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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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部門活動舉辦得非常圓滿,聚餐的時候,于時出于禮貌,第一次主動在微信上發(fā)出一句閑聊:問張璃要不要來? 那時候老師在上頭choucha問題,剛好抽到于時。他站起來,手機(jī)屏幕沒來得及鎖上。 于是他的同桌余光很容易就瞟到 頂上的【對方正在輸入】尤其明顯。 幾秒鐘出現(xiàn)好幾次,明顯是寫了又刪,刪了又寫,似乎連系統(tǒng)都能看出對面那人的激動來,用機(jī)械隱晦的方式提醒著。 可惜該看見的人并沒有看見。 于時答了問題,坐下看屏幕時,剛好張璃發(fā)來消息,很簡潔: 好。 就像每次于時回復(fù)的消息,認(rèn)真又疏離,一直隔著條線,誰也沒有越過界。 這樣的距離讓于時莫名覺得舒適,比任何溫柔相待都要好使,他難得的,勾起一個輕笑。 部門的人真挺喜歡張璃的,特別是部長,有意結(jié)交他,那次聚餐之后的很多次團(tuán)建,都讓于時把張璃叫上。 張璃也很樂意,只要是于時叫,每次都來。 只是距離把握得極好,只要于時不和他主動說話,他也只會禮貌性地和于時打個招呼,或者跟著部門的人起哄,開幾個小玩笑,絕不會提出任何其他要求。 高中時候的介意感好像在逐漸了解張璃的過程中徹底消失,腦中一直有只叮叮響的警鈴也失去了用武之地,漸漸地就生了銹。 就連之前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哥自己又遇到了張璃的想法,都在心里被否決了。 于時總算知道這人為什么總被夸人緣好了。 他確實(shí)極其會看眼色,很討喜。 沒想到上了大學(xué)后,第一個讓自己在相處中感到如此舒適的人,居然是張璃。 后來學(xué)期期末了,那次他們部門聚餐定的時間不巧,正好是張璃一門考試的后半截。 于時上課的教室和他的離得很近,想著平時他對自己的幫助,猶豫一會兒還是上了樓。 原以為張璃是在上課,沒想到他們正在考試。 看見門口出現(xiàn)于時的一剎那,張璃幾乎是立刻起身交卷,有些著急地出來,不好意思,你特地來等我的嗎?考試,耽誤了點(diǎn)時間。 于時皺了皺眉,你可以拒絕的,不是非要來聚餐。 張璃一手拿包,一手收拾著剛剛匆匆?guī)С鰜淼奈木?,頭也沒抬,我卷子做完了,不是特地為了和你們吃飯翹考試。 他拉上背包拉鏈,笑了笑,想什么呢學(xué)弟? 也是,于時想,張璃一天到晚挺忙的,為了他們幾個外院的朋友,也不至于。 于是他并肩和張璃走,下樓梯的時候說:叫我于時吧,別叫學(xué)弟了。 張璃比他矮一點(diǎn),下樓梯就稍微低著頭看腳下的臺階,眼睫中的神色被角度隱藏,只能聽見人輕輕說了句:好。 聲音有點(diǎn)啞,和平??偸俏惨羯蠐P(yáng)的飽滿不太一樣。 從此之后,他倆的聊天里除了公事公辦的消息外,漸漸地也出現(xiàn)了有來有回的閑聊,甚至,閑聊的篇幅慢慢超過了正事。 張璃真是個很讓人感到舒適的朋友,于時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清楚,是明晃晃的期望他就想法設(shè)法地幫于時實(shí)現(xiàn),是隱晦的失落就不著痕跡地鼓勵于時。 