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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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有寒暄的話,他們隔了這許久再次相見,卻都好像自自然然地就接上了話題。 既如此,不如由我來引李泉兄一游。都極又道。 好。李泉頷首。 風再一動,院子里的兩個身影就不見了。秋風卷過地面,又掀起一人多高的殘敗土葉。 胥桓成了梁王,砍了十九顆大人物的腦袋,但因為此事而死去的卻遠不止十九個人。他們有妻兒家小,胥桓沒有牽連他們,但這些失去了權勢庇護的人們在大劫中又能夠活多久呢? 李泉兄已經走遍梁國了嗎? 還沒有。 那么,我有一處好地方,可觀梁國。都極輕笑了一下,只看一座城的表面風光是很沒意思的一件事,只看一個國的都城同樣是很沒意思的一件事。 他們來到了一座六角高臺之下,這是整個梁國內最高的一座臺,基底寬闊得可以放下一支軍隊的營帳,越往高處越窄,穩(wěn)穩(wěn)支撐起高得足以使普通人眼暈的樓閣,據(jù)說建起這座臺的那一代梁王請了修士出手,方能建起這樣高的臺。臺頂?shù)臉情w遠遠在梁都外的郊野就可以看得見,有荒野失了方向的旅人,只要看見它的尖頂,就可以循著方向來到梁都了。 這座臺原本可以成為梁國人所向往的地方,成為他們心中的驕傲,當一個國家的人都有著同一個自豪的地方時,民心就聚集起來了。 可惜,歷代的梁王從沒有這么用過這座臺,或許是沒想到,又或許是想到了卻也沒法用。當一個地方的人們都生活在動蕩中,為了自己的性命而發(fā)愁時,他們又怎么有余力去為一個死物而自豪呢? 他們登上了這座高臺,樓頂是一處六面圍欄的臺,頂端沒有遮蓋。高處的風獵獵吹著,樓下的人都被襯成了螞蟻,僅憑凡人目力便遠觀萬里之遙,甚至可以瞧見涉、靖、洪三座州城的輪廓。 高臺中央,有一座精銅澆鑄的仙人像,線條自然柔和,衣袂飄然似要乘風飛去,仙人的腳卻被澆筑到了臺子里面。非如此,哪怕是沉重的實心精銅像,怕也會被高處的狂風吹動。仙人手中托著一只玉盤,足有兩個巴掌大的玉盤潔白無瑕,唯有中心沁出一抹碧藍,像承接地一汪凈水。這只玉盤被緊緊嵌在仙人飄舞的袖袍里,幾道衣褶巧妙的勾住了玉盤的邊緣,除非將銅像化開,否則是無法將玉盤完好取出來的。 都極瞟了一眼托著玉盤的仙人鑄像:這是某一任梁王留下的承露盤,想要用此盤承接天上的仙露。 玉盤是為了承露,鑄仙人像是其內心的隱秘渴盼。那一任的梁王也算有些心氣,他看不上梁國內沒有修行正法的歪門邪派,寧可放棄唾手可得的延壽機會也不去修邪法,但他也舍不下梁王的權勢去搏一個入名門正派修行的機會,只好建起這一座承露臺,希望有天上的神仙垂憐他的誠心,降下來教導他修行。 這樣一座高臺,只是為了在最接近天空的頂上架起一只承露盤,圓那一任梁王的一個癡心的夢??捎癖P架得再高,承接到的也只是凡塵露水。 都極冷淡地瞧著那座經歷風吹雨打的斑駁仙人銅像,像瞧著那個愚妄又可憐的梁王。 祈求神仙憐憫?如果這世上果真存在人們幻想中的那種公正慈悲法力浩瀚的神仙,那如此大劫,為何不見他們出手? 神仙在哪里? 第114章 神仙在哪里? 世人若有難事,便向神仙叩拜祈求,神仙若有難事,又該向誰祈求呢? 吳侯廟,廟前鑄著粗獷花紋的青銅香爐高大沉穩(wěn),爐中香火鼎盛,淡青的煙氣散出濃重的檀香味,一直升到天上。廟內左右添了兩張木架子,架上擱有許多捧燈小人的木像。