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但,他可是江眉卿! 原身很廢,他可不廢。 上輩子一心向道,修煉了半生,結(jié)果成了個炮灰,這輩子重來一次,他可不想再做炮灰! 江眉卿周身驀地泛起一層白色光芒,朦朦朧朧,如同月光一樣清雅和煦,一層一層地蕩漾開去,清而不透,弱而不絕。 龍象的動作忽然凝滯了。 黒逡逡的目光中滿是不敢置信,眼底干紅一片,似是十分憤怒。 下一瞬,江眉卿驟然撐開了眼皮,目光微冷,出手如風(fēng)。 一記刀掌眨眼劈了過去,那掌風(fēng)如同綿延不絕的濤浪,前撲后涌,蘊著無盡澎拜的靈力,狠狠砸在龍象碩大的身軀上。 那架勢,倒像是要將它攔腰劈斷似的。 而龍象居然沒有反抗。 它渾身劇烈一震,一縷殷紅的血氣從它嘴角飄了出來。 然后,它的身形瞬間變小,肥碩的身軀直直地從半空中掉落下來,啪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地煙土。 江眉卿見他沒有相抗的舉動,這才慢慢收斂了周身的白光,緩緩走到它身邊查看。 龍象的生命力極頑強,那一掌打不死它。 它一見江眉卿走近,愣了一下,當即眼里蓄上淚水,仿佛委屈到不行。 江眉卿將手覆上它的腦袋,摸了兩下,輕聲道:走吧,別為難他了。等我們找到境眼,我?guī)愠鋈ァ?/br> 龍象眼中頓時大喜,忙不迭地點頭。 江眉卿揮了揮手,那蠢物這才拖起笨重的身體,像是不舍得一般,一步三回頭,最后看江眉卿確實不理它了,才垂下腦袋,幽怨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它剛走,江眉卿便驀地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支撐不住地跪倒在地。 他伸手擦去嘴角的血絲,挪了幾步,在微弱的月色下,撥開一堆雜草,纖細的手指在一片深綠中越顯得白。 辨認了好一會兒,才捻了幾株帶著殷紅色果實的靈草,顫抖著手指剝?nèi)ゲ萜?,拂落一些沾著的泥土,然后毫不講究地放進嘴里。 連同苦澀的果實和粗糲的草根,咽了下去。 翻過身,累乏地躺在草地上,睜眼看著天幕上微弱的星光,許久都沒有動彈一下。 第5章 千秘境(五) 江眉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是被餓醒來的。 剛一睜眼,肚子就傳來咕嚕一聲。 更要命的是,不遠處一陣陣十分美味誘.人的烤rou味撲鼻而來,直把江眉卿的魂都勾走了。 早啊,仙尊。 他懶懶地打了個招呼。 無妄手上正運著靈力,給一堆薪柴加火。 他用自己的長劍,掛了一只山雞,架在火上烤。 濃烈的白煙后面,江眉卿發(fā)現(xiàn)了這個破天荒的事實,不由目瞪口呆。 把上古靈器龍吟細拿來烤吃的? 他驚奇道:仙尊,你是被什么附身了?要是被奪舍了,你就眨眨眼。 無妄掀了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明覺厲,什么意思? 龍吟細不是你的靈器么?你要么被奪舍了,不然我不相信你居然拿它來烤吃的? 劍修最要緊的就是自己的劍。 像無妄這種惜劍如命的人,江眉卿實在難以想象。 無妄神色平淡,沒有回答,反問了一句。 你不想吃? 江眉卿口水都要流下來了,怎么可能不吃? 仙尊難得這么親自親為,我要是不吃,不是不識好歹了么? 無妄道:你要是不想吃,可以不吃。 不不不,我想吃! 江眉卿嘴上說得勤快,身體卻一動不動,靠在樹干上。 額,他記得他昨天睡在草地上,怎么挪到這兒了? 他把目光轉(zhuǎn)向無妄,當即彎起嘴角。 仙尊昨日不是說,方圓二十里內(nèi)沒有飛禽走獸么?哪來的山雞呀? 無妄沒有抬頭,只淡淡道:用神識離體,去二十里外打的。 神識離體,非得大成修士才能做到不可。 江眉卿愣了一下,倒沒想到他這么直接就回答了。 這幾天相處下來,他深知他的脾性,清冷寡言,不需要開口的時候,絕不開口。 對這種無聊至極的問題,更是懶得回應(yīng),他還以為他會像之前一樣,緘默以對。 