于時有時候會想,上大學(xué)能交到這么一個真心朋友,也算是一種幸運(yùn)。 所以第一次看到張璃失控,他就有些不知如何招架。 那是他快要畢業(yè)的時候了,他遇到了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天真爛漫,單純美好,幾乎就是于時的理想型。 他在社交平臺上官宣的那天,幾乎人人都祝賀,還帶著不可思議的驚訝。 于時能夠理解,畢竟自己一般不怎么和女孩子們接觸。 同寢室的人為了慶祝他終于脫單,硬是拉著于時去校外一家燒烤店喝酒。 于時沒怎么喝,倒是室友們一個個喝得七扭八歪的,話題也早從慶祝脫單延伸到了即將畢業(yè)的不舍。 他也有些感慨,剛想去外頭吹吹風(fēng),就撞上了張璃。 他看起來喝得很醉,臉上溫度燙得嚇人,眼神迷離而充滿戾氣,竟然讓于時愣了愣。 張璃深吸一口氣抬頭,觸到于時的一刻,目光立刻柔和下來,清明漸漸爬上瞳孔,眼角眉梢舒展開,好巧啊。 于時皺著眉,把他扶到一張空桌上,讓老板做了一杯蜂蜜水送過來。 張璃倒是一改往日的單純熱情,頭一直低著,額前略長的劉海凌亂地散落在眉骨上,合著長睫毛投下的陰影一起,遮住了鼻梁之上的神色。 于時扣了扣桌子,問:怎么了? 張璃沒有立刻回答,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這樣摸不透的表情莫名讓于時有點(diǎn)煩躁。半晌,他眉頭皺得更深,又問:怎么了?我能幫上忙嗎? 至此,張璃才極慢地眨了下眼睛,眼皮顯得極沉,最后干脆閉上,似乎是在用力調(diào)整著什么。 沒幾秒后,他緩緩開口,抱歉我喝多了。 聲音又低又啞,失神得厲害。 要不要我?guī)慊厝ィ坑跁r想著張璃已經(jīng)自己在外頭租房了,又問:是上次給我的地址嗎?我打車送你回去? 可張璃又不說話了,低著頭,就是呼吸起伏得有點(diǎn)急。 他低聲喃喃著,于時只能隱約聽到個一次也沒去過。 你說什么,我聽不清。于時又耐著性子敲了敲桌子,試圖讓張璃清醒一點(diǎn)。 此時老板端了蜂蜜水來,囑咐說慢點(diǎn)喝,看了他倆一眼才回了前臺。 等到老板退開,張璃沒管溫度,拿起蜂蜜水就灌,喝了整整一杯后,才像是終于能好好和于時說句話了。 抱歉我今天,跟人表白被拒絕了。他仍是低著頭,于時,你長得和我情敵挺像的。 于時一頓,被他這樣巧合又荒謬的說辭弄得有點(diǎn)想笑,剛想問句真的假的,張璃又很快自己接了話: 其實(shí)我該恭喜你的女朋友很漂亮。 這下于時就沒法說其他的了,只能說,謝謝。 一陣沉默后,張璃終于抬起頭來。 于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眼里極其明顯的紅血絲以及蒼白得沒有生氣的唇。 他微微吃驚,甚至覺得自己該把張璃往醫(yī)院送。 可張璃先他一步做了動作 他突然抓住了于時的手。 張璃很瘦,今夜像是又突然瘦了很多,原本就骨節(jié)分明的手此時緊緊捏住于時的手腕,指尖和關(guān)節(jié)像是被這樣劇烈的動作限制了血流,發(fā)著白。 被光一照,竟然讓人有種瘦骨嶙峋的錯覺。 手腕上很明顯的吃痛,于時眉頭皺得很緊,忍了又忍,還是伸手把張璃拂開。 張璃力氣太大,掙脫之后,在于時皮膚上留下一條條紅痕。 于時臉色徹底不好了,他不虞地掏出手機(jī),點(diǎn)開打車軟件,想著先把這醉鬼弄回家再說。 