后殿中卻門窗緊閉攔了所有的來客,從外面看不見聲息昏昏無光,偶爾走到附近的人只以為廟祝把門鎖上了。 后殿內卻并不昏暗,不知從何而生的光將里面照得明亮通透。大殿中央的地面上放著一張案幾,幾上擺了各種瓜果糕點,還有一只頗有野趣的小竹籃,籃子里裝著一捧微燙的炒栗。案幾的一側擺有一只蒲團,其上坐著一個身著灰黑粗衣的老道,氣韻內斂簡樸。案幾的另一側則散堆了幾只軟墊,墊面上繡著精致的花鳥魚蟲,還有幾張美人繡像,或隔窗而望、或憑欄含笑、或倚榻春睡,吳侯臥在這些軟墊中,一只肘支著地面,另一只手提著個酒壺,傾下清亮的酒液,仰頭入喉,竟似有幾分倚紅偎翠的風流肆意。 赤真子盤坐在蒲團上,靜靜地看著他,似乎并沒有覺得被怠慢了。他很有耐心地等待著,一直等到吳侯那能盛一湖之水的酒壺終于空了。 守一。赤真子喚道。 這是吳侯上輩子的號,他是點蒼山的轉世之人,轉世之前與赤真子師出同門。 吳侯打斷他,道:吳可忌。 赤真子也就很平靜地改了稱呼:吳可忌。 吳侯瞧著他頭疼不已。赤真子是個很有耐心的人,養(yǎng)氣功夫也很好,如果他想要做成什么事,你很難讓他放棄,也很難讓他生氣。所以在他打定主意要在這里纏磨下去后,吳侯也很難有什么辦法去擺脫若要強來,他還是有手段能把赤真子趕走的,他本來就是個不拘一格的人??沙嗾孀邮撬T的師兄,他入門的晚,又什么都不懂,師父命赤真子帶他,他修行的基礎是赤真子手把手教著他打下來的,雖然稱作是師兄,但赤真子實際上相當于他的半師。他的那些出格的手段不能用在赤真子身上,于是只好被他堵在后殿里。 赤真子已經繼續(xù)說了下去:你現(xiàn)在轉世,我還護得了你。 吳侯笑得放蕩:無非是再舍去神魂修為而已,我怕什么? 他舍下前生重入輪回的時候,是赤真子護持著他。一遭舍命雖然沒了rou身的修為,但神魂上的修為卻保留下來了,否則他也不可能在身為吳可忌的一生死亡后,沒過多久就能硬頂著興豐觀奪了這里的信仰,建了吳侯廟。普通鬼物如果沒有修行,他們的力量就基于怨煞,怨煞越重,實力就越強,神智也越不清醒。吳可忌剛死的時候當然是來不及修行的,但他卻有非同一般的本事,神智還很清醒。興豐觀由此看出他是轉世之人,卻不清楚他轉世前的來歷。他們施展手段試圖查過吳侯的來歷,最終卻未有所得。找不到很正常,連點蒼山都沒能找到他的轉世之身,直到此地吳侯之名響亮起來后,赤真子才偶然發(fā)現(xiàn)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守一。 修士轉世重修并不罕見,差一點的沒有提前準備,輪回情況只能看自身積累,未能重入修行的也不是沒有,好一點的有所布置,不但有選擇轉世之身的余地,還可由舊友點醒迷障,重新引入門中。正常來說,赤真子護持他轉世之后,便會尋到他的轉世之身,將他重新引入門中??僧斈甑氖匾粎s暗中施展了手段,并未轉世到與赤真子約定好的地方。他轉世成了吳可忌,藏在了梁國之中,又憑借著持戒法的特殊力量,遮掩了自己的痕跡。 赤真子為了找他沒少費工夫,但等他找來的時候,吳可忌已經變成吳侯了。當年乖巧的小師弟已經長大了,心中有了自己的考量。赤真子與他談過幾次,吳侯不愿回去,他也沒有勉強,修行是自己的路,別人沒法背著他走。但赤真子這一次來,卻想要一定做成一件事。 轉世相當于換了個rou身,rou身修為帶不走,神魂不變,如無意外神魂修為可以帶到下一世。但現(xiàn)在幽冥黃泉已經越來越不安穩(wěn)了。輪回轉世本是天地自行運轉,卻有人在試圖插手幽冥黃泉,輪回便也不再安全,更何況吳侯還養(yǎng)了一殿的怨鬼,他們怨煞深重,各個皆恨極了吳侯,他現(xiàn)在還鎮(zhèn)得住他們,可如果按照現(xiàn)在這個趨勢下去,他終有一日要被反噬。 