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被端上了小幾。

    樂平看著這盆花花綠綠的粥，蹙了蹙眉頭，“這是什么，讓李嬤嬤她們分了吧?！?/br>
    “哀家要吃?！编嵦笕酉率掷锏狞c心，“云大夫說過，煮熟了就干凈了，哀家也嘗嘗民間的滋味，盛半碗吧?！?/br>
    樂平還想勸阻，“母后……”

    建平接過女官遞過來的碗，親自給鄭太后盛了半碗。

    樂平“嘖”了一聲，“長姐這臉變得可夠快的?！?/br>
    建平道：“我說過，那人若是死了，我就待云大夫為上賓?！?/br>
    樂平搖搖頭，對鄭太后說道：“人家治好那么多病人，長姐偏不信，死一個她就信了，這是什么道理呢？”

    建平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親眼見到再信是我一貫的做法。另外，她能治好人，也能坦然接受她有無法治愈的病人，不懼不避，這很讓人敬佩?！?/br>
    鄭太后笑了，“我兒這話說得對，能接受成功也能接受失敗的人，確實很了不起?！?/br>
    說完，她喝了口粥，連連點頭道，“滋味不錯，你們也吃一點?！?/br>
    ……

    云禧回去的時候，云文洛和云琛也來了，父子三人一人一把勺子，正在分食剩下的三分之一菜粥。

    云文洛道：“還是吃飯舒服，丁mama的手藝不錯。”

    云琛點點頭，頭也不回地說道：“他們可能沒吃飽，等會兒我去取些點心來?！?/br>
    云禧道：“不用，長公主送我兩盤，應(yīng)該夠了?！?/br>
    無論如何，這位長公主能主動送她兩盤點心，就說明她的醫(yī)術(shù)得到了認(rèn)可，她很開心。

    ……

    下午申時過半，車隊回到了京城。

    大家在南城門散開，各自回家，云禧也不例外。

    路上還好，云禧沒怎么擔(dān)心季昀松，一到這里，心臟好像不受控了，“咚咚咚”跳得厲害。

    丁嬸子也是如此，一過城門口，眼淚就止不住的流。

    云禧也不勸，只是讓王有全繞了一下，送他們祖孫回家。

    南城太慘了，幾乎沒有完好的房子。

    靜寧街也是如此。

    丁嬸子很快就從街頭上找到了親兒子。

    她是有福之人，除了大兒媳的腦袋被砸出血、大孫女崴了腳之外，其他人完好無損。

    云禧順便打聽了一下，南城的傷者多，亡者少。

    皇上從宮里出來，在四城走了一遍，太醫(yī)院的人也下來了，但干活的人少，傷者太多，得到及時救治的人并不多。

    醫(yī)館和藥鋪無法營業(yè)，基本上沒人管老百姓的死活。

    云禧有些心焦，但也無能為力。她做的止血藥有限，即便有，也早就用光了，只能先回家。

    ……

    “云大夫，咱們的枯榮堂沒倒！”王有全高興地說道。

    云禧問道：“松爺在嗎？小果子在嗎？”

    王有全加快了速度，“外面有好幾輛馬車，門也開著，里面好像有人?！?/br>
    “好幾輛馬車？”云禧探出頭，“好像是季家的馬車，他們來做什么？”

    馬車很快就到了門口，王有全喊了兩聲“吁”，把車停下了。

    季昀松從里面飛奔出來，“云禧，豆豆！”

    他身后跟著同樣興奮的小果子，“云大夫，小豆豆，鐵柱……”

    太好了，胳膊腿都健在呢！

    云禧放了心，喜滋滋地抱著豆豆下了車。

    豆豆朝季昀松招招小手，“爹爹！”

    “誒！”季昀松答應(yīng)一聲，一把將娘倆一起抱住，隨即立刻放開，“你們娘倆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云禧正要說話，就見季廣安和季春景先后走了出來，臉色頓時一沉，“他們來做什么？”

    沒等他回答，季春景勉強(qiáng)擠出三分笑意率先開了口，“云大夫，家母頭部重傷，肯請云大夫移步晉安侯府，給家母診治診治?！?/br>
    第105章 馬氏

    云禧：“……”她看向季昀松。

    季昀松道：“他們非要等你， 我也沒辦法?！?/br>
    這就是已經(jīng)拒絕過的意思了。

    云禧松了口氣。

    季廣安怒道：“明昱，那是你母親?！?/br>
    季昀松道：“她或者是我的母親，或者不是， 而且， 您別忘了， 我只是個贅婿。還有， 我母親身邊的人一度想要害死云大夫， 這件事證據(jù)確鑿?！?/br>
    季春景道：“秦mama已經(jīng)死了，你們還想怎樣？”

