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暗號

    晚飯吃得沒滋沒味， 云禧強(qiáng)挺著給自己和孩子洗了澡，然后坐在炕上，呆呆地看著豆豆玩玩具。

    獨(dú)自帶孩子的日子對她來說完全不陌生， 但這一刻她還是感覺到了孤寂。

    這就是得而復(fù)失的滋味了吧。

    “娘……”豆豆大概覺察到了母親的不開心， 扔下玩具， 爬過來， 坐在云禧腿上， 雙手捏住云禧的臉頰往外扯，“不生氣了?！?/br>
    云禧抱住他，“娘不生氣， 娘在擔(dān)心爹爹?！?/br>
    豆豆道：“爹爹，出門了。”

    孩子什么都不懂呢。

    云禧心里一陣抽痛， 她把下巴放在豆豆的小肩膀上，“對，爹爹出門了，過兩天就回來了?！?/br>
    豆豆重重點(diǎn)頭，“爹爹回，好吃的?！?/br>
    云禧哭笑不得， “對，爹爹回來會給你帶京城沒有的好吃的?！?/br>
    豆豆高興了， 推開云禧， 又玩玩具去了。

    云禧深吸一口氣， 給自己打氣道：“不能慌， 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這個時候傷心是愚蠢， 等找到尸體再哭也來得及。”

    她振奮了一下， 抱著豆豆去醫(yī)館， 抓一副安神的藥， 讓鐵柱煎兩次，把兩次湯液混合到一起，每人一碗喝了。

    這一宿，云家人睡得跟往常一樣好。

    第二天早上，云禧醒來時神清氣爽，她細(xì)細(xì)想一遍季昀松的事，然后逼著自己如常洗漱，如常練功。

    吃完早飯，她對王mama說道：“松爺三人既不是商人也不是權(quán)貴，山匪沒道理找他們的麻煩，他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

    王mama蔫頭耷腦地點(diǎn)點(diǎn)頭，“云大夫放心，我們沒事?！?/br>
    云禧知道，她這番話安慰不了自己，也安慰不到王家人，不過是略盡人事罷了。

    ……

    云禧有病人要治療，青霉素的事要忙，一大家子的家務(wù)事要做主，沒工夫沉浸在悲傷之中。

    上午，她跑一趟寧神堂，下午去高遠(yuǎn)志的家，令她欣慰的是，高太太的出血止住了，保胎有望。

    從高家回來，醫(yī)館門口停了兩輛車，其中一輛是宮里的。

    云禧三步并作兩步進(jìn)了屋。

    “云大夫?！弊谏嘲l(fā)上的三個男子一起站了起來。

    “李公公，您這是……”云禧先問李唯忠，他大多時候都代表著皇上，絲毫怠慢不得。

    李唯忠道：“皇上聽說了，讓咱家過來看看云大夫?！彼钢覆鑾咨系囊恢淮竽鞠蛔?，“皇上讓御廚房做了小點(diǎn)心，云大夫吃好喝好，莫要被傷心拖垮了身體呀。”

    “謝皇上隆恩。”云禧拱手道，“請公公轉(zhuǎn)告皇上，云禧不會的?！?/br>
    李唯忠拱手還禮，“云大夫雖擔(dān)心小季大人，卻也沒有因此把病人放下，咱家也是佩服的?！?/br>
    云禧道：“公公過獎了，請坐?！?/br>
    李唯忠擺擺手，“宮里還有事，咱家就不坐了，告辭?！?/br>
    ……

    三人送走李唯忠，回到醫(yī)館重新坐下。

    云禧道：“二位稍坐，我去泡一壺茶?！?/br>
    楊道文攔住她，“王鐵柱去了，不用忙。我們聽到消息了，就趕過來看看?！?/br>
    柳曄安慰她：“放心，小季大人不會有事的，他那么聰明，絕不會在這種小河溝翻船?！?/br>
    云禧心里一暖，笑道：“我也那么認(rèn)為，所以昨晚熬了一鍋安神湯，難得睡了個好覺?！?/br>
    楊道文見她臉上的笑意不算勉強(qiáng)，眼底也沒有青黑，知其所言非虛，“既然這么有用，不若給我開上幾服，也美美地睡上一覺?！?/br>
    正好王鐵柱端著茶盤進(jìn)來，云禧說道：“你去把昨晚抓的安神藥抓幾服，給楊大人和柳大人帶上?！?/br>
    柳曄奇道：“云大夫怎知我也想要？”

    云禧道：“你的臉色、眼底、精神狀態(tài)都在告訴我，你這幾日失眠?！?/br>
    柳曄道：“最近在研究新款鐘表，確實(shí)好些日子沒睡好了。”

    云禧道：“差事要做，身體也要保養(yǎng)，明昱在家時每天跟我一起習(xí)武，楊兄柳兄也當(dāng)如此?！?/br>
    提起季昀松，三人一起沉默了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楊道文雙手捂住臉，使勁搓了搓，站起身，“我們先回去了。”