江眉卿懶得想太多,反正恭維他總沒錯。 二十里外呀,來回多麻煩,仙尊辛苦了! 無妄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不會。 江眉卿: 他怎么覺得這對話怪怪的? 好了。無妄握住劍柄,將烤的焦黃噴香的山雞舉起來,晃了晃。 看起來真不錯。 江眉卿忍不住鼓掌,忍不住咽口水,肚子空鳴的聲音也更大了。 是嗎?無妄終于將目光落在他身上,直直地看著他。那你怎么不過來吃? 江眉卿: 不是他不想動,是他動不了??! 全身每根骨頭都叫囂著一個字,痛。 他苦笑道:仙尊幫人幫到底,拿給我唄。 無妄沒有再跟他耍下去,而是直接起身,信步走了過去。 江眉卿瞧他一身玄衣,長身而立,神清氣爽的模樣,估摸他焚身魔發(fā)作已經(jīng)過去了。 美味的香氣到了跟前,江眉卿才深覺已經(jīng)餓到過頭,腹中極度不適了。 他滿臉笑意地伸手去接,沒想到無妄卻往上一抬手,移開了,讓他接了個空。 江眉卿納悶地看向無妄。 他什么時候也變得這么調(diào)皮? 無妄目光輕淡地盯著他,眼中一貫地沒有笑意,不似在開玩笑。 他語氣極輕地問道:你的靈丹,怎么回事? 江眉卿: 果然,他是臨近飛升的大成修士,一探就可以探出來。 江眉卿曖昧地一笑,半真半假道:我要救仙尊呀! 他說的當然不是實話,他體內(nèi)那顆空心靈丹,沒什么作用。反正他也有打算要重新結(jié)丹,不如直接粉碎了它。 無妄默然不語,分不清他說的是真是假。 這個人舌根底下,藏著千萬種言語,每一種都可以信手拈來,都可以讓人信服,你根本分不清那一句才是從他心底長出來的。 修士的靈丹相當于體內(nèi)的一個重要器官。 碎丹,對身體的損耗很大,此后能不能結(jié)丹還要另說,終身落下病根卻是一定的。 修真界中,許多修士在年少時誤入歧途,結(jié)丹不正,一生都很難有寸進。 要是想要有所進益,必得先將這顆靈丹粉碎了,再重新結(jié)丹。 聽起來似乎不難,但多的是有人從此身體一蹶不振,不僅結(jié)不了新丹,連壽數(shù)都不長。 可他卻輕飄飄地,就這樣把丹碎了。 他真的那么喜歡自己?甚至為了救他,不惜自毀靈丹? 無妄從小修的無情道,著實不懂。 江眉卿沒興趣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盯著他手中的烤雞。 仙尊,能讓我吃了嗎? 無妄回過神來,看他實在餓得緊,便把劍上的烤雞取了下來,遞給他。 江眉卿食指大動,猛地撕下一個雞腿,眼底的笑意簡直要溢出來了。 無妄看見手上的油膩,有些犯惡心,掐了個凈身訣。 誰知,他這邊剛把手指處理干凈,江眉卿就把那只雞遞到他跟前。 幫我切開,仙尊。 無妄: 他猶豫了一瞬,還是接了過來。 一揮劍,將烤雞一分為二。 江眉卿吃得嘴角都是油漬,沒一會兒就處理完了兩只雞腿。 墊了一點肚子,人就有了力氣,于是開始心思活泛起來。 他瞧著無妄半天也沒事,只看著他吃,便好心地折了個雞翅,遞給他。 不吃。 無妄淡淡地退后兩步。 他已經(jīng)辟谷多年,早已經(jīng)習(xí)慣不食人間煙火,此時對這些葷rou簡直退避三舍。 江眉卿挑了挑眉,人間美食,即便是辟谷了,也不能錯過呀。 他前世也辟谷,但也吃rou喝酒。 他自認為是個入世的俗人,跟無妄這種超然出世之人,沒有可比性。 江眉卿往后一靠,腹中靈丹破碎的地方隱隱作痛,他有些累了。 已經(jīng)吃了八分飽,但雞還沒吃完。 扔掉未免太浪費。 于是,他笑著跟無妄招招手,仙尊,你幫我撕雞rou唄,我手上沒力了。 無妄: 見他面色有些蒼白,嘴角還有一點沒有抹凈的血絲,便不言不語地接了過來。 微皺了下眉頭,手指頓了頓,終于還是沿著雞肋骨,撕了一條rou.絲下來。 江眉卿張開了嘴,就著他的手指,不急不緩地吃了下去,心滿意足。 你現(xiàn)在身體怎樣? 無妄掀了眼簾,輕冷地看向他。 江眉卿擺擺手,無礙了,無礙了。 無妄目光存疑地上下掃了兩眼,動不了,叫做無礙? 我去找些靈草,熬成湯汁,你喝下去。 