赤真子深深地看著吳侯:不只是神魂修為。 赤真子的目光中并未表露出什么情緒,吳侯卻覺得自己快要笑不下去了。他把目光移向自己手中把玩著的酒壺,漫不經心地笑著,身上浸著酒氣,好像還在醉著:那還能有什么呢? 在你轄域之外不遠處,曾有一只狗王。赤真子說道,平靜地看著他。 吳侯挑了挑眉,雙眼在酒意里迷蒙濕潤,好像才知道赤真子說的事情一樣,可等他把眼睛從酒壺上轉回去,重新與赤真子的目光對視上時,臉上的表情就再也做不下去了。 那個狗王已經化身成了怪異,就在他轄域的左近,他當然是知道的。赤真子也看出來了他只是在裝傻,但不氣不怒,目光分明表現(xiàn)出已經看透,口中卻一句一句說得明白,向著他逼過來。 生靈在劫中化身怪異,死后不但rou身與神魂修為皆散,連真靈也消亡了。赤真子把兩人皆知的事情挑了個明白,真靈隕滅,便徹底消亡了。 rou身就像魂魄的衣裳,凡人眼中的死生大事,在達到一定程度的修行者來說,不過是剝去一身舊衣再換一身,神魂的損傷比較嚴重,如果神魂被徹底消磨去了,只剩一點真靈,那就真的相當于什么都沒有了。不過真靈還在,就有重來的機會。rou身和神魂都會被消磨殆盡,但真靈是長存不滅的,一個生靈的因果與命理就牽在真靈上,故而沒有什么人死債消的說法,就算身與魂盡消,記憶與修為皆不復存,如果有未能償盡的因果,仍要繼續(xù)受之。就像一個人如果失憶了,不再記得他所做過的事情,那么假如他曾經是個謀財害命的匪盜,難道就可以因為他不記得就認為他是無辜的嗎?假如他曾經是個慷慨救急的善人,難道別人就可以因為他不記得了而不還錢給他嗎? 故而,真靈的長存與因果命理是相成的,之前還從沒發(fā)生過真靈隕滅的事情,但在此怪異大劫之中,那些化身怪異的生靈在消亡之時,他們的真靈也徹底消亡了,續(xù)在他們身上的因果與命理也被強行扯斷,留下一片空寂可怕的黑洞。 吳侯半睜半閉著眼,他知曉此事,甚至比赤真子更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在有真靈消亡前,斷裂的因果和命理還可以用種種手段彌補修正,但在真靈消亡后,這世間的因果與命理就再也沒有辦法補全了。消逝的真靈已經消逝了,原本該與他們相連的因果和命理卻還在,只能孤寂地牽扯著另一頭的眾生們,斷裂在虛空中飄蕩著。 第一個真靈的消亡并不是在怪異大劫興起后才產生的,那是在更遠的時候,在吳侯還是守一的時候。他不得不選擇轉世也與此有關。 吳侯知曉赤真子想要他做什么。赤真子想要他現(xiàn)在就舍下鬼身修為,他以此鬼身積聚下太多怨煞,注定無法以此身成道,早晚有一天會被反噬,大劫正有愈演愈烈之勢,若是硬撐到不得不放棄的那一日,局勢必然兇險異常,吳侯可能連真靈都保不住。現(xiàn)在舍下此身修為,化解殿中怨鬼的煞氣,重新投胎,有赤真子的看護和點蒼山的庇護,至少能夠保證真靈無礙。 赤真子要他斷尾求生。 廟前人們虔誠的祝禱聲隱隱傳來,遙遠的好像來自另一個世界。吳侯很清楚,赤真子給他選的路才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但他不愿如此。 在赤真子重新找到他之后,已經無數(shù)次與他談過這個問題,以前是為了他這偏狹的行事手段,現(xiàn)在更添上了大劫的影響。他之前都強行糊弄過去了,但這一次,如果不能給出一個真正的解釋,赤真子怕是不會離開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當初為何要隱瞞自己的轉世嗎?