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中浮著一抹水光，鼻尖有些微紅，唇上粉得有些發(fā)白，叫人想揉碎了，咬破了，才好宣誓它的歸屬…

    白皙的脖頸上，纏著的幾絲優(yōu)柔的碎發(fā)，讓他想起帳中迷離的汗香…

    他不禁咬了咬牙根，空咽了一口，冰涼的氣息滾過喉結(jié)，方能壓住心中邪火。

    隔著案面的菜肴，星檀不曾察覺什么，只回了還曦的話。

    “天兒熱，到底吃不下什么東西…”

    她一語搪塞，不想他卻接了話去。“那便多吃些。”

    說罷，他竟抬了筷，在數(shù)道菜肴之間猶豫少許，方尋得一塊兒醬燒牛rou，送來她碗里。當(dāng)著小公主的面兒，一派夫婦和鳴的模樣。

    “……”這樣子做得好看，可惜漏了餡兒。

    不等她開口，還曦已來她碗里，將那塊兒醬燒牛rou夾了過去。

    “陛下不記得，皇嫂食牛rou，周身會起紅疹的…”

    “……”他暗自嘆了聲氣。

    小妹不予他難看，一口將那塊牛rou吃到嘴里。他去尋皇后的面色，卻見她低著眸吃起碗里的糖醋排骨。

    倒是，他不知道她的喜好，一點也不曾留意過…

    星檀饞著滿桌好吃的，便也不打算理會那尊活佛了。只與還曦又夾了魚rou，方顧著填飽自己的肚子。

    皇帝午時來用膳，定還得回養(yǎng)心殿辦公。如此想著，她也不急著走，等那尊活佛自己消失便好。

    凌燁無聲看著皇后吃飯。端碗持筷的模樣再是斯文矜持，可那快速嚼動的吃相著實騙不了人。一口rou接著一口rou，這到底是有多餓？用了整碗米飯，還去拿了塊芋頭糕…

    聽聞江南閨秀胃口小，一頓不過三口主糧，兩啖湯水，好養(yǎng)得腰身如柳，骨如溫玉。

    假的。

    眼前這位閨秀到是讓他覺得，好看的女人也是人，餓起來食量與男子無異…

    星檀等還曦吃好，方一道兒落了筷子。

    小公主卻拉起皇帝的袖口來，“陛下也幫還曦看看新抄的經(jīng)書吧?！?/br>
    “陛下公務(wù)繁忙，還得回養(yǎng)心殿。”星檀搶了話?！盎噬┡c你看著便好，不擾著陛下了…”

    凌燁被這話嗆得輕咳，方喝下去兩口菌湯，仿佛灼著喉嚨難受。

    還曦看了看星檀，眼里滿是失落。再看向她那三皇兄，眨巴著眼睛，嬌嬌喊了聲兒：“陛下…”

    “朕與你看完書法再走?！?/br>
    話落了，他轉(zhuǎn)目看向皇后。那對傲氣的肩頭垂喪了下來，遇見他的目色，一對狡猾的珠子又忙瞥去了別處。

    “那便好了?！边€曦回來尋星檀的意思。

    小公主面前，星檀笑得違心，“陛下難得有空陪你，也好?！?/br>
    婢子們來侍奉了漱口，三人又飲過幾口淡茶。小公主便坐不住了。“陛下，皇嫂，我們?nèi)苛T?！?/br>
    星檀被她曳著袖口起了身。皇帝自然跟著二人身后。

    書房在后進(jìn)的院子，穿過庭院中的長廊方到。

    女兒家的書房并不太周正，靠著后底雕花木窗下擺著張?zhí)茨緯?，一?cè)對著小池塘的花窗下，落著琴桌。繡架藏在深處，似是許久未用過了。

    婢子去了香臺上，燃起一支線香。那合花香留香不久，唯有燃著的時候，屋里方重新漾起清淡的鮮花香味。

    小公主撂下星檀的袖子，便忙往側(cè)房的暖閣去。

    “陛下皇嫂且等等，我去取經(jīng)文來。”

    小公主轉(zhuǎn)身走得匆忙，方拿在手中一路的白桃團(tuán)扇，拂袖之間，便落了地。

    星檀正彎腰去拾，眼前卻閃過皇帝袖口的祥云龍紋。

    團(tuán)扇被他拾了去，在手中輕巧轉(zhuǎn)動了兩圈，隨后望著扇面上的小畫，仔細(xì)打量。

    “朕不記得還曦會這些水墨畫?！?/br>
    “這扇面兒是皇后畫的？”

    “閑時作的。與公主開心?！彼鸬秒S意，皇帝卻將那團(tuán)扇送了過來她眼前。

    “畫中靈氣不錯，莫讓灰沾了。”

    “替她拿好。”

    星檀去接，手方碰到扇柄，腕兒卻被人一把擰了過去，腰身上跟著一緊，人已經(jīng)被貼到了他跟前。

    厚重的鼻息撲在她額前，有些湍急。驚訝之余，她抬眸望去，那雙眼角微微勾著，像只終于逮到了獵物的老鷹。

    “要與朕拗到什么時候？”

    “……”不打算好了。

    她雖這么想，終究不能當(dāng)面與他沖撞。只好挪開目光，看向還曦去的暖閣。“臣妾去幫還曦找找經(jīng)文…”

    她去搬扣在她腰間的手指，可卻被捏得更緊了幾分。

    “瘦了？”

