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顫抖著問：什么代價？

    無妄默然了良久，久到江眉卿幾乎以為他是不是沒聽清楚，準(zhǔn)備再說一次的時候，他卻突然開口了，依然清冷。

    他緩緩地一字一頓，你先老實告訴我，你是誰？

    江眉卿：

    難道他還不知道？

    他只猶豫了一下，下一瞬間那種酥麻的感覺再次炸開了，頭皮發(fā)麻，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江眉卿驚叫之下，連連后退，但是那只大手仿佛鐵鉗似的，死死的扣住了他。

    我是合歡宗弟子啊！

    無妄眼底一黑，怒火蔓了上來，還不肯說實話？

    然后，江眉卿就遭殃了。

    這一次，無妄沒有絲毫留情。

    江眉卿的嘴巴被他捂著，說不出一句話來，全身卻像是被扔在岸上的魚，干涸得猶如要窒息了一樣，臉色脹得通紅，顫抖得像抖篩子。

    大殿之中，一片寂靜，只有從手指縫里漏出來的破碎的呼吸聲。

    直到結(jié)束之際，江眉卿已經(jīng)快要厥過去了，若不是背后那一只手扣在他的后心上，灌入靈力的話。

    腦中的意識迷離之中，他忽然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他，遠(yuǎn)遠(yuǎn)低估了無妄。

    他以為這是一只綿羊，其實掀開了表皮，就是一頭沉默的狼，稍不注意就會被吃干抹凈。

    無妄一只手勾過他的后背，將他扣在懷中。

    一場折騰結(jié)束，他的氣息從始至終都是穩(wěn)穩(wěn)的，沒有一點亂。

    甚至盯著江眉卿的眼神，都是清明一片。

    現(xiàn)在要說實話嗎？

    他的聲音沉沉，不無威脅的意味。

    江眉卿渾身瑟縮了一下，連連點頭，生怕他再來一場，他連命都得交代在這里。

    現(xiàn)在別說讓他說實話了，就是讓他簽什么賣身契，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把自己按斤稱兩個賣出去。

    無妄頓了頓，依然是剛才那個問題，你是誰？

    這次，江眉卿幾乎沒有絲毫猶豫：魔魅。

    無妄的眼神微微一沉，江眉卿害怕地想要后退幾步，但是身后的鐵臂，瞬間又收緊了，他連忙補(bǔ)充：也是不周山的弟子。

    為何？無妄問道。

    仙魔不兩立，這個道理，不周山的宗主不會不懂。

    你問我？

    江眉卿苦笑一聲，慢慢的回憶起來。

    前世他活到二十歲，也不知道自己原來是魔魅。

    他師尊一直把他隱藏在不周山里面，令他深居簡出，除了顧簡之外，很多時候他都沒得出去，即便是出去，他師尊也會讓他佩戴上一顆靈珠，掩蓋身上的魔魅氣息。

    所以除了師尊，沒人知道他是魔魅。

    再后來他殺了一個人。

    在那個人身上，聞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樣的氣息，才知道原來自己是魔魅。

    至于他師尊為什么要收養(yǎng)他這樣一個魔魅，并且把他教導(dǎo)成人，這一點應(yīng)該去問他師尊，他也不清楚，如果有得選擇

    江眉卿忽然勾了勾嘴角，本來就沒有如果。

    無妄沉默良久，才緩緩問道：那現(xiàn)在，為何你身上沒有絲毫魔魅的氣息？

    因為這些身體不是我的，我說我死過一次了，仙尊相信嗎？

    無妄垂下眼皮，盯著此時半躺在他懷里的那個人，他的眼珠子黑沉沉的，像是墨玉似的，深不見底。

    就連此時笑著，都似乎是最上面一層蒙蔽他人的神采。

    那底下是什么？

    為什么？無妄沒有回答信與不信，反而問了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審核jiejie您好，從凌晨改到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改了三次了，真的很清水了，沒有任何脖子以下的東西了。

    您劃出來的地方，我已經(jīng)全部刪掉了，球球讓我過了叭

    第39章 冰原（五）

    為什么？

    江眉卿自己也覺得一切恍如一場大夢。

    當(dāng)年, 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是魔魅，震撼到渾身戰(zhàn)栗，手里的劍上還沾著同族的血, 一點點地往下滴著。

    他赤紅著眼睛沖到玄塔上, 用劍指著他師尊，嘴唇顫抖地問他。

    我我到底是什么？

    那人彼時還是滿頭墨發(fā)，眉間有歲月輕鑿過的痕跡, 卻目光清澈。

    他緩緩地說道：如今你年紀(jì)大了, 也該告訴你了。不周山束縛不住你，你以后要飛升，就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江眉卿沒悟性, 沒聽懂。

