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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穿成邪神之后在線閱讀 - 分卷(115)

分卷(115)

    在解廌由虛轉(zhuǎn)實的瞬間,黃泉之影一閃而現(xiàn)。解廌并非休憩于湖中,而是藏身于幽冥之中,這也是為什么她上次來到湖邊,卻沒有看到解廌的原因。那緊隨于解廌刀光也是自幽冥中劈出的,至于解廌為何要躲藏于幽冥之中,她也看分明了。

    在谷地之中,一直籠罩有一層血氣,這些血氣對谷地幾乎沒有什么影響,故而也隱秘難察,但在解廌顯身的一剎那,這些血氣驟然化作絲網(wǎng),向著解廌撲籠而來,其勢竟比那浩蕩的刀光還要兇險!

    血氣無處不在,又與解廌有著深刻而隱秘的聯(lián)系,他避無可避,血氣扎根于其身上。解廌剛離開湖中的時候,琉璃雙目還是清明的,此時被血氣一沾,神采晦暗下去,神智已然不太清醒了。解廌將這座湖作為出入口避進(jìn)幽冥,是為了躲避這些因血祭而產(chǎn)生的血氣。

    而在丁芹這一剎那間的許多思維終了之時,空中的刀光才剛剛劈天將散,與此同時,解廌逃出的湖面上,倏忽踏出一個高挑的身影。

    長發(fā)烏黑,骨刃凄白,一身鬼氣威嚴(yán)含煞。

    刀光如雷霆怒起,解廌轉(zhuǎn)身欲逃,卻被血氣蒙了神智,慢了一剎,眼看就要被刀芒加身!

    空中鶴唳乍起,一雙纖長的手指接住了刀芒。

    白鴻不知何時已從與揾察的對峙中脫身,于一瞬間插入半空的戰(zhàn)場。

    水墨似的羽衣受二者之間的氣勢所激,飄搖若仙。白鴻懸于半空,指尖鶴喙之芒隱現(xiàn),接住了白骨刃的鋒芒,眉間一點紅痕鮮艷奪目,注視著突然出現(xiàn)的來者:

    鬼王。

    那立于湖心,在一片月光血波中拔刀而起威勢堂皇的身影,正是大青山脈中的鬼王女須。

    女須收回骨刃,她在看清接刀的是白鴻后,便收了力道。這位因一時不忍而庇護(hù)九曲河兩岸村落千余年的妖神,與她雖然沒有多少交集,卻也是認(rèn)得的。

    女須目光一轉(zhuǎn),便瞧見了一旁的丁芹:是你們。

    她也記得丁芹,在水固鎮(zhèn)因為黑犬小將軍惹出的事情,她們有過一面之緣。此外,她同是那位助自己看破迷障的神明之使。

    女須含著威煞的眉目已經(jīng)和緩下來,她目光一掃,見湖邊情形便猜到了這里正在進(jìn)行什么。解廌畏懼于鬼王的威勢,想要逃走,可卻又因為眷戀擔(dān)憂自己的血脈族人,硬撐著生死之間的大畏怖,落足于岸邊,低頭以額上獨角對著鬼王,喉中發(fā)出威脅的低鳴。

    你們?yōu)楹螘谶@里?女須見解廌并未遠(yuǎn)遁,便不急著追襲。

    我?guī)鰜碛螝v。白鴻看向丁芹,又轉(zhuǎn)而向女須問道,你為什么要殺解廌?

    女須轉(zhuǎn)目看向岸邊擋在寨民們之前的解廌,解廌被她目光注視,霎時繃得更緊張了,前足交踏,喉中低吼。

    女須目光淡淡一收,道:有人窺伺幽冥黃泉,我在拔去他的小卒子。

    你是說解廌?白鴻疑惑地看向解廌,見他神智不清恐懼僵硬的模樣,不由生出些慨嘆。

    解廌是積名久遠(yuǎn)的大妖,早在白鴻尚未出生時就已成名,此時卻不知為何,淪落這般田地,難免令人感傷。

    他現(xiàn)在還不是,但已經(jīng)走上了那條路。女須收了白骨刃,踏著湖上的血波月光向岸邊走去。她執(zhí)刀時的威煞已經(jīng)散了,解廌卻仍十分恐懼,他的天賦神通還在,能夠感覺到殺意,四足焦躁的踏著,又似想逃又似不舍。

    離湖最近的揾察忽然擋到解廌面前,強撐著對鬼王喝道:站??!