    “沒有。”她被掐得有些疼，只好重新看回那雙眼里。

    “有?！?/br>
    凌燁見她眼中疼的意思，越發(fā)沒有了松手的打算。那腰身如今一握有余，欺負(fù)起來別有滋味。他想起她床幃里的聲線，虛弱得帶著輕微的沙響，撩sao著人心間作癢…

    “羞…羞人！”

    還曦不知何時回來的，直拿那經(jīng)文卷紙擋住了雙目。卻又時不時偷看一眼。

    “陛下、皇嫂，還是光天白日呢！”

    見小妹一雙面頰緋紅，凌燁這才放過了掌中的人。

    星檀終是得了救，邊平復(fù)著呼吸，邊過去尋公主，接來那卷經(jīng)文，拉著人去書桌后…

    “我…”她理了理幾近沙啞的喉嚨，“我?guī)凸骺纯础?/br>
    皇后面上的慌亂，凌燁無聲看在眼里。

    她今日依然未著那身沉重的燕居服，也未戴鈿帽。長發(fā)松松綰著腦后，連髻都稱不上。一支銀絲鑲玉的步搖簪在發(fā)間，妝容清淺，卻將明艷的五官，玉白的膚色襯托無遺…

    吃了些苦頭，人確愈發(fā)好看。唯獨不肯與他說句好話…

    小妹攤開那卷經(jīng)文，細(xì)聲問著，“皇嫂，怎么樣呀？”

    “落筆飄逸，天真自然。還曦的字確是好看的?！?/br>
    小妹望著皇后，眼里滿是喜色。

    他心中暗自念了一聲：小騙子。

    僅是遠(yuǎn)遠(yuǎn)望見，他便道出其中要害：“算是清秀娟麗，若想得來神韻，還得多加練習(xí)筆下力道?！?/br>
    小妹方才面上的喜色退去，嘟著嘴回他道，“還曦知道了，陛下?！?/br>
    星檀不慎贊同。姑娘家練習(xí)技藝要多多鼓勵，方能習(xí)得長久、自成一派，過于嚴(yán)苛反而無益。

    他又懂什么呢？

    嬤嬤領(lǐng)著婢子送上茶水的時候，江蒙恩也跟著進(jìn)來，小聲在皇帝身邊提醒著。

    “陛下，戶部常尚書、兵部寧尚書已在養(yǎng)心殿候著了。”

    凌燁收回來目光，起了身，與江蒙恩道，“回去吧?！?/br>
    話剛落，皇后便拉著小妹來與他作了禮：“陛下慢行?！?/br>
    倒是盼著他快走的，藏都不愿多藏一下?？磥硎强囝^還沒吃夠。

    他心中冷笑了聲，隨之負(fù)手出了書房。

    第26章 秋雨(1)   服軟

    分明入了秋，天兒卻越來越熱。

    星檀往羲和宮與淑儀宮里跑了幾日，躲著涼，混吃混喝。

    這日用過了晚膳方從淑儀宮里回來，天氣越發(fā)悶熱了些。承乾宮中坐不住，她便只好拉著桂嬤嬤與丘禾銀絮，去湖邊乘涼。

    秋千的風(fēng)在耳邊呼啦作響，星檀卻望見湖面上的火燒云，被北邊翻滾著的黑云緩緩?fù)虥]了去…讓人隱隱覺著不大吉祥。

    桂嬤嬤來勸了勸，“娘娘，這起的是北風(fēng)?？梢缧┗厝ィ窟@眼看著是要下雨了。”

    “慢些再走。”這些時日悶熱壞了，方貪起些許涼意，自然不肯就此罷休了。

    “那，嬤嬤與您回去取件兒厚衣來。”桂嬤嬤說罷，方先往承乾宮回一趟。

    一抹紅衣的人影卻從另一側(cè)來。近了，星檀方將人認(rèn)了出來，是姑母跟前的安德厚公公。

    安德厚公公在宮中資歷深，人脈廣。即便姑母深居淺出，安公公也幫著姑母不少，這宮內(nèi)外的消息，壽和宮里無不靈通。

    星檀心中升起些不好的預(yù)感。安公公位重，若非事出緊急，也不會親自來尋她。

    丘禾銀絮與安公公做了禮數(shù)，便被星檀屏退去了一旁。

    “安公公，可是壽和宮有什么事兒？”

    安公公一揖，從袖口中取出一封信件，遞來星檀眼前。

    “娘娘，是府上來信了?！?/br>
    星檀接來，借著黃昏微弱的光，方見信封上空白無字，定是拖著親信送進(jìn)宮來的。取出其中信紙，星檀認(rèn)了出來，是父親的筆跡…

    信上的口吻，是父親對姑母說的。道是，兄長在江南修葺水壩的差事，出了紕漏，搭上了幾條人命…彈劾的奏折，已由長孫謙一干人等，送到了皇帝手中。

    星檀目光彌散在信紙上，視線漸漸開始模糊。

    這半年來，長孫謙幫著皇帝彈劾翊王黨羽，悉數(shù)落了網(wǎng)。先是與東廠有關(guān)的一干武將，吏部尚書吳晉南，鎮(zhèn)海將軍玉石峰，如今該輪到她的阿兄了…

    耳旁安公公的聲音很是清晰：

    “娘娘，太后娘娘讓奴才來與您帶句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