    用劍指著他, 本就是強(qiáng)作鎮(zhèn)定，沒有絲毫防備。

    幾乎只在一瞬間, 他師尊的身形快得他都沒有看清楚，分花拂柳似的只輕輕一揮手，他的長劍就掉落在地。

    然后, 他感到心口一涼。

    震驚、錯愕、悲憤隨著一陣陣劇痛消弭在意識迷離之際。

    玄塔外的微光散了進(jìn)來, 映在他師尊的臉上，半昏半明, 光影里的眼睛，似乎有一點淚光，又仿佛是外面折射出的日光。

    再度醒來的時候, 他已經(jīng)是一縷孤魂，在無機(jī)山崖下面飄蕩。

    那里是陰氣和怨氣最深重的地方，常年沒有不見日光，幽深晦暗。無數(shù)怨念深重不能轉(zhuǎn)世的孤魂都聚集在這里, 等著機(jī)緣。

    沒錯，等機(jī)緣。

    有機(jī)緣的鬼，就可以重新附上人身，再世為人。

    可機(jī)緣極其難得，孤魂又多，鬼之間也要互相殘殺、爭奪機(jī)緣的。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不論人鬼，都一樣。

    可江眉卿沒有想要再世了，他巴不得忘了所有前塵往事才好，所以，他為什么會怨念深重地出現(xiàn)在無機(jī)山崖下，他也不知道。

    直到如今，他總隱隱覺得，他師尊必定還做了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或者說，他們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什么？

    無妄，在你印象中，是不是覺得魔魅這一族，好像一直都打不過中原修真界，才不得不立下契約，世代偏居冰原之上。

    無妄微微一愣，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他名字。

    他走了神，緩了好一會兒，才回想起他后面的那個問題。

    他微微點頭，難道不是？

    江眉卿搖了搖頭，眼神有些迷惑。

    不是。

    他回想起自己前世在不周山上修煉的時候，總是借故偷懶。而與他一同修煉的景明，都是師尊親手教導(dǎo)的，但是不論景明多么努力，都趕不上他。

    景明曾經(jīng)也問過他師尊這個問題，但師尊的回答是，江眉卿的根骨旁人好一些。

    從前江眉卿也是相信這個說法的。

    可是后來我在無機(jī)山崖下的時候，也碰到過一些魔魅的孤魂，他們跟普通人完全不同，他們的靈力超群，修煉的時候往往日進(jìn)千里，他們的身體天生就適合修煉，而且魔魅這一族天生玲瓏心，心無雜念，靈力更為純粹、渾厚?？胺Q是被天道偏愛的一個族群。

    無妄也曾經(jīng)聽說過無機(jī)山崖這個地方，只知道那是一個位于陰陽兩界之間的灰色地帶，聚集了無數(shù)亡魂，其陰森恐怖，令人望而止步。

    可眼前此人，居然在那里待過。

    在無機(jī)山崖下的時候，我也想不通這個問題，為什么魔魅變成鬼魂之后他們能力那么強(qiáng)呢？直到我自己重生為人，在一個普通人的身體里，我才察覺到魔魅跟普通人的身體不一樣。

    他們便是天生適合修煉的人。仙尊看到的小妖王，他被我封印住了，不然以他的實力，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修真界中的任何一個大能。若是魔魅就此崛起，恐怕修真界，根本無法匹敵。

    聽到這里，無妄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不敢置信。

    仙尊不相信嗎？

    江眉卿這時才想起來，好像小妖王他們幾個不知被無妄弄到哪里去了，于是問到：他們?nèi)四?？仙尊把他們藏到哪去了?/br>
    無妄淡漠道：你還沒有說完。

    沒說清楚，別想從他這里輕易得到消息。

    江眉卿：

    無妄問道：你剛才說，他們想從你身上得到什么，這個他們指的是誰？

    江眉卿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具體所指，可以是修真界，也可以是我?guī)熥?。我猜他們?yīng)該是了解魔魅這一個族群的，清楚地知道魔魅修煉比他們更加上乘，所以我?guī)熥鹗震B(yǎng)我，是不是他們想從我身上得到魔魅修煉的秘密我猜的。

    無妄眼神微微沉了一下。

    他一向不太理會修真界中的諸事，但他并非不了解修真界這些人，表面道貌岸然，內(nèi)里多少骯臟的事。

    江眉卿繼續(xù)說道：甚至于我懷疑魔魅現(xiàn)在一直居住在冰原上，為什么是冰原不是其他地方？是不是因為那里不適合他們修煉，所以才被修真界逐到哪里去？他們這么多年一直沒什么進(jìn)步，是不是冰原有什么秘密？不然，像我前世一樣，生活在中原，受我?guī)熥鹬笇?dǎo)，我的修為在同輩中不低，他們沒理由到現(xiàn)在都如此平庸。

