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1)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重生后我成為自己的啞奴替身、我靠茶言蓮語拯救師尊(穿越 重生)、渣了仙尊后我跑路了(穿越)、明明是被攻略者卻把所有人攻略了怎么破、重生之易南淮(修真)、我靠凡爾賽征服修真界(穿越)、白月光替身下崗再就業(yè)、在港綜成為傳說
因此,哪怕天上那輪月是皎潔明澈的,這紅柳塘中的光景也是可怖的。 月亮太高太遠(yuǎn)了。 一個年邁的老人在野村中踉蹌而行,他跌跌撞撞的,似乎隨時可能摔倒,一只手緊緊攥著,另一只手垂在身邊,卻又是抖個不停。 他看上去這樣好欺,那些藏在柳影中的邪祟精魅,也就自然而然地沒能忍得住貪饞,一個個影子張牙舞爪地欺過來,夾雜在呼嘯古怪的風(fēng)里,越發(fā)詭異可怖。 可剛沾到老人的衣角,這些兇狂的影子就又一個個尖叫著縮了回去,好像燎到火一樣扭曲著。他們痛苦的尖叫混進(jìn)風(fēng)里,風(fēng)聲變得更加刺耳可怕。 老人還是那樣踉蹌地往前走著,好像既沒有看見這可怕的景象,也沒有聽見這可怕的聲音一樣。 他眼中只有被柳林包圍的池塘紅柳塘。 紅柳塘原本是一片靈地,一方小池,環(huán)生翠柳,池塘底的石頭略有些奇異,反射著日光的時候會把池水染成桃花一樣的嬌紅,隨水波蕩漾,色彩流轉(zhuǎn)如云霞,暖光溫柔,祥和可喜。 老人穿過柳林與地上的亂影,藏著邪祟精魅的影子慌忙躲避著他,卻又不甘地綴在他身后。 老人一概不管,直直走向紅柳塘,卻在靠近塘邊的時候停住了腳步池塘邊站著兩個人。 仰蒼轉(zhuǎn)過頭,神色復(fù)雜:師父。 別初年笑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旁的人:蒼兒,你把點蒼宗主找來,是已經(jīng)有決斷了。 紅柳塘旁另一位高冠古服的修士,赫然是點蒼山立派之祖承望。 如今點蒼山中的兩枚社土之力已經(jīng)重歸地脊,兩位物靈庚橫和奉傳前輩便也不必再一直鎮(zhèn)守,庚橫前輩雖然仍需要在辟金崖阻擋劫煞,奉傳前輩卻輕松了許多,承望便也能騰出更多心力。 不過,就算如此,來到紅柳塘邊的也并非承望真身,而是一具化身。冀地的情況又變,那些喜斗爭心貪吝的修士們內(nèi)斗得愈發(fā)嚴(yán)重,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但修為到了承望這樣的地步,化身與真身直接相互轉(zhuǎn)變,也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承望看著別初年:多年不見,你為何會走到此等地步? 他們早已相識,只不過明燈教不似點蒼山,傳承散亂,沒什么輩分可論,兩人又都早已不是第一世修行承望經(jīng)歷過十二萬年前的那場大劫,在炎君的指引下來到點蒼山立下山門,那時的rou身早已壽盡。 承望在物靈奉傳的看護(hù)下轉(zhuǎn)世再修,如今已在輪回中換過數(shù)個rou身,磨過數(shù)世道心,如今已經(jīng)半只腳踏出輪回,雖然還有半只腳留在里頭,仍有生死之劫,但這劫已遠(yuǎn)得幾不可尋,對于世間大部分修士來說,他和真神仙也沒有什么區(qū)別了。 他和別初年相識在上一次轉(zhuǎn)世之中,別初年修點燈法,一點心焰照徹輪回,不必他人看顧,自己就可勘破輪回洗煉rou身迷障,生來便有記憶,亦在輪回當(dāng)中滌過數(shù)世前塵的業(yè)障,已是快要得到清凈無漏身的地步。 可是再相見,誰能料到他今日的模樣? 這是在仰蒼身死之后第一次見到別初年。 