    他用手中的木杖撐著身體,唇邊還有未來得及擦凈的血跡,剛剛鬼王自幽冥一刀劈出,雖然沒劈中解廌,卻斬破了祭祀之勢,揾察作為主祭者,已經(jīng)受到了反噬。他強撐著木杖的手臂一直在發(fā)抖,為了擋在解廌前面,雙腳已經(jīng)踏進(jìn)了湖水中,但卻已經(jīng)顧不得了。

    一雙手忽然扶住了他,達(dá)烏站到他身邊,同樣將解廌擋在身后,警惕地看著鬼王。

    岸邊的寨民們已經(jīng)從驚變中反應(yīng)過來,他們一個個地聚到解廌身邊,沉默、恐懼,又堅定。

    女須停下腳步,她看著滿是敵意的人群,道:你們這樣做,好像我要做的是惡事。可他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正是你們的所行而導(dǎo)致的,放任他繼續(xù)這樣下去,只會使他成為別人手中的傀儡。

    您這是什么意思?老祖母問道。

    你們想以血祭法救他的性命,但每一次血祭,都是在幫助設(shè)局的人掌控他。他現(xiàn)在神志不清,不是因為重傷,而是因為血祭的影響。女須道。

    這不可能!揾察激烈地反駁道。

    白鴻已回到湖邊,落在丁芹身旁。女須目光向她們身上一落,道:或許你們知道的更多些?

    她才從幽冥中來到這里,所言只是憑著短暫的所見看出來的東西,并不知道更具體的情況。

    丁芹看著被寨民們圍在中間的解廌,在族人中間讓解廌平靜了許多,可是那一層深重的血氣卻如附骨之疽一樣扎在它身上。她目光哀憫嘆道:我大概猜出來了。

    從別初年教給寨中血祭法開始又或者從更早的時候,這就是一個局。

    血祭法明面是為了給解廌續(xù)命,暗中卻在掌控解廌的神智。解廌可以進(jìn)入幽冥之中,幕后的人想要利用解廌的能力在幽冥黃泉中行動,可解廌秉性剛正,又兼洞察分辨,不可能被勸服或欺騙,要想利用他,就只能徹底掌控他。

    明燈教的心焰光明透徹,并不會阻礙解廌血脈的神通,他們看不穿別初年,是因為別初年早已經(jīng)背棄了明燈教,學(xué)了別的邪法。丁芹曾在因果中看到了別初年的身影,他與昌蒲和仰蒼有著很深重的因果聯(lián)系。雖然當(dāng)時因為反噬只來得及一瞥,但憑借當(dāng)初看到的些許碎片與如今的所見所聞,已經(jīng)可以推斷出別初年的身份了。

    能夠?qū)⒔鈴D設(shè)進(jìn)局中的人,只怕正是當(dāng)初背棄仰蒼,致使他身死的師父了。

    這局設(shè)的很高明,雖然簡單粗暴,卻很有效。解廌心性堅固,難以攻破,卻與族人有著親厚的聯(lián)系,寨民依戀圖騰,心性類于解廌,卻會為了救下解廌的性命而不惜一切。

    如果想要驅(qū)動一個心性堅固到可以拒絕一切利益誘惑、心智透徹到可以看透一切謀劃的存在,當(dāng)喜怒哀懼皆不足以動搖他,那么就以愛驅(qū)動他所在乎的人們,令他們以依戀不舍的心來為他奉獻(xiàn),豈不就成了世間最難以抵擋的布局?

