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diǎn)半，他強(qiáng)行關(guān)掉了陸知序床頭的燈，按著她上床睡覺，然后在她的呼吸聲里，忽然盯著天花板出了神。

    在他的印象里，陸知序的喜歡背后，一直都有一條很明顯的底線。

    她會接受一個人的愛，也愿意支付等同的愛意。

    但她不同意任何局外人知道這份愛意的存在。

    陸知序有一套自成體系的愛情觀，她認(rèn)為“愛”應(yīng)當(dāng)是這個世界上最隱秘的情緒，一旦被世人知悉或者評價，那她很快就會失去那份愛。

    所以她在公司里從來不主動表明她和晏行川的關(guān)系，甚至還會避嫌。

    她怕被人知道。

    更怕被人知道后要面臨的“失去”。

    晏行川一直不理解陸知序這種毫無緣由的恐慌，直到那一天，十七歲的陸知序在他面前說：“第二次，這是他們第二次在我面前離婚?！?/br>
    她的眼睛很亮，但那種亮是過分多的眼淚的反光，晏行川只看了她一眼，就感到了某種同樣也落在他身上的疼痛。

    陸知序說：“每一次，他們都會在告訴我他們很相愛后分開。”

    ——十年前，陸知序一家搬出那條不知名的小胡同，她父母廣而告之地發(fā)喜帖，辦酒宴慶賀搬家，然后他們迎來了變相的家破人亡。

    ——七年前，陸知序考進(jìn)重點(diǎn)大學(xué)，陸宏明和沈意將她的升學(xué)宴擺了整整十三桌，還許諾等她寒假回家，就陪她一起去歐洲看雪，然而還沒等到寒假，她的“家”就沒消失了。

    ——兩個月前，沈意許諾重回十七歲的陸知序，會陪她去游樂場，還在公司里大肆問同事什么項(xiàng)目適合跟小朋友一起玩，結(jié)果第二天，離婚律師就出現(xiàn)在了陸知序面前。

    陸知序這輩子所有的記憶和經(jīng)歷都仿佛在提醒她，感情應(yīng)當(dāng)是個秘密，要藏在時光里，守在心里。

    如果藏不好，是會被收回的。

    所以她不敢愛也不敢恨，小心翼翼，惶恐難安。

    可在老城區(qū)的時候，她為什么要來握他的手呢？

    是忍讓、遷就……

    還是她終于為了他的安全感，獻(xiàn)祭了自己的安全感？

    晏行川閉了閉眼睛。

    他出神的時間太長，長到完全沒注意到，一旁的陸知序已經(jīng)默默睜開了眼睛。

    過了很久，又或許沒有那么久的時候，陸知序放在床邊的手機(jī)忽然震了一下。

    晏行川被震得回了一下神，怕吵醒陸知序，立馬小心翼翼地抬手過去，把響起的電話掛了。

    隔了兩秒，電話那邊的人又堅持不懈地打了過來。

    打過來的號碼是個陸知序沒存的陌生號碼，晏行川擔(dān)心對方有急事，又不想吵醒陸知序，只好輕手輕腳地翻身下床，在門邊把電話接了起來。

    他放緩了呼吸，聽見電話那頭的人用試探的語氣輕輕問了一句：“陸總？”

    晏行川瞇了瞇眼睛，沒說話。

    是方越。

    這貨半夜給陸知序打電話干什么？

    電話那邊的方越?jīng)]等到陸知序回話，頓了好一會兒，才吸了口氣道：“這么晚打電話給你，是因?yàn)槲以趺匆菜恢晕夜苣阒硪四愕碾娫挕懣?，我很想知道，你和晏總，你們到底……?/br>
    方越說到一半，停了停，沒把這句話說完。

    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確了。

    “你和晏總——”

    你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晏行川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電話那頭的呼吸聲慢慢急促了起來，像是個明明已經(jīng)知道答案，卻仍舊執(zhí)迷不悟的毛頭小子。