別初年的天人五衰已經(jīng)進(jìn)行到了很嚴(yán)重的地步,他蒼老得幾乎看不出以前的模樣,連眼睛也變得渾濁了,但這雙眼在看著人時,竟仍然是溫柔而專注的。 因為我要尋找一個夢。別初年慢慢地坐到地上,好像已經(jīng)很累了,再也站不住。他的天人五衰已經(jīng)發(fā)展到最后一線,如今還活著,是以異術(shù)強留下的性命。 他坐在那里,并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看著承望說道:既然你隨著蒼兒在此等我,想必已經(jīng)從他那里知曉了這紅柳塘中的事情? 仰蒼特地在紅柳塘中等待他,是因為他知曉,別初年一定會來到這里。 在隋地之事過后,隨著天地之間的情形變動,他便不再需要一直避開別初年。仰蒼也不能放任這位目的不明的師父一直亂跑,但仰蒼找不到別初年。 縱使別初年心焰熄滅,一身修為去了大半,以他多年以來積累下來的手段,也不是好對付的。 可仰蒼知道,他一定會來到紅柳塘。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那時候的別初年還是他所熟悉的模樣,既有孩童的天真純粹,又有老人的溫和智慧,看得見善,也看得見惡,相信惡會變善,也知曉善會變惡。他會修行己身,也會救拔他人。 他教導(dǎo)過無數(shù)個弟子,仰蒼是那時跟在他身邊的那一個。 別初年帶著他來到了紅柳塘,是為了做一件事他要修心目。 輪回有迷障,故而凡塵眾生會忘卻前塵,只知今生而不知前世,但修行者的道心境界達(dá)到之后,就可以窺破迷障,知曉過去世的記憶,又或者借以特殊的法門或秘寶,也可以在道心境界未能達(dá)到之時得知前塵之事。 明燈教的點燈法,就是一門可以照破輪回的修行法。但若道心境界不及,能夠看到的前塵終究有限。 別初年以點燈法照前塵,尋過去,照到再無可進(jìn),仍然未能尋到他想要的。而以他的修為,想要再進(jìn)一步,遠(yuǎn)比普通修士要難得多。 所以他想了個別的法子修煉空青目??涨嗄渴屈c蒼山的一門神通法,觀天空明澈通透之韻,內(nèi)蘊于目中,久長之后,可以照虛破妄,心念明澈。蒼空之青在于光明通徹,這門神通雖名為煉目,實為洗心,心境空純,前塵自明。這是一門很適合別初年的神通。 別初年從點蒼山學(xué)來了這門神通,并不是指望借助神通力量來再觀前塵,空青目在這方面并不比點燈法更優(yōu)異,但它有一點,是點燈法做不到的點燈法的心焰依靠的是道心的力量,不可寄托于外物,但空青目可以。 世間修士,若想使出遠(yuǎn)超自己修為之力,便要依賴于法寶、陣法等外物。別初年便是如此打算,不過他所想煉的,并非正常的法寶,而是將整個神通寄托于一件能夠承受得了、并將空青目之力推到更高境地的外物之上,如此,方才有可能超過他心焰的極限,觀到更久遠(yuǎn)之前的前塵。 可這樣的存在,又何其稀少? 所以別初年另辟蹊徑,他選擇了一處靈地來作為自己的寄托紅柳塘。 紅柳塘天生靈池,常年受日光照耀,積蓄有日光的破妄通明之力,正適宜煉作空青目,煉成之后,他便可以借此地之力,觀照前塵。 然而,別初年在修空青目的過程中卻出了一些問題。 個中緣由與過程不必細(xì)說,最后的結(jié)果是,別初年的心目未成,這一處靈地卻毀掉了。天生靈地轉(zhuǎn)為不祥惡地,原本靈氣清澈的柳林變成了吸引邪祟的陰木,溫柔祥和的池塘變成了陰煞匯集的寒池。但別初年的空青目卻已經(jīng)與這方池塘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擺脫不得。 空青目本為修煉于神魂之上的神通,此時與紅柳塘相連,他的神魂便難免受到影響,若想強行斬斷聯(lián)系,必然會受到重創(chuàng)。 