    寨民們,是不可能冷漠旁觀圖騰消亡的。所以,無論如何,他們都會去嘗試血祭之法。

    但解廌成為圖騰、有了族人這件事,又是一個極深的秘密。寨民們已經(jīng)傳承了無數(shù)代,卻從未有人知曉他們是解廌的族人。他們的神通并不會在身體上顯出異象,隱于幽谷,就算離開也絕不會宣揚自己的圖騰是什么,他們甚至不會張揚自己是具有天賦神通的。

    別初年能夠知道這件事,并利用它布下這樣一個局,實在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但他的謀劃卻失敗了。

    寨民們繼承了解廌的血脈與神通,也繼承了他的心性。即使忍受剔r(nóng)ou放血之苦,他們也一直只是用自己的血rou來試圖挽留解廌的性命。

    寨民們是自愿的,而血祭中從未染過一滴外人的血,所以這一次次的血祭中,只產(chǎn)生了血氣,卻沒有怨煞。

    血氣植于rou體,怨煞踞于神魂。血祭中的血氣迷了解廌的心竅,但他的神魂仍是清明的,所以才會主動避于幽冥之中。

    如果不能掌控解廌的神魂,是沒有辦法把解廌變?yōu)槿斡蒫ao控的傀儡的。

    所以上神說,這是一個廢棄的局。

    我想試一試,也許他還有救呢?丁芹說道。

    既然解廌的神魂還是屬于自己的,那么也許他還能夠從這個局中掙脫出來。

    女須看了看她希冀的眼睛,又看了看那些寨民們祈求的目光,道:那便試一試吧。

    丁芹走到解廌身邊,圍著他的人群分開一條道路,他們看著她,目光沉甸甸的。

    解廌蒙了血色的眼也看著她,他似乎不太明白要發(fā)生什么,卻覺得不是壞事,所以沒有掙扎,也沒有躲避。他抬起頭,不用額上的獨角對著她,彎下腿與她平視。

    丁芹將手按在他角下方的額頭上,溫暖明澈的神力流淌進(jìn)解廌的體內(nèi)。

    她看見了,那些血氣糾纏在解廌的血rou之中,在心竅中充塞一團(tuán),迷蒙了他的心神。

    神力如清泉一樣涌入心竅當(dāng)中,將渾濁的血氣驅(qū)散。一縷心識自心竅而起,并入腦中神魂,解廌的神智霎時一清。

    在心竅通明的一剎,丁芹似乎看到了許多飛逝的記憶與念頭,似黃粱一夢,又似彈指隔世,在這短暫的一剎之間,她與解廌相識。

    可那些渾濁的血氣仍糾葛在心竅四周,只等心竅中的神力散去,就將再次蒙住解廌的心識。如果不能將解廌軀體之中的血氣徹底驅(qū)散,解廌的問題還是無法解決。

    可是,在丁芹試圖剔除解廌血氣時,卻發(fā)現(xiàn)它們已經(jīng)與解廌的血rou深深地糾纏在一起。這些血氣來自于與解廌同族的血脈,它們毫無滯礙地融進(jìn)了解廌的軀體,成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解廌是在重傷瀕死的情況下被血祭拉回命來的,如果沒有這些血氣的力量,他的生命早就消散了。

    驅(qū)逐血氣,就是在殺死解廌。丁芹試著以神力替代血氣,在清理一處血氣的同時治愈那一處的傷口。但這些血氣中,除了寨民們的血脈,還有另一種力量。那是丁芹曾經(jīng)在寨子上空見到的,類似于蝗王的力量。

    那是怪異。

    丁芹曾在面對蝗王時見過這種力量,但卻從未如此細(xì)致地觀察過它,而在此時,她才發(fā)現(xiàn)了怪異的可怖之處它竟有著幾乎不遜于神力的本質(zhì)!

    哪怕那種本質(zhì)只是極微毫的部分摻在其中,也使得這種力量擁有了某種不可更改的特質(zhì)。在它的影響下,解廌正在被轉(zhuǎn)變成如蝗王一樣的怪異,而這種轉(zhuǎn)變是不可逆轉(zhuǎn)的。

    小姑娘,放棄吧。她聽見那堅固卻平和的聲音說道。

    解廌目中已不見血氣渾濁,暗青的眼睛透徹如琉璃。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情況。

    女須靜默地站在一旁,她早就知道,這是不可逆轉(zhuǎn)的事情。只是人們心懷希冀,又何妨一試呢?