吳侯撥開酒壺的蓋,湊近嗅了一口。 赤真子點頭。 轉世之后正是最虛弱的時候,若有人引導,受師門庇護,才是穩(wěn)妥的選擇。吳侯是因為意外而不得不轉世,并非犯下過錯,又為什么要逃開呢?之前吳侯一直不提,他也沒有強問。 我當初被迫轉世,不是因為意外,而是因為我的戒險些要毀了。吳侯道。他將此事說得輕巧,衣服和軟墊上都氤著酒氣,眼睛迷蒙得好像還沉在醉意里,卻還是使赤真子聞言一驚。 赤真子并不知曉此事,只知當時守一出了意外,修為將毀,不得不舍棄此生轉世重修。 吳侯修持戒法,但并非對每一條戒律都嚴苛如此,那樣就修不成了,路是一步一步走的,沒有誰是天生的圣人,若他真能做到,那就是已經達到了修行的終點,也不必再修行了。吳侯對大部分戒律都是與其他修行者一樣,只方便法門修持,允許暫時離戒,唯有一戒,是他持戒法的根基。 這一戒是秘戒,不可宣之于人,除了他自己與當初給他受戒的師父,再無第三人知曉他所持的究竟是什么戒。 吳侯已繼續(xù)說了下去:我的戒,不是因為我的過失而不穩(wěn)的,而是因為天地的變動。 修行者的戒律并非隨便定下的,那與天地與道心有關,否則一個人若是發(fā)誓說我不食穢物,做到這種事,難道就能算他修行有成了嗎? 持戒法的本質在于修行,戒律自然溝通天地,如天地不穩(wěn),戒律自然也就不穩(wěn)了。守一就是被坑在此處,他沒有違戒,卻因為天地的變動導致自身的修行出了問題,以至于不得不舍身轉世。 話說到這里,赤真子就明白了。他不會繼續(xù)追問,再細問下去,那就要涉及到吳侯的秘戒內容了。 你秘密轉世到這里,是為了調整你的戒?赤真子問道。 吳侯道:算是吧。 持戒法是他修行的根基,他的號就是因此而取的。所以當他的戒動搖之時,他便傷了根基。天地之道有動蕩,但他卻沒有辦法力挽狂瀾將之修正,如果不想舍戒,就只能調整他的戒。但戒又豈是能夠輕易調整的?為此故,他不得不舍了一身的修為,轉世重投,而吳可忌的一生都沒有修行,亦是在不斷地試探、調整,至今也未能成。未能成才是正常的,戒的根基在于道,根已經動搖,又怎么能夠指望枝干穩(wěn)固呢? 要想改戒,要么小心翼翼地修去爛傷之處,要么徹底裁枝新發(fā),兩條路都不好走,他以兩世身命相祭,憑決絕之念,強行穩(wěn)固下持戒法。 他已給出了理由,但這理由還不夠。這些事他在點蒼山也可以做,為什么要特地避開呢? 赤真子已經想到了。曾經他想不明白吳侯為何要以偏激的手段行事,現(xiàn)在卻明白了,他痛惜地看著吳侯。 吳侯搖了搖壺,壺中已經沒有酒了。他目光落在空處,似是對赤真子說,又像是自己在喃喃:因果已經亂了,行善守戒的意義在哪里? 當行善成了容易欺侮,當為惡反可攥取利益,眾生受此引導,這世界會變成什么樣? 吳侯廟前的信徒們往來,小鼓做小童打扮,被大香爐的熱氣蒸得小臉泛紅額上生汗,將線香遞給排隊的信徒,看他們虔誠叩拜向神明祈求順遂。 眾生口中的神仙,也只是走在修行路上的生靈,修行者不需祈求,修行者依道而行,道就是他們的指引與庇護。 可是,若道亂了呢? 因果毀斷命氣混亂,善惡沒有了獎懲,修行便失去了指引,眾生迷茫。 吳侯不是在問自己,他是在問眾生。他修持了兩輩子的守戒法,心堅意定,無論外境如何轉變,他的心意是不會隨之而改的。他試過調整他的戒,可那會違背他的心,那與舍戒又有什么不同呢?他不愿舍戒,難道是舍不得持戒法的力量嗎?他修行持戒法,難道修的是力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