為了解決此事,別初年在池塘中填了一枚鎮(zhèn)物,將紅柳塘封鎮(zhèn)起來,使得內(nèi)外不通,這處后天形成的惡地再無法積聚邪祟之氣,不會惡化演變。至于那些柳林當(dāng)中的精魅野怪,都是柳木中原本的清靈之氣所轉(zhuǎn)的邪祟,連生靈都算不上,只有本能,看著唬人,這么多年來都未能從外界汲取到力量,也只有個嚇唬人的空殼罷了。 因為這一枚鎮(zhèn)物的存在,紅柳塘的惡狀并沒有造成多少影響,別初年雖仍與紅柳塘有著聯(lián)系,但受損不重,只是一直有一份神魂力量被牽制在這里。 可這終究只是治標(biāo)不治本的方法。 要想解決紅柳塘的問題,就必須要取出鎮(zhèn)物,破開別初年煉于塘中的空青目,而后再施手段,使此惡地消去惡氣。 仰蒼知曉別初年在紅柳塘做的這些事情,但他并不清楚別初年為什么要這么做,不知道他為什么會變成后來那樣。 現(xiàn)在看來,或許在紅柳塘中之時,一切就已經(jīng)埋下了根源。 昌蒲曾問過別初年一句為什么,別初年使柴火給了他一個答案。 柴火因為背負(fù)的仇恨太過深重,壓過了心中的善念,他可以為了仇恨去做一切不善之事,就像他會為了報仇而反害有恩于他的仰蒼。所以他始終無法點燃心焰。 而別初年的心焰熄滅自然也是因為在他心中,有著一件像柴火的仇恨一樣深重的東西。 可竟是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嗎? 仰蒼看著別初年,他從那雙眼睛中看出了疲憊。 別初年在心燈照不到線索的時候沒有疲憊、在紅柳塘失敗的時候沒有疲憊、在摻和進(jìn)玄清教中的時候沒有疲憊、在天人五衰降臨的時候沒有疲憊心燈找不到線索,便另辟蹊徑煉神通于外;紅柳塘失敗,便入玄清教中尋找線索;玄清教不成,便通過郗沉岸去試探幽冥 他好像永遠(yuǎn)能找出方向來,哪怕是為了玄清教殺仰蒼、殘害解廌、控制隋國無論善惡,不分對錯,只要能貼近他的所求,他就會去做。 可是現(xiàn)在,他好像終于不知道該怎么做了。 道心為一切之本。什么夢能值得你舍棄道心?承望向他問道,目光深邃地扎進(jìn)他心里。 別初年呵呵笑了:皮影戲臺上輪回著善惡,善惡對皮影有意義嗎? 他話說得不明不白,承望卻隱約對別初年的感受有所明白,他追問道:你那個夢,是怎么回事? 我答不出來。別初年帶著一種歷盡無可奈何之后的疲憊與平靜說道,我只是有一個朦朧的感覺。我一直在做夢,卻一直不知道做了什么夢。 開始的時候他還能持住道心,可是那夢一直糾纏著他,一直在給他展現(xiàn)另一種東西。 別初年望著仰蒼問道:蒼兒,我殺你一次,已經(jīng)無法和你論情,那便算算賬吧。我殺你一次,害你一次,救你幾回?教你多少?恩仇之間,孰重孰輕? 仰蒼嘆息:恩重如山。 別初年是殺了他,但若沒有別初年,他早已重入輪回不知多少次,或許至今仍沉淪其中懵懂不覺。傳道之恩不可計,因為那是可以脫出輪回之苦的大道。這些不會因為別初年殺害他一次,便當(dāng)做沒有發(fā)生過。 但別初年對他恩重不代表便要事事聽從,凡人尚有大走小受之語,別初年走錯了路,他該把他拉回來,而不是順應(yīng)他跟他一起越走越錯。別初年曾經(jīng)也是這樣教他的。 所以他來到了紅柳塘等待,所以他找來了承望宗主。 別初年也并不指望能挾恩于仰蒼,仰蒼是他親手教導(dǎo)出來的,他最清楚這個弟子是什么樣的人。 我快要死了。別初年說道。他的面上有遺憾、不甘和疲憊,卻不是像將死之人那般猛烈的憾恨。 他用那只發(fā)抖的手從懷里取出一面裂痕遍布的鏡子,這是一個有窺查之能的法寶,本來已經(jīng)該毀掉了,卻被外力強行留存下來。 我已把自己的神魂煉進(jìn)鏡中,等我死后,我的魂魄不會進(jìn)入輪回或化作鬼修,而是困在這面鏡子當(dāng)中。別初年平平靜靜地繼續(xù)說下去。