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國公府的女兒。這點，終究是撇不開的。世子爺幼時待您怎樣，您該很是記得。娘娘若真不想坐這皇后的位置，也急不得，得等國公府的人都安置好了才行?！?/br>
    安公公的聲音在耳邊轟然。

    幼時，父親公務(wù)cao勞，母親偏愛幼妹。在京都城的時候，唯有阿兄將她捧在掌心。

    那時的她，就像個小跟屁蟲，時時墜在阿兄身后。阿兄去哪兒，她都要一起，因為不愿留在府上跟母親說話。

    也只有阿兄愿哄著她開心。

    “阿檀為何不習(xí)琴了？阿兄還等著聽?！?/br>
    “阿檀怎會沒有月悠好看。在阿兄這里，阿檀最好看。”

    七歲母親決意要送她去江南的時候，也只有阿兄與她求情。

    “阿檀是陛下親封的朝陽郡主，企是母親說送走就能送走的？母親你偏心小妹便罷了，就如此容不下我們嫡長的姑娘？”

    ……

    安公公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了。她緩緩走向湖面，手中一揚，那信紙落在湖面的粼粼徐波之中。漸漸地，上頭的墨跡被湖水化開，輕薄的信紙也緩緩沉入了湖底。

    她也好似被抽干了一般，隨著那張信紙在緩緩下沉。四周冰冷，水如一坐坐石墻，溫柔地將她一點點吞滅。

    手腕上忽然傳來的溫度，將她一把拉了回來，一雙細(xì)長的眼眸撞入她的視線。

    “娘娘…湖水深，不好再往前了?！?/br>
    她恍然察覺自己已微微濕潤的眼眶，忙抬手揉了揉。腳下陷在湖邊的泥土里，繡鞋也染上了泥沙。

    江羽撐起紙傘，將她護在傘下。她這才發(fā)覺，盼了許久的第一場秋雨，便就在方才落了下來…

    她伸手扶著旁邊的人，登上了湖邊的小泥坡。

    桂嬤嬤已經(jīng)回來，“主子，淋著雨了？”

    丘禾銀絮跟在嬤嬤身后，“娘娘，方我們回去取雨傘了。您怎么了？”

    星檀沒什么氣力答話，卻聽一旁江羽溫聲道，“奴才送您回承乾宮吧?！?/br>
    她看了看那張熟悉的面龐，腳下已不自覺地隨著他走，倚在他身上的氣力也越來越重。隔著衣衫，掌心傳來他手臂上的溫?zé)幔b遠(yuǎn)而陌生。

    嬤嬤與婢子被落在身后，星檀拉低了聲響，湊在旁邊的人頸下，“若是當(dāng)年盛家沒出事，或許我們還在江南。”

    “沒有‘若是’了，娘娘?！?/br>
    “娘娘莫再說起那些事，予娘娘百害而無一利?！?/br>
    **

    行回來承乾宮的時候，星檀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等了等桂嬤嬤道，“桂嬤嬤還得與我梳妝?！?/br>
    “娘娘，這么夜了，該歇了?！?/br>
    星檀轉(zhuǎn)眸看向旁邊的江羽，“還得勞煩江公公稍等，送本宮去養(yǎng)心殿一趟…”

    那雙細(xì)長的眸中微微顫動，卻很快又彎起一道弧度，“那，一會兒奴才與娘娘引路…”

    星檀也與他微微頷首：“多謝…”

    桂嬤嬤從江羽手中將人接了過去，方護著主子回寢殿換衣。主子腳下惹了泥，身上也沾了雨水，換身新的，方好去見圣駕。

    “娘娘可是要與陛下說和了？”

    星檀笑了，“是吧…陛下拿捏著多少人的性命，我與他拗什么呢？”

    “哎…”桂嬤嬤亦知道小小姐的事兒，“娘娘若不喜，將來便多讓小小姐去?！?/br>
    卻聽得主子聲音里定著：“今日，我得自己去?！?/br>
    **

    養(yǎng)心殿內(nèi)燭火通明。

    星檀扶著江羽袖口的手，已然有些發(fā)僵。

    案臺后的人不動聲色，仍在翻看著手中的奏折。

    她與他行了禮，“臣妾見過陛下?！?/br>
    皇帝目光未動，只淡淡道，“皇后來了。”

    江羽卻開口替她回道，“娘娘方在湖邊受了些許驚嚇，奴才將娘娘交還給陛下?！?/br>
    聽得驚嚇二字，凌燁方抬眸打量起殿上的人來。見得那人安靜立著，并不似被什么驚嚇過。只是那雙手不得安放，擰在小腹前，被她自己捏得慘白。

    江羽曳著義父的衣袖，一道兒退了下去。

    皇帝的聲音從上首傳來，冰冷帶著些許試探：“不打算說話，來養(yǎng)心殿做什么？”

    “請陛下放過我阿兄。”

    那人手中的奏折重重撂下，“后宮勾黨外朝之事，本是宮規(guī)禁忌，于皇后，倒是形同虛設(shè)?！睆椲狸懠沂雷铀蛉詹艑⒖催^，皇后深居后宮，消息卻很是靈通的…