    柳曄道：“一有消息我們就來通知云大夫，云大夫不要胡思亂想?！?/br>
    云禧道：“我知道怎么做，你們放心吧?！?/br>
    她把二人送了出去。

    楊柳二人剛要上車，就有一輛車在醫(yī)館對面停下了。

    車是大戶人家下人用的騾車，沒有標(biāo)識，車上也沒有人下來，車夫看了一眼楊道文和柳曄，走近車廂，小聲說了句什么。

    楊道文看在眼里，擔(dān)憂地道：“會不會是找麻煩的？”

    云禧道：“不會，也許是某個不方便露面的病人，他們來醫(yī)館時大多會謹(jǐn)慎一些?！?/br>
    楊道文頷首，“有道理，那我們就告辭了?！?/br>
    柳曄也道：“有事就讓人言語一聲，我家寧遠(yuǎn)街，一打聽就知道了?！?/br>
    云禧拱手道：“多謝，如果有事少麻煩不了你們?！?/br>
    二人上了車，一路往北去了。

    楊道文掀開車廂后面的簾子，往后面看了一眼，就見一個中年婦人從車上下來，過了馬路，云禧迎上幾步，恭恭敬敬地把人請了醫(yī)館。

    他只能看見側(cè)臉，便也沒能認(rèn)出來是誰，只好把簾子放了下來。

    柳曄道：“看樣子是哪家的mama，云大夫說對了?！?/br>
    ……

    來人是馮嬤嬤。

    云禧把人請進(jìn)接待室，讓王鐵柱重新沏了茶。

    云禧問道：“長公主可好？”

    馮嬤嬤見她面色如常，既沒有哭的痕跡，也無悲傷的情緒，心中不禁暗暗稱奇。

    她說道：“多謝云大夫惦念，長公主一切如常?！?/br>
    云禧頷首，“那就好?！?/br>
    話題似乎到此為止了，幸好王鐵柱把茶送了過來。

    馮嬤嬤借著喝茶的功夫，重新打量云禧，后者安之若素，絲毫不見忐忑不安。

    她知道，駙馬說得是對的，這位不但比長公主固執(zhí)，還比長公主沉得住氣，威逼一類的手段只會讓母女離心。

    馮嬤嬤喝了半盞茶，說道：“長公主讓我來看看云大夫，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br>
    這句話是她自己說的，建平長公主的原話是：“你替我去看看他們?！?/br>
    云禧有些驚訝，她以為自己被放任自流了，完全沒想到還能聽到這樣一番話。

    她說道：“謝謝長公主?！?/br>
    馮嬤嬤見她又沒有下文了，只好再次主動開口：“長公主這些年過得不容易，麒麟軍整整找了十八年，前面三年，長公主一度暴瘦到?jīng)]有人形，十八個中秋節(jié)，一次都沒有過過。長公主這十幾年過得不容易啊?！?/br>
    她感嘆一聲，用帕子抹了一把濕漉漉的眼角。

    云禧呆呆地看著面前的熱氣氤氳的茶杯，幾行清淚連綿不絕地淌了下來，哽咽道：“我都聽駙馬爺說過了，唉……祖父他……唉……”

    她以一聲嘆息結(jié)束了這句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說完的話--她畢竟是個外人，既不恨云中暉，也不愛長公主。

    馮嬤嬤的眼里流露出一抹滿意的神色，她說道：“云大夫，你也是母親，想必能體諒長公主的心情吧。”

    云禧擦掉好不容易瞪出來的眼淚，“當(dāng)然能體諒。長公主眼里不揉沙子，我所作所為都是出格之事，所以不敢擅自打擾，就怕惹她生氣?！?/br>
    馮嬤嬤：“……”

    她明白了，云禧也確如云文洛所說，她絕不會放棄大夫這個行當(dāng)。

    她替長公主感到了不值，但她知道自己沒有置喙的余地。

    幾句場面話后，馮嬤嬤起身告辭了。

    目送馬車離開，云禧自語道：“雖然可以理解，但我不會妥協(xié)，抱歉了?！?/br>
    ……

    馮嬤嬤回府的時候，建平長公主剛用完飯。

    她漱了口，開始在屋子里來回踱步子，問道：“她怎么樣了？”

    馮嬤嬤斟酌著說道：“醫(yī)館照常開著呢，除眉眼間略有愁容之外，與往日沒什么差別。云大夫與長公主一樣，都是性格剛毅之人?！?/br>
    “你都說了什么？”

    “老奴告訴云大夫，長公主為她吃了許多年的苦?！?/br>
    “她怎么說？”

    “云大夫哭了?！?/br>
    “但就是不回來，是么?！?/br>
    “云大夫想回來，但她還想行醫(yī)。”

    “也好，那就看一看，我們母女誰能犟過誰？”

    “長公主，要不要告訴皇上和太后娘娘？”

    “不必了，他們?nèi)羰侵乐粫癖緦m妥協(xié)。”

    馮嬤嬤在心里搖了搖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長公主老毛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