他現(xiàn)在的身體里沒有了靈丹,就是一個病弱的普通人,承受不住任何靈力的傾注,只能像大多數(shù)凡人一樣,喝藥湯。 江眉卿想起昨晚那苦澀的藥味,便眨了眨眼睛。 有糖嗎?仙尊。 無妄: 沒有。 他在心里嗤道,喝個藥還要糖,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江眉卿輕輕地哦了一聲,那不想吃藥了,應(yīng)該死不了。 他百無聊賴地盯著無妄修長而指骨分明的手指,將雞rou條一根一根地撕下來,然后面無表情地遞到他嘴邊。 他忽然想笑。 誰敢想象暮云宗上清冷無欲的仙尊,此時正在撕雞rou。 江眉卿的笑意掩不住,便被無妄不輕不淡地瞥了一眼,頗有點警告他別動歪心思的意味。 但江眉卿明顯沒有接收到。 他張開嘴,在接下雞rou的同時,咬住了他的手指。 細小的牙齒輕輕扣著,有點癢。 無妄抽了抽,沒抽回來。 他淡淡道:松開。 江眉卿笑盈盈地看著他,緩緩放開。 無妄掃過手指上晶瑩的口水,眼底微動,面上卻若無其事似的,繼續(xù)動作。 可這一送,又被咬住了。 不僅咬住,還有濡濕溫熱的舌尖輕輕掃過。 他渾身一震,手上差點脫力。 抬眼便見那人眼底笑意淺淺,眼中琉璃般的光輝流轉(zhuǎn),看不清是故意戲弄還是蓄意誘.惑。 江眉卿掩不住嘴角的笑意,要是換做之前,無妄早就炸毛了,他的腦袋跟脖子估計得分家。 無妄盯著他得意洋洋的神色,驀地想起一句話。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yǎng)也。 可眼前這人,不是小人,也不是女子,是個一肚子的鬼心思的男子。 頂多就是長得好看一點罷了。 他一走神,手指就遭殃了。 那家伙咬住還不算,還用牙齒細細索索去啃,像在啃什么東西似的。 啃得他心猿意馬,驟然抽出手指,站了起來。 聲音清清冷冷的,我看你應(yīng)該吃飽了。 江眉卿笑嘻嘻道:是啊,溫飽才會思yin.欲,人之常情,修士也不例外呀。 無妄: 長了一副伶牙俐齒,真該做個女子,被嬌養(yǎng)在深閨中。 他長身而立,掐了個凈身訣,把手上和劍上的一切都處理干凈。 然后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 我去找些靈草,你在這等著。 江眉卿忙道:哎,找靈草干嘛?我不吃。 可惜無妄沒聽他的,兀自走到草地邊上。 他靠著樹干,動不了身,一牽扯到,腹部就劇烈疼痛,所以只好茍著不動。 無妄其實也沒有走遠,兩人還沒赤練連著,只能在五步之內(nèi)。 他并不似江眉卿那樣需要蹲下去仔細辨認,而是一揮長劍,帶起周遭狂風(fēng),將高至腰部的野草盡皆摧折。 隱藏其中的紅果石靈草,便顯現(xiàn)了出來。 然后,長劍貼著地面,齊根切下。 沒一會兒,他手上就有一大把了。 江眉卿: 這就是人比人,氣死人。 無妄從腰間解下一個靈袋,然后把靈草全部放進去,指尖一運力,兩指之間躥起一縷火光,再將靈袋置于其上。 不一會兒,袋中就傳出翻滾的聲音,一陣陣藥味飄了出來。 片刻后,他便拎著靈袋來到江眉卿跟前。 把這個喝了,對你的傷有益。 江眉卿皺著鼻子聞了聞,苦兮兮道:太濃了。 無妄愣了一下,適才他抓了一把靈草全部塞進去,倒沒有注意這樣熬出來會太濃烈。 他收了回來,淡淡道:我重新熬。 江眉卿: 他只是想找個不喝藥的借口啊! 哪有什么濃不濃的說法,就他目前的傷勢來說,自然是越濃越好。 眼瞧著無妄繼續(xù)重復(fù)剛才的流程,江眉卿只覺得頭疼。 仙尊,我看天色不早了,不如我們繼續(xù)尋找境眼吧。 無妄專心運著靈力,眼皮也沒抬一下。 不急。 江眉卿又道:我怕那只龍象還會過來,我們要盡快離開這里。 它頗有靈性,被你一擊而退,是不會再來招惹的了。 萬一呢? 沒有萬一。 江眉卿無語凝噎。 直到無妄重新把靈袋遞到他跟前,他才認命地接了過來。 靈袋收縮成碗一般大小,口子開得很寬,可以瞧見里頭黑而濃的汁液。 曾幾何時,他的師尊也是這樣,會在他每次生病的時候,為他熬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