張璃卻一直呆呆看著自己被掙脫開的手,深深呼吸著。 時間一秒一秒地滴答走過,張璃胸膛起伏得愈加明顯,他突然抬頭,繞過餐桌,站在于時跟前。 他比于時矮一點(diǎn),通常都是于時低頭看他,這好像是第一次,于時需要抬頭仰視張璃。 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什么原因,張璃的眸子十分深沉。 于時盯著這雙與平常天真開朗截然不同的眼睛,竟然生出了不認(rèn)識眼前這人的錯覺 那雙眸子又黑又沉,里頭似乎蘊(yùn)含了極其重的欲望與瘋狂,像反社會主義埋下了半城炸藥,只消不知道誰踩中一個雷點(diǎn),全城數(shù)以億計的人口必將瞬間被火光吞噬,灰飛煙滅。 于時沒動,他就著這個姿勢輕輕皺眉回視,像凝視深淵般。 半晌,張璃突然動作,手指微抬,似乎又要去牽于時的手。 于時下意識地往后撤,手臂從桌上放了下來。 就是這樣一個無意識的微小舉動,在張璃眼里似乎成了滿天的冰雹雪水。 如同突然收到鳴金的十萬大軍,突然偶遇天降暴雨的熊熊烈火,張璃眼中又深又重的黑暗盡數(shù)褪去,漸漸地,顯出平常的樣子來。 于時當(dāng)時心里冒出來的兩個字,居然是 幸好。 幸好什么,于時也說不太清。 就是莫名覺得,先前絲絲縷縷快要爬上他周身的陰冷幽暗氣息,隨著自己不知道哪個動作的觸發(fā),如潮水般褪下。 讓人松了口氣。 后來他還是把張璃送了回去。 第二天張璃酒醒了,發(fā)來了一段不短的道歉消息,看得于時都覺得自己像是個pua別人的渣男,又單獨(dú)約人出來吃了個飯,這事兒才算是翻篇了。 誰都有個低落的時候,于時能理解,只是那晚的場景給他留下的印象有點(diǎn)深,在那之后的不短時間里,于時都有意無意地避開和張璃的任何肢體接觸。 很明顯,張璃也感覺出來了。 于是有時候并肩而行,時不時就能察覺到張璃周身一閃而過的失落,和那雙有點(diǎn)像無家可歸的流浪貓一樣的眼睛。 原以為成年人了,有些界線不需要點(diǎn)破得明顯,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沒想到張璃不太一樣。 又一次于時避開了張璃遞水過來時的手指后,上一秒還在和他閑聊的人下一秒就微微低下了頭,盯著自己手指發(fā)愣。 不用看于時也知道,濃密得遮住瞳孔的眼睫間是一道怪可憐的神色。 可這次張璃沒有再當(dāng)作無事發(fā)生。 他忽然迅速收回了手,又覺得還不夠似的,把雙手都背在了背后。 輕聲說:對不起。 事情已經(jīng)過去不少時間了,于時一愣,吞下一口清水,微仰著頭斜眼看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 張璃依然低著頭,只剩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刷來刷去。 于時放下杯子,正視張璃。 就聽見他說:我保證那是最后一次了。 這話沒頭沒尾的,于時卻奇跡般地聽得出來,他在說他喝醉后,握住他的手腕,目光沉沉的事兒。 這件事原是怎么想怎么詭異 沒人會為了一個友人之間的小動作,或是一個喝醉后的眼神道歉。 可于時當(dāng)下卻覺得,這聲道歉,他受得住。 張璃眼睫顫抖得厲害,上頭似乎慢慢搖掛水珠,他抿了抿唇,抬頭看于時,我就是想回到原來那樣,行不行? 回到原來沒有被自己嚇到的時候,回到于時愿意和自己瞎聊閑話,偶爾可以一同出游的時候。 