他的心焰已熄,再沒有一個知曉前因可以繼續(xù)修行的來世,也沒有辦法護(hù)得了化鬼之后的鬼身。 我要你到時候以此鏡行大搜魂術(shù),從我的魂魄當(dāng)中,找到我做的夢。這就算償我的恩了。 仰蒼面色驚變,承望也皺起眉。 搜魂之術(shù),用起來并不一定是邪法。 若記憶有異自身不知,確實有借他人之力,以搜魂之法查到問題所在的方法。但若要以正法用之,要求很高,首先被搜魂者必須自愿,沒有抵抗,其次,施術(shù)者修為必須足夠高,施展之時,方能不傷被查魂之人的神魂。 此術(shù)現(xiàn)在已經(jīng)漸漸被用邪了,成了不顧受術(shù)之人神魂安危,欲強行獲知消息的邪術(shù)。 別初年固然自愿,但誰又有能力查到他曾經(jīng)以心焰都未能照到的地方呢? 若要強行追尋,恐怕只有層層深剝,方能找到那不知所在的夢境。 但這樣一來,別初年的神魂不知要剝到何等深處,恐怕到了最后,只剩下一點真靈也說不定,一身所修盡數(shù)成空。這也是為什么別初年要找別人動手,他自己到那個地步,就已經(jīng)沒有搜查的能力了。 但就算別初年以恩壓仰蒼,這里卻還有一個承望。他為了空青目而來,亦為了別初年而來??涨嗄恳蛩c頭而從點蒼山流傳出來,造成了現(xiàn)在的后果。他現(xiàn)在要解決這個后果,而不是讓它繼續(xù)。 承望道:我不會同意。 別初年看向承望:你該同意。 你該想要知道,是什么夢會讓我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如果這夢確有其事,那么你就該知道這夢的內(nèi)容,如果這夢只是虛妄,那你就該知道何來這虛妄一夢。 因為承望不只是一個修行者,他是點蒼山的宗主,他是天地間少有對大劫有影響的人,他的道心亦要他承擔(dān)這樣的責(zé)任。 因為此事發(fā)生在別初年身上,因為他的夢能讓曾經(jīng)那個別初年變成現(xiàn)在的模樣。所以要么他的夢本身就隱含著一個極大的秘密,要么他的夢背后有著一個極大的秘密。 所以,承望該知道。 而他現(xiàn)在就有一個機(jī)會,一個別初年親手送上來的機(jī)會。 所以,他該同意。 你不是我。承望垂頭看他道,你不知道我該怎么做,我該怎么想,我能怎么做。 此事已經(jīng)沒有回旋的余地。別初年說道,這面鏡子自有查魂之效。無論你們幫不幫忙,我的神魂到時候都存不下來。 這面鏡子碎成現(xiàn)在這樣還沒有毀掉,就是因為汲取了他的神魂之力。等到他死之后,鏡子也自會汲取他的神魂之力用以搜查他的神魂。只不過有人cao控,總比法寶自查要好。 別初年了解仰蒼,所以才會來到這里,他來紅柳塘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找仰蒼。但他沒想到仰蒼會把承望找來。 不過也沒差,不論承望有什么手段,他都已經(jīng)將事情做到無可改變的地步了。 做到這一步,不是因為天人五衰使他壽命將盡,而是他確實,再沒有可以做的事情了。 當(dāng)他在順應(yīng)道心的范圍內(nèi),將能做的事情都做盡之后,仍沒能找到這個夢,他便毀掉了自己的道心;當(dāng)他在毀掉道心之后,做盡了能做之事后,他也只剩下現(xiàn)在這一件可做之事了。 他甚至為此去窺探過幽冥解廌身死的局是他布下的,塞尺的叛逆是他找到的。他借寶鏡窺到了渾沌在幽冥當(dāng)中的所行,但這卻并沒能幫他找到他的夢。 都不一樣。幽冥當(dāng)中發(fā)生的一切都與他感覺當(dāng)中的不一樣。他不知道自己做過什么夢,但他知道這不是他夢中見過的場景 別初年緊緊攥著的那只手松動了一下。這是他用來保命的秘法,手里攥著的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