚矣。 柳葉桃本身就是個極為敏銳的姑娘,她會如此害怕那九盞燈,是不是因為感知到了什么? 而要求她一定要點起這九盞燈的柳穿魚,又是為了什么? 還有那個明燈教丁芹仔細(xì)思索著,她確實從未聽聞過這樣一個名字。可憑借著九盞再普通不過的燈火,就能夠讓一個普通人知曉燈光照耀之處發(fā)生了什么,這種手段實在是奇詭非凡。 從昨天來到這座宅院之后,一直到現(xiàn)在,除了柳葉桃自己的莫名恐懼,她和白鴻都沒有看出任何問題。 如果柳葉桃能夠鼓起勇氣再拒絕她jiejie一次,或者同意在夜間熄滅燈盞看一看的話,或許能夠從變化中找出些線索來。只是,柳葉桃雖然生著那樣一張極有獨到氣勢的臉,她的性格卻似乎太過畏怯綿軟了一些。 丁芹想得入神,不覺額上神印突然波動起來,眼前似乎突然升起了縹緲薄淡的白霧,像林間日出之時,將散未散、清涼柔軟的山嵐,她從其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清冽純澈,像回到了那個似乎永遠(yuǎn)安寧清凈的山中老宅里。 上神? 她并沒有見到漓池,但已經(jīng)感覺有一道熟悉如日光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白霧輕柔地波動了一下,她忽然看見了柳葉桃。她正疲倦地歪在床榻上,哪怕已經(jīng)陷入了睡夢,但眉頭還是結(jié)起的。 世間因果,皆因七情妄動而生。神明的意志在霧中出現(xiàn),你如今已經(jīng)看過了許多七情,便也可以嘗試看一看因果了。 丁芹目中封印忽然一動,那是世間最厲害的工匠也設(shè)計不出的巧妙結(jié)構(gòu),舊的結(jié)構(gòu)在幾乎不可達成的角度旋轉(zhuǎn)交錯,線條轉(zhuǎn)變成了新的符文。自內(nèi)向外,封印層層變換、層層解開卻又重新閉鎖,直到最外一層轉(zhuǎn)動變換之后,卻沒有閉合。 丁芹再看向柳葉桃,她所見的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她看到了太過濃稠的霧,像一場太過厚重的雪,將一切都蓋成茫茫大白。 有什么在輕柔地牽引著她的目光,像先生握著孩童的手引她寫字,于是她的目光穿過了那過于厚重的濃霧,她終于分辨出來,那并不是濃稠的霧氣,也不是厚重的大雪,而是一根根細(xì)密的絲線,從有始以來,誕生、積累、牽扯,終于在這世間,形成了這一片濃厚的白。 因果她喃喃道。 她的目光追逐著柳葉桃身上的因果線看去,不由落到了其中一根絲弦之上,捕捉到一個舊日的畫面。 吵鬧、繁華的街道,游人如織燈如晝,纏著頭巾的男人在吹笛,笛聲風(fēng)情奇異古怪,卻并不難聽,而是別有一番味道。男人面前擺放著一個打開蓋子的圓竹筐,筐中探出蛇的頭顱與上半身,搖晃著身體追逐著笛音。 這是一只很漂亮的蛇,頭顱長而圓,看起來并不兇,眼睛也不是蛇類常見的那種狡詐陰冷的明黃色,它的眼睛的顏色要更暗一些,在光線不明顯的時候已經(jīng)幾近于黑色了。而它的身體,則是純粹的黑色,每一片鱗片都干凈整齊,在陽光下反射出些許藍紫色的光。 而當(dāng)它隨著笛音舞動的時候,這光彩就更加絢麗地流動起來。 圍觀的人們越來越多,在每一次蛇身隨著笛音劇烈扭動的時候叫好。在笛音滑過一個悠長的轉(zhuǎn)調(diào)之后,蛇突然伏低了身體,它從竹筐中爬出來,鱗片反射出艷麗的冷光,在地面上蜿蜒成一條流動曲折的黑色的河。 吹笛人仍然自顧自地吹著笛,甚至連眼睛也自在地閉了起來,笛聲舒緩,蛇也在地面上悠悠然地爬行了一圈。圍觀的人都被驚得稍稍往后退了幾步,但那蛇并不靠近人群,對人們一副全然不感興趣的模樣。蛇就這樣轉(zhuǎn)了一圈,重新爬到了場地后方,那里有一處被幔帳圍起來的小隔間。 在蛇爬到隔間前的時候,一只纖白柔軟的手忽然從縫隙中伸出,向下探到地面上。蛇吐了吐芯子,順著這只手掌爬了上去。但無論它怎樣向上爬,卻總是露在幔帳外面的。 它向上爬得越多,那只手臂從幔帳中伸出的就越多,最后露出整只潔白柔軟的手臂,和披著艷紅紗衣的肩頭。 所有人都被這一只美麗的手臂、與攀在上面的蛇所吸引住了。 蛇又攀上這只纖弱的肩膀,幔帳 中就走出一個少女,她□□的足踏著鼓點走出來,腳底與手心涂成紅色,腳腕與手腕上戴著鈴鐺,她的身體隨著笛音舞動,鈴鐺也就隨著笛音響動。 這實在是個漂亮極了的姑娘,她的眼睛大而明亮,顏色要比常人更淺一些,像琥珀色的醇酒;她的頭發(fā)烏黑柔軟,閃爍的光彩并不比蛇鱗上的光彩要黯淡;她的皮膚光潔白皙,在陽光下幾乎要發(fā)出像上好的綢緞那樣的柔光;她的嘴唇是鮮紅的,比她身上的紗衣還要鮮艷,嘴角勾著一個柔軟的笑,可那笑又像攀在她身上的蛇一樣讓人覺得既美又冷。 艷紅的紗衣、潔白的皮膚、黑色的蛇,同樣的柔軟,同樣的舞動著,這艷麗柔軟的色彩就這樣裝進了每一個人的眼睛里,沒有人能不被這場景吸引。 于是等到笛聲落下,少女踏住最后一個舞步,讓閃著光彩的蛇攀在她潔白柔軟的手臂上停駐時,鼓掌叫好的聲音響成一片。 柳葉桃,她那張有著奇異魅力的臉,最適合不過的,正是現(xiàn)在這樣的神情與姿態(tài)。 在人們叫好的時候,有一個人放下了手中的鼓,拿著一個盆子,圍著場邊向人們收取賞錢。 這也是一個年輕的姑娘,但她長得并不漂亮,在柳葉桃的映襯下,甚至顯得十分普通,以至于竟一直沒有人注意到,在這場表演中,除了吹笛的耍蛇人和與蛇共舞的少女外,還有著另一個敲鼓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