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厲聲道：“且不論織坊是義商，還是jian商，織坊雇傭山東農(nóng)戶證據(jù)確鑿。這些人本該返鄉(xiāng)耕種，但姜家把人留在通州，原地的田沒人耕種，原地的賦稅也收不上來，于理不合，于法不容。”

    吳友仁也頻頻頷首：“士農(nóng)工商，我朝歷來是以農(nóng)為本，商為末業(yè)，斷不能本末倒置。本官以為，應(yīng)立即解散通州織坊，遣返災(zāi)民?！?/br>
    劉方皺著眉頭，一臉的不贊同。

    “我還有話講！”不等劉方開口，趙華急急道，“以農(nóng)為工，動搖國之根本，姜家區(qū)區(qū)一個商賈，若沒人背后撐腰，萬萬做不成的?！?/br>
    他察覺到上面二人的猶豫，當即就急了——所有人都有退路，只有他沒有，若不放手一搏，他就再無翻身之日。

    “薛御史的母親就在通州織坊，衣食住行全從織坊開支，而織坊的一應(yīng)事項，都是薛母說了算，其中端由，自不必多說。從來都是商賈好治，官商勾結(jié)難治，一個整治不到位，便是民怨四起！諸位都是飽讀圣賢書，深受皇恩之人，須得查jian懲佞，肅清不正之風，方不負皇上，不負百姓！”

    薛峰后面連著國庫案子，這才是這樁案子真正的目的！司友亮登時來了精神，靜靜看著堂上眾人的反應(yīng)。

    梅季江和吳友仁面面相覷，心中不約而同罵了趙華一聲：糊涂！

    一片沉寂中，衛(wèi)堯臣不合時宜地發(fā)出了聲輕蔑的笑。

    他啪啪拍著巴掌，“真是干實事的不如會說話的。黎婆婆教會了織工們吃飯的手藝，我們大家伙尊重她有錯嗎？黎婆婆一文工錢不拿，和織工們吃的是一樣的飯，得空了還教小孩子寫字，你們誰家的老封君能做到這步？”

    “說什么以農(nóng)為工，動搖這個動搖那個，我就問問各位大人，什么叫國之根本？”

    第48章 這回沒人能保得了你……

    幾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饒是劉方也沒有開口。

    司友亮在這里，這個話題說深了不好,說淺了顯得自己沒見識，所以他們都不約而同選擇緘口不言。

    趙華卻不！

    幾次三番都壞在衛(wèi)堯臣身上，趙華恨不得一腳踩死他,區(qū)區(qū)一個販夫走卒，也妄想談?wù)摮笫?？有幾個臭錢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他斜眼瞅著衛(wèi)堯臣,“你讀過幾本書？認識幾個字？居然要考較我們！快快住口吧,省得貽笑大方,平白做了他人茶余飯后的談資?！?/br>
    “這話咱家不愛聽?！彼居蚜恋?“廣直言之路,啟進善之門，皇上說了多少次,你怎么就不往心里頭記？皇上南巡時，還和農(nóng)夫工匠拉家常,說說眼下世道的看法呢！你們就不能給衛(wèi)掌柜說說？合著你比皇上還高貴？”

    最后一句話說出來，無疑于一巴掌扇在趙華臉上。

    趙華腦子轟的一響,膝蓋發(fā)軟,身子搖搖晃晃的，幾欲站立不住。

    內(nèi)廷大太監(jiān)竟然給一個小掌柜解圍！

    一眾人都驚怔了,衛(wèi)堯臣也暗暗打量著司友亮，但他說完了話就閉上眼,又恢復(fù)成那副神在在的模樣。

    司友亮的面子不得不給，梅季江清清嗓子，掂掇著道：“國之根本在民，民為邦本?！?/br>
    吳友仁緊隨其后：“梅大人所言極是,管子曾曰，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為本。本治則國固，本亂則國危。薛大人以為如何？”

    鋒頭突然落到薛峰身上，薛峰微微一怔，道：“不錯，的確是以民為本?！?/br>
    “看來大人們都明白得很?！毙l(wèi)堯臣笑道，“我是沒讀過幾本書，可我知道，只有老百姓穩(wěn)當了，國家才能穩(wěn)當，老百姓要是活不下去，嘿嘿，各位官老爺還坐得穩(wěn)嗎？”

    梅季江看不慣他那副嘻嘻哈哈的樣子，板著面孔說：“你逼農(nóng)為工，可不就是動搖了國本！”

    “錯！讓老百姓餓肚子才是動搖國本！”衛(wèi)堯臣毫不客氣，“請問大人，你知道人餓急了是什么滋味嗎？”

    梅季江不答。

    衛(wèi)堯臣深吸口氣，正色道：“那我告訴你，看見吃的就想搶，看見有錢的就想砸……不讓災(zāi)民們吃飽穿暖，后果是比水災(zāi)還嚴重的民亂。”

    姜蟬心頭顫了下，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多了幾分憐惜。

    “但凡你老大人親臨現(xiàn)場了解下，就不會說出這種蠢話！”衛(wèi)堯臣已經(jīng)毫不掩飾臉上的譏誚了，“上千號災(zāi)民，每天喝的都是照見人影的稀飯，別說過冬的衣服，他們幾乎沒有遮羞的衣服穿。”

    “你給他們置辦家當嗎？給他們口糧嗎？給他們明年的種子嗎？你出返鄉(xiāng)的盤纏？說得輕巧，你讓他們回去怎么活？”

    衛(wèi)堯臣如爆豆般噼里啪啦一長串出來，說得那幾人是啞口無言，面上就要掛不住了。

    姜蟬接過他的話繼續(xù)說：“這些災(zāi)民一月至少能掙到一兩銀子，年底還有分紅和年禮，且吃住全免，上工的衣服也是我們發(fā)。他們干個兩三年，地也可以買幾畝，房子也可蓋幾間，既有了往后的生計，又解了眼下的困難，怎么就動搖國本了呢？”

    衛(wèi)堯臣道：“當時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真定的知府大人也是同意了的，連山東災(zāi)地的官員也說緩解了他們的壓力。本是皆大歡喜的事，卻說我們包藏禍心，定要解散織坊……”

    他冷笑一聲，“對不起，織坊沒有任何違規(guī)之處，你們沒權(quán)解散，不過我們可以解雇災(zāi)民，我不要違約銀子，兩位大人，即刻起，這一千號人你們瞧著安置。先說好，姜家不是冤大頭，別想讓我們出盤纏?！?/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