    說到這里江眉卿頓住了話頭，微微嘆了口氣，身體有些酸麻，他想要換個方向。

    他躺在無妄的懷里，身上的衣裳有肆虐后的凌亂。

    他一動，無妄就微微吸了口氣，斥責(zé)道：別動！

    江眉卿：

    干嘛那么兇！

    他無奈的說道：大概說完了，仙尊還想知道什么？

    無妄斟酌了一下：所以后來你是得到了機(jī)緣，重生為人了？

    江眉卿點點頭：對。

    而且很神奇的是，他重生之后對他自己這具身體的前途以及命運(yùn)都有了大概的了解，就仿佛是一本書在面前緩緩的攤開，細(xì)細(xì)的述說每一個人的命運(yùn)和故事。

    可是他一路走來，軌跡卻完全變了。

    他這個身體的主人本來是個炮灰，無緣和無妄雙修的，到死都是個廢物。

    但如今他跟無妄卻雙修了，還提升了修為。

    至于以后還會不會淪為炮灰，他也不知。

    無妄頓了片刻，把他說的和他自己猜的，基本都消化了，才緩緩問出最后一個問題：所以，你現(xiàn)在去冰原想做什么？

    江眉卿頓了頓，半晌才緩緩道：我想去看看我的族人們。

    無妄一時無言。

    他還以為他想去冰原看看到底隱藏什么秘密？或者是想幫助魔魅對抗修真界等等。

    江眉卿道：小妖王今年也才十幾歲，雖然修為很高，但他并沒有壞心思。魔魅這一族天生性格單純，或者說有點傻。想要統(tǒng)領(lǐng)修真界這樣宏偉的目標(biāo)，我想他們應(yīng)該沒有。如果有的話，從前在仙魔大戰(zhàn)中就不會被一擊即潰，不會立下契約，退居冰原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仙尊，你沒有對小妖王做什么吧？

    無妄低下頭看了他一眼，冷道：你現(xiàn)在還有心思想旁人？

    江眉卿：

    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突然腰間微微刺痛，只見一條暗含明光的白線緩緩的在他腰間圈了一圈，現(xiàn)在的那一頭系在無妄的腕上。

    赤練？？？

    什么情況？？

    仙尊不會是想要把我捉回中原吧？

    江眉卿驚慌的看了他一眼，隨即梗起脖子：我是不會回去的！大不了就打一場。仙尊別以為我打不過你。

    無妄輕輕嗤笑了一聲：剛才是誰在求饒？！

    想到剛剛敗北求饒的那一場，江眉卿臉上瞬間發(fā)燙，想找個洞埋進(jìn)去。

    但他隨即又為自己找到了理由，那是因為他輕敵了。他怎么知道無妄現(xiàn)在外面一層白得發(fā)光，一切開，里面全是黑的！

    江眉卿還是有些驚悚，仙尊，你不會來真的吧？

    看你表現(xiàn)。

    無妄輕輕的扯了扯赤練，語氣里不無威脅。

    曾經(jīng)那個正義凜然、清高孤冷的仙尊已經(jīng)蕩然無存。

    江眉卿揶揄道：仙尊你這樣和魔魅攪在一起，傳出去名聲會壞的，他們會說你勾結(jié)魔魅，心術(shù)不正，恐怕你以后就很難在正道上混了。

    無妨。

    江眉卿：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小伙伴們說上一章想在vb看，emmmm那個，我沒有保存原版了，抱歉吶。

    第40章 冰原（六）

    千里之外, 暮云之上。

    空曠的玄鶴大殿上，一眾修真界中的大能以及各宗門派齊聚一起，人頭攢動, 氣勢逼人。

    原來此次救走小妖王的那個人就是不周山宗主的徒弟？

    據(jù)說此人還是魔魅, 不然為什么要勾結(jié)和救走小妖王呢？

    穆宗主知道此事，卻沒有聲張，而是自己先找了過去, 莫不是有意要包庇自己的徒弟吧？

    元宗主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眾人議論紛紛, 雖然矛盾在于救走小妖王的人，然而矛頭卻直指不周山的穆宗主，但見慕宗主此時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只佇立在一旁, 目光微閉。

    眾人見他皆沒有回應(yīng)，又把目光朝向了元宗主, 畢竟他是如今修真界中的仙門百家之首，向來一言九鼎，德高望重。

    而穆宗主又一向是他的左膀右臂, 備受推崇, 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大伙都想看他到底會不會秉公處理。

    元宗主面色冷淡, 看了眾人一眼，倒是不慌不忙，許是他作為仙門百家之首已經(jīng)許久了, 不怒而自威。

    一個眼神過去，便讓眾人噤了聲，一時不敢多話。

    這時虛為山的道茂宗主站了出來，先是向穆宗主行了個禮, 又問道：穆宗主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一直閉口不言，難道令徒當(dāng)真是魔魅？

    這話一出，眾人紛紛看向穆宗主。

    只見站在穆宗主面前的景明滿臉陰郁，對于眾人質(zhì)疑江眉卿是魔魅一事沒有異議，他本來就不喜歡江眉卿，卻也不允許任何人對他仙尊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