張璃原以為世上最難受的事是沒有恰當(dāng)?shù)纳矸萘粼谟跁r身邊。 可真正慢慢地融入于時的生活,發(fā)現(xiàn)可以不用借助外人就能以正當(dāng)理由每天見他時才知道 他早已對這樣肆無忌憚地汲取于時的氣息上癮,心臟顫抖叫囂著每日沉醉于極樂的亢奮。 所以于時任何下意識地抗拒,躲避,對他來說才是真正凌遲的刑具,稍微一剮就血rou模糊。 他舍不得傷害于時,又快要壓抑不住體內(nèi)與生俱來的暴戾因子,對于時難以自拔的貪念折磨得自己日日痛苦不堪。 所以他幾乎是帶著祈求地看向于時,像個死刑犯求劊子手,求他:你別躲我,好不好? 他可以費(fèi)盡心力地抑制自己,不打擾于時美滿的姻緣,不攪亂他幸福的生活,可于時,也絕對不能離開他的視線。 不能躲他,不能抗拒他,不能不見他。 張璃也很怕。 他怕于時像自己幼時那條總愛跟著別人回家的漂亮貓貓一樣,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被自己永遠(yuǎn)深埋地下了。 他當(dāng)時雙手沾滿鮮血,只有這貓再也不會跟別人回家了的快意,心頭爽快不已。 但那只貓和于時比不了。 若是躺在那片草地上鮮血淋漓的尸體換成了于時 張璃覺得,自己肯定是要殉葬的。 極致的溫柔與瘋狂的暴戾欲望幾乎要將張璃的靈魂都撕碎。 他日日被迫困于反復(fù)的撕扯中,夜夜痛苦不堪。 但還好,在他尚未舉起屠刀之前,于時清冽的聲線像觀音手中玉凈瓶里施舍下的甘霖降臨。 他說:以后不會了。 拍了拍張璃的肩。 于時在心里嘆了口氣,說到底他還是心軟,總輕易割舍不下象牙塔里交到的真心朋友。 而且張璃是他見過的,少有保持著少年單純心性的人,他確實(shí)很欣賞他,也被他坦誠直白的訴求所觸動。 他拍了拍張璃的肩,如愿看到張璃眼中的失落低沉一掃而空,瞬間就重新亮了起來,嘴角要輕輕勾起一個笑。 于時剛想再說什么,手機(jī)鈴聲響起。 他找的這份工資待遇很好,和張璃在同一個公司的不同部門,這會兒剛好臨近下班,向甜打電話來了。 屏幕上的名字是顆軟糖,一瞥就能甜進(jìn)人心里。 于時立刻收回搭在張璃肩上的手,略微抿緊的嘴唇上挑 ,眉眼間像解了凍的春池,絲絲泛起輕柔漣漪。 張璃立刻偏開頭去。 嗯剛下班。于時接通電話,帶著笑意說:那你在學(xué)校等我,我去接你。 掛了電話轉(zhuǎn)頭又問張璃: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飯? 眼角還殘留著溫和笑意,是于時從來沒有對張璃展露過的一面。 張璃的右手背到后面,四指指甲一點(diǎn)點(diǎn)捏緊,皮rou劃破,上頭的疤痕還未完全好,又添新血。 疼痛絲絲蔓延,他才終于穩(wěn)定心神,笑了笑:不了,不想當(dāng)電燈泡。 他想,自己大概永遠(yuǎn)都不能見向甜。 手心的疤痕,大概永遠(yuǎn)也好不了。 倆人一起坐電梯下樓,快要出門時,張璃忽然問:想好在哪買房了嗎? 今年于時想把向甜帶回家去,上次和張璃聊起過這個事情,他倆也去過幾個新開的樓盤看過。 第二個小區(qū)怎么樣?于時想了想說,采光結(jié)構(gòu)都不錯。 張璃笑起來,我也覺得第二個好。 于時和他一起走出公司大門,屋外冷氣刺鼻,空氣卻比室內(nèi)悶熱的感覺要好,他半開玩笑:那說不定還能做個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