    云禧道：“秦mama為何要害我？貴府又為何急忙忙地弄死秦mama？大家都不是笨蛋，掩耳盜鈴的話就不必說了吧?！?/br>
    季春景和季廣安對視一眼。

    季廣安繼續(xù)針對季昀松， “明昱，無論如何， 那都是親生母親，你應(yīng)該知道見死不救的后果?！?/br>
    “哈~”云禧冷笑一聲，“我就等著你這句話呢？季家所謂的親情，不過是道德綁架罷了。我可以去，但既然是重傷，就不一定能治好， 會診是必須的。這位季大人，快去請人吧， 那是你的母親， 這點兒事你不會做不到吧?！?/br>
    季春景為難地說道：“云大夫， 如果是平常你不說我們也會那么做， 但眼下城中傷者太多， 所有御醫(yī)都忙著， 季家已經(jīng)請了一次， 再請未必會到。”

    他說的也是實情。

    云禧猶豫了。

    她不去， 季昀松就是不孝；她去了，就是既傷原主，也可能傷害她的將來。

    不過，請個不懂醫(yī)的人做個見證也未嘗不可，但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又涉及到晉安侯府，哪個會管這樣的爛事呢？

    季家請的，肯定向著季家，以季昀松的地位也請不來像樣的人。

    季昀松也在糾結(jié)，他不想云禧去，但云禧不去，對他的未來一定有影響。

    云禧也是一樣，醫(yī)者仁心，對病人見死不救，對贅婿的母親見死不救，這將是她的行醫(yī)生涯中最大的污點。

    “噠噠噠……”明秀街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幾個人一起看了過去，只見云琛帶著云小一和幾名麒麟軍疾馳而來。

    “吁吁……”云琛下了馬，“小季大人，聽說你在此地……喲，二位季大人也在？”

    云禧福了福，“云小將軍，二位季大人邀民女去家為季二太太療傷，因著一些舊事，民女不好單獨前往，如果云小將軍有空，可否……”

    季昀松驚訝地看著云禧，心道，難道兄妹倆相認(rèn)了？

    季春景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云大夫，這怎么成？云小將軍是來查案的！”

    云禧嚇了一跳，“查案，查什么案？”

    季昀松解釋道：“昨天晚上，有人在這里朝我射了一箭。”

    “哦……”云禧又松了一口氣，既然季昀松好好的站在這兒，那必然沒什么大事。

    “真是胡鬧！”季廣安臉色鐵青，“云大夫，你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咱們也不會埋怨，搞這些做什么？”

    云禧擺擺手：“季大人此言差矣，誰不知道季昀松是被晉安侯府趕出來的？一個不小心，我和明昱就可能身敗名裂了，絕不能等閑視之?！?/br>
    云琛思索片刻，說道：“走一趟也不是不行，小季大人有意見嗎？”

    季昀松如釋重負(fù)，拱手道：“下官沒有意見，麻煩云小將軍了。這邊線索不多，只有射到屋子里的一支羽箭。”

    云琛道：“你把箭給他們，說一下射過來的方向，其他的明日再說。我先去看看病人，季二太太是我三妹的婆母，都是姻親，理應(yīng)過去看看?！?/br>
    季昀松就把事情交代給小果子——他二人已經(jīng)復(fù)盤過了，而且找到了刺客的大致藏身地點。

    云禧也把豆豆交給了王mama和丁嬸子，同季昀松、云琛一起趕往晉安侯府。

    ……

    晉安侯府的舊房子倒得差不多了，十幾個工匠正在修補(bǔ)勉強(qiáng)挺立著的正房。

    馬氏被安置在花園深處的一座新房子里。季家的人大多聚在此處，雖然不吵鬧，但也是亂糟糟一大堆人。

    馬氏傷在頭部，據(jù)說是二震的時候被檁子砸到了。

    眼下雖醒了一回，但惡心、嘔吐、反應(yīng)遲鈍、不記得人了，偶爾還有癲癇發(fā)作。

    魯御醫(yī)已經(jīng)看過，開了些金瘡藥，留下一個鎮(zhèn)靜安神、活血化淤、醒腦開竅的方子。

    云禧進(jìn)去時馬氏還在睡著。

    她讓婢女點了兩盞蠟燭，扒開頭發(fā)，仔細(xì)看了傷口。

    傷口在后腦偏上的位置，顱骨內(nèi)陷一寸有余。

    她說道：“這一處屬于粉碎性骨折，內(nèi)陷程度較大，肯定會影響到相應(yīng)的功能神經(jīng)區(qū)，惡心、嘔吐等癥狀都是腦震蕩的表現(xiàn)。反應(yīng)遲鈍，說明大腦受損嚴(yán)重，魯御醫(yī)開的藥是對癥的。以現(xiàn)在的行醫(yī)水平，只能保守治療，任誰來都沒有辦法，先靜養(yǎng)吧?！?/br>
    季廣安問：“她會死嗎？”

    季春景盯牢了云禧。

    一旦人死了，季春景就要守孝三年，內(nèi)閣就白進(jìn)了。

    這才是他們不要臉皮，也要逼著云禧給馬氏看病的原因。

    云禧道：“這種程度應(yīng)該不會死，但能好到什么程度不好說，病程會很長，顱骨很難復(fù)原，就……小心伺候著吧?！?/br>
    她有手術(shù)的能力，但沒有手術(shù)的條件，著實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