    解廌已經(jīng)沒有辦法接受其他力量的影響了,就算就此停下血祭,他也會在體內(nèi)之力的影響下,逐漸化為怪異。就算他的神魂仍然是清凈的又如何呢?到那時,他的身體已經(jīng)由不得自己了,心識永遠(yuǎn)被封于心竅當(dāng)中,只能終日渾渾噩噩地憑借本能行事,而怪異的本能

    格羅瓦從人群中鉆進(jìn)來,拉了拉丁芹的衣袖,仰頭焦急地問道:丁jiejie,圖騰,怎么了?

    格瑪娃在他身后,剛剛鬼王第一刀破開了祭祀之勢,這里的動靜便傳了出去,許多人被驚醒,格羅瓦聽出動靜是從湖這邊傳來的,一定要來看看。

    他還沒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已經(jīng)感覺到了不安。

    丁芹沒有說話,她的目中已經(jīng)盈滿淚水。在解廌心竅中的一剎,于她已如經(jīng)過了無數(shù)時光,而她在這彈指隔世之中,已經(jīng)比任何人都更深切的認(rèn)識了解廌。

    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嗎?不能就像現(xiàn)在這樣嗎?他也還是活著的,清醒的,就這樣行嗎?老祖母看著丁芹,又看向鬼王,懇求道。

    解廌看了看圍著自己的族人們,他從他們的心念中看到了愧意:這樣的布局,是我自劫中受傷瀕死時就被布下的,這與你們又有什么干系呢?人心多變,我當(dāng)初留下血脈,就是想要試一試,能不能以我的力量,使人心受到改變,這是我所做下的選擇。你們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

    格羅瓦已經(jīng)忍不住哭了起來,人群中傳來了越來越多的哀泣。那是庇護(hù)著他們的圖騰,是他們血脈相連的親族,是最親厚的長輩。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解廌也被勾起了留戀不舍的悲意。

    我有一個建議。女須憑波立在湖上,目光落在解廌身上,殺意純粹清冽,一字一頓道:

    當(dāng)死則死。

    作者有話要說:  解廌,傳說中能辯是非曲直的異獸。更常見的寫法是獬豸,就是法考前被人供奉了許多好吃的和健胃消食片的那個。

    文中解廌的設(shè)定稍微有點改動,類似于獬豸和諦聽的結(jié)合,加了個洞察人心。因為大家都比較熟悉獬豸了,用常用的寫法可能會自動帶入傳說中的設(shè)定,看新設(shè)定會有些異常感。所以采用了不常用的寫法,解廌因為不常見會有個陌生化,會比較容易接受改過的設(shè)定。

    saichi是客家話里獬豸的讀音,文中做塞尺借用。

    湖水皓皓,勿汶勿濁,塞尺所茇。

    明鏡皎皎,勿晦勿瞢,塞尺所憩。

    這兩句歌詞借用了《甘棠》的格式: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甘棠,勿翦勿敗,召伯所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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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7.第 26 章

    當(dāng)死則死。

    不!我不要圖騰死!格羅瓦抱住解廌的前腿, 警惕地瞪著鬼王,臉上還滿是淚痕。

    解廌輕輕掙開圍著他的人群,走向鬼王:請借道友之力, 助我解脫此身。

    他的身軀里已經(jīng)浸滿了怪異血氣, 當(dāng)死則死, 借鬼王純冽殺意斬卻此身,縱然多年修為一朝散盡, 但至少能留存下清凈的神魂,也徹底從如今這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中解脫出來。

    不過是重入輪回罷了。

    格羅瓦哭得幾乎哽過去,格瑪娃攬著他,同樣淚流滿面。

    寨民們壓不住喉中的嗚咽, 但沒有人再去阻止, 那是圖騰的意志。

    女須肅容, 一手將白骨刃橫在胸前,一手慢慢拂過刀身, 向解廌一禮。

    解廌閉目, 刀光凄白。

    巨大的身軀無聲倒下, 在盛著月光與血色的湖面上轟然散做破碎的流光,流光飛散, 輕盈地落到寨民們身上。

    鈴杖跌落,鈴音亂響,揾察已經(jīng)跌倒在湖邊, 捧著落在他胸前的流光, 張著嘴,無聲地哀慟。老祖母扶著達(dá)烏的手臂顫抖著,閉著的眼睛止不住地滑下淚。

    從解廌倒下的地方,染著血色的湖重復(fù)清澈, 向著四周擴(kuò)散開,直到將整座湖都重新化作潔凈、明亮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