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掌柜眼珠子一轉(zhuǎn)，指頭尖在那賬本上點(diǎn)了點(diǎn)，低低的聲音道：“將功贖過，既然這糊涂事兒擺了上去，你若能幫著少夫人揪出那些生事的鬼。”

    他哼哼一笑，眼睛瞇成了一條細(xì)線：“你帶著功勞投誠，還怕一家老小喝西北風(fēng)不成？”

    宋掌柜理清楚他的意思，吞了口水，眼睛瞪大。

    半晌，才猶疑地道：“這……倘若傳出去，以后我是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的！”

    第21章 “一句說完了？那且回吧……

    崔永昌怎么也想不明白, 好好的夫人，怎么就哄不好了？

    她性子?jì)扇?，往日慪氣，只需三兩句好話, 就能和睦。

    如今也低了頭, 賠了不是, 好話說盡，她卻仍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都怪您縱著她。”崔永昌大著膽子到點(diǎn)春堂抱怨。

    辛氏正倚在湘妃榻上，指使她們修剪花木。

    眼神都不帶看他, 只同春姑姑說著修花養(yǎng)木的事情。

    “眼瞧著就要炙夏，這些盤松、盆窠都是難熬, 旁的我也不大上心，獨(dú)這一株是他送的, 這會(huì)兒他不在跟前, 我且指著這花寬心呢?！?/br>
    春姑姑瞥一眼崔永昌, 嘴角彎起，順著辛氏的話道：“也別怪我多嘴, 姑爺在家的時(shí)候, 您又是氣了又是惱了, 這會(huì)兒人去了京城，您倒是想了?！?/br>
    說著，春姑姑有意作尋東西的模樣, 走到崔永昌身后站定：“您要真想著睹物思人, 眼巴前兒可還有個(gè)更稀罕的呢！”

    哪有放著親兒子不睬, 滿心去撲在一盆花木上頭的道理。

    分明是借著話音兒說給小少爺聽呢，卻偏要嘴硬，拿個(gè)盆景說事。

    要她說, 小少爺那口是心非的勁兒，十有八.九又是隨了他娘。

    “他？”辛氏撩眼皮睨了一眼。

    像是得了提醒，才瞧清楚旁側(cè)還站了個(gè)人。

    “我當(dāng)你四處逞威風(fēng)去了，怎么還在這兒杵著呢？”

    崔永昌察言觀色，咬咬牙，過辛氏跟前坐下，挎住那寶藍(lán)底子櫻花紋的袖子，舔著臉賠笑。

    “好夫人，都是兒子的不是，您就可憐可憐兒子，別再由著她跟我鬧了?！?/br>
    這個(gè)她，自然指的是曲妙妙了。

    沒有母親撐腰，他那小媳婦一向恭順賢良，怎敢要降服他似的虎著臉不見好。

    他眼珠子咕嚕嚕亂轉(zhuǎn)，瞥見春姑姑打眼色提點(diǎn)，又道：“旁的暫先不論，這么鬧下去，我們兩個(gè)感情分生了不好，誤了您抱孫子的大事，更是不好?！?/br>
    到底是自己親生的，辛氏待他雖是嚴(yán)苛一些，卻也真是放在心尖兒上疼的。

    只是想借著這回，徹底糾了他身上的毛病。

    早已成家立業(yè)的人了，總不能一日勝似一日的淘氣。

    六月雨的性子，最招人嫌。

    在家且是都慣著他，以后在外頭也是這樣，說惱就惱，又是磨嘴皮子糟踐人的，人家當(dāng)面喊你一聲少爺，背后還指不定怎么罵你熱臉子狗呢。

    如今，他能仗著老子娘的體面，在這青州城里作威作福。

    可日后若是出了青州城呢？

    誰又不是天生讓他撒氣的，兒媳婦晾著他，甚好，挫挫銳氣，也教他知道些天高地厚。

    辛氏動(dòng)了動(dòng)嘴角，淡淡笑道：“你有這份心意，我是高興的，但卻也不必。”

    她語氣稍頓，后半句話，差點(diǎn)兒沒把人給噎死：“我勾勾手，外頭上趕著給我當(dāng)孫子的人多了去，一時(shí)半會(huì)兒，也不急你跟前的一個(gè)?！?/br>
    “我……”

    崔永昌臊了個(gè)沒臉，支吾兩句，便垂頭喪氣的出去。

    走到院子里，還能聽見春姑姑在里頭笑的直拍桌子，若是父親在家，他定要沖回去問問，自己跟阿娪兩個(gè)，誰才是這府里親生的！

    路喜在外院候著，瞧見人出來，忙迎了上去：“少爺，夫人應(yīng)了么？”

    崔永昌咬了咬牙，沒好氣地睖他：“母親要去外頭認(rèn)孫子，哪有空管兒子的事兒？”

    路喜雖不明白什么外頭孫子的話，但也聽出來了，找夫人幫忙這法子，不靈。

    想了一下，路喜又道：“依我說，夫人這是指點(diǎn)您呢，咱們求這個(gè)求那個(gè)的幫著說情，倒不如您跟著少夫人往鋪?zhàn)永锶??！?/br>
    “俗話說，好女怕纏郎，您低低頭，少夫人順了心氣兒，自然也就把心里的疙瘩解了?！?/br>
    崔永昌啐他，罵道：“什么亂七八糟的餿主意，你這些不中聽的話，叫春姑姑聽見，且要打你板子呢！”

    路喜縮脖子朝里頭望，沒瞧見春姑姑的人影，才松了口氣。

    抬手揉了揉屁股，緊步跟上，嘴里嘟囔道：“您又嚇我，我這不也是為了您好……”

    “渾說！”崔永昌瞪眼斥他。

    是夜，崔永昌睡不著覺。

    索性又穿好衣裳，在院子里打了一個(gè)時(shí)辰的秋千。

    頭頂照著月亮，微風(fēng)清涼，吹著四周的花木氣，撲鼻盡是沁人得淡淡青草香，只叫人心底清朗。

    對(duì)面不遠(yuǎn)的廂房里，燈火溫潤(rùn)，隔著映了光的碧紗窗，望里頭人影裊裊若拂柳。

    他眸色愈深，抿起唇，站在廊道疊指彈窗。

    軒榥纖薄，上頭蒙著薄紗，指節(jié)敲在上頭，聲音沉悶。

    崔永昌提一口氣，小聲地沖里頭說話：“阿娪，今兒母親把我叫去，好一頓地罵，我也反省了，咱們就和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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