    星檀顧不得什么宮規(guī)。這半年來經(jīng)長孫謙彈劾過的人，無一幸免，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到底是長孫謙在彈劾翊王黨羽，還是皇帝悄聲默許的一場復(fù)仇，無人說得清楚。

    而她只有那么一個親親的阿兄，“陛下若是要臣妾的命，臣妾與您便是。求陛下放過阿兄。”

    “……”

    殿內(nèi)半晌無話，窗外秋雨連綿，雨滴落地的聲響，在殿內(nèi)徘徊不去。似緊鑼的戰(zhàn)鼓，又似蚊蟲悶響，鬧得人心煩意亂。

    上首的聲音再次傳來，緩慢地，帶著些許挑釁：“所以，皇后要朕放過世子，是已經(jīng)想好與朕的條件了？”

    星檀似是了無知覺，眼前茫茫的一片燈火之中，僅見得那鷹鷲一般的雙眸，看著自己，如看著那只落網(wǎng)的獵物。

    她問他：“陛下有了月悠…還不夠么？”

    皇帝眼里閃過一絲狠辣，起身緩緩朝她走了過來。

    星檀見得他嘴角勾著的笑意，目光方忙垂落去腳下的繡鞋尖兒上。不記得多久了，她不必沾染那床幃，也不必吃那苦澀的藥丸。今日怕是不行了…

    她只接著道：“國公府捧在手心里的女兒，送入宮中來交還給陛下。陛下還等什么呢？”

    她下巴被人輕捏著，深重的呼吸貼近了過來。

    皇帝的聲線有些沙?。骸盎屎蠛芟腚迣櫺伊蠲妹矗俊?/br>
    她只答：“月悠心向著陛下。”

    “那你呢？”

    她…曾是一心向著他的，可是現(xiàn)在不了，一點也不。

    眼淚結(jié)成了珠子，合上眼眸之前順著臉頰落下。

    “臣妾也是向著陛下的?！?/br>
    他終于滿意了，吻落去了那兩瓣薄唇上，卻只觸及一片冰涼。

    是啊，有了陸月悠，他還有什么好不夠的？

    便就是舍不得這副身子，念想著那里的溫存。北疆廝殺五載，心若落在溫柔鄉(xiāng)里，便是失了作戰(zhàn)的意志，唯有用石盔裝著，最是安全。

    女人，有什么好的？

    便就是身子軟一些，皮rou滑嫩些，抱著睡覺能暖暖被子。

    只是有個傻子，將將大婚就將他認(rèn)作了夫君。

    傻得可憐…

    他去掰她擰在一處的手，僵了…

    那身子在發(fā)抖，胸脯一起一伏，并不安分。

    “很怕朕？”

    星檀抬眸看他，“陛下愿意臣妾怕您么？”

    “此刻，不愿?！彼┥砦巧纤尊牟鳖i，點點尋去粉紅的耳垂。沙啞的聲線在他耳邊虛弱道：“那臣妾便不怕。”

    “騙子。”身子分明在發(fā)著抖。

    他溫聲嘆息，直攬過她的腰身，將人打橫抱起往殿外去…

    殿外候著的江羽迎了上來，“娘娘方淋了些小雨，可要讓太醫(yī)院送副驅(qū)寒湯來？”

    凌燁看向懷里的人，眼眸虛弱地半張著，小臉埋在他懷里，似在舔著里頭幾絲溫存。

    “讓他們送來寢殿。”

    第27章 秋雨(2)   得抱

    落了雨, 寢殿內(nèi)有些涼。

    凌燁隱隱察覺皇后努力往自己身上貼著，喘息間淡淡問了句，“冷？”

    她聲音里發(fā)著顫, “嗯…”

    他將人攬緊了些。方親吻挑逗須臾, 她腳踝的銀鈴便玲咚作響。這副身子分明是想他的，嘴卻硬得狠。

    “躲著朕，忍得了么？嗯？”

    那雙深眸正望著他, 幾分倔強。她越是擰氣, 他便越欺負(fù)不夠，下手重了幾分。見她咬著牙輕哼, 他方覺滿意, 心口位置卻緊跟著抽疼了下。

    那銀鈴猛地作響，撩得他尋了過去, 捧起纖細(xì)的足腕兒，揉捏親吻，險些咬下一口。

    星檀卻失了溫，身子漸漸發(fā)抖, 方開口喊他回來?！氨菹?，得抱…”

    那聲音嬌得不像話，他俯身回去, 挽起細(xì)腰，將人貼入懷里暖著。人在他懷中嬌息著, 壓抑著幾近無聲。

    他輕笑著：果是忍不了的。

    他繼續(xù)循著她脖頸去，隔了許久的時日，那里散出來的果木香氛，太讓他想念。似他兒時用舊了的檀木小劍，重新握在手里, 淡淡泛著溫柔的光。

    胸膛間卻忽被她雙手擋了擋。

    “陛下…”那雙深眸里迷離著星火。

    “嗯？”還沒到手，他應(yīng)聲得溫柔。

    “陛下會幫我救救阿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