    方越捏著電話，再沒聽見陸知序說話聲的罅隙里，自欺欺人的想，說不定陸知序今天下午說的“住在一起”，只是“住在一個小區(qū)”，而非“同居”呢。

    畢竟陸知序和晏行川在一家公司，住得近也不奇怪。

    他雖然一共也沒見過陸知序幾面，對這位陸總的毒舌和壞脾氣了解甚深，唯一一次和她談合作，還被她拒絕了。

    但——

    但一想到陸知序牽起晏行川的那只手，他就忍不住想把事情問清楚。

    萬一他們不是那種關(guān)系呢？

    夜色里，晏行川靜了一瞬，慢吞吞地說：“她睡著了，我是晏行川?！?/br>
    方越：“……”

    cao——

    暗戀還沒開始，他就他媽的失戀了。

    他用力捏了一下手機(jī)，神情扭曲地把電話給掛了。

    晏行川看了一眼陸知序的手機(jī)，把屬于方越的那串陌生號碼拖進(jìn)黑名單，隔了好一會兒，才調(diào)整好呼吸，慢吞吞地爬上床。

    他掀開被子，把睡著的陸知序輕輕攬進(jìn)懷里，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算了，他想。

    不管陸知序是因?yàn)槭裁锤冻隽怂陌踩?，他都會替她把這些東西找回來的。

    一樣不落的找回來。

    晏行川吸了口氣，輕手輕腳地松開他以為正在熟睡中的陸知序，剛準(zhǔn)備替她掖一下被角，陸知序的很輕的聲音就忽然響了起來。

    “我沒睡著?！彼f。

    晏行川呼吸一停。

    陸知序在嘆了口氣，然后翻身，猝不及防地壓在了晏行川身上。

    她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垂下眼睛，憑著感覺盯住了晏行川的眼睛，說：“我沒睡著，是因?yàn)槲以诘饶銌栁覇栴}?！?/br>
    很暗的房間里，厚厚窗簾幾乎遮擋住了所有的光，晏行川看不清陸知序的臉，卻能聽清她的呼吸。

    很輕。

    離他很近。

    他喉頭輕輕滾了一下，嗓子有點(diǎn)啞。

    陸知序抬起手，摸黑碰了一下晏行川的眼角，黑暗中，窸窸簌簌的聲響和肌膚相觸的觸感格外清晰。

    有種隱秘的戰(zhàn)栗感。

    晏行川眼睫一顫，便聽見陸知序的聲音響在耳畔。

    她說：“你不問，那我就不說了?！?/br>
    陸知序的呼吸很輕，但仔細(xì)聽的話，卻又好像帶著點(diǎn)不易察覺的緊張。

    晏行川靜了兩秒，下意識問出了他很想問那句話：“你今天下午，為什么要來握我的手？”

    片刻后，陸知序很輕地笑了一下。

    她說：“因?yàn)槲也慌铝??！?/br>
    “我不怕告訴別人我們在一起，因?yàn)槲蚁嘈拍??！?/br>
    “不止是相信，我還喜歡你，晏行川?！?/br>
    “很喜歡、只喜歡，也最喜歡你。”

    晏行川輕微的呼吸終于徹底靜默了下來。

    像是怕呼吸帶來的動靜太大，讓他錯過陸知序話里的某一個標(biāo)點(diǎn)符號。

    陸知序勾了勾唇，俯下身，在晏行川緩緩加重的心跳聲中準(zhǔn)確無誤地吻上他的嘴唇，又咬了一下他的唇角，才有點(diǎn)含混地說：“現(xiàn)在放心了嗎？男朋友?！?/br>
    漆黑的夜色里，陸知序臥室里僅可供兩個成年人并排躺著的床終于發(fā)出了一點(diǎn)不堪重負(fù)的吱呀聲。

    晏行川的呼吸聲慢慢加重了。

    他抬手擒住壓在他身上的，陸知序的下巴，眼里露出一點(diǎn)隱忍的、微微泛紅的顏色，喘氣道：“明天還要上班?！?/br>
    陸知序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挑釁般抬手，握住他的手，親了一下他的指尖。

    然后是手背、鎖骨、下巴、鼻尖，眼角。

    她聲音很啞地說：“那就不去了，晏總，給批假嗎？”

    流淌的曖昧氛圍默默包裹了這間只有十來平的，名為“家”的臥室。

    晏行川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終于在陸知序的這一句“晏總”下徹底繃斷了。

    他屈起一條腿，忍無可忍地扣住陸知序的后腦勺，很重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呼吸混亂。

    這個吻比他們的任何一次接吻都要重。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個吻里陷入了失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方越：嗚嗚嗚嗚戀愛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好難過。

    晏行川：算了今天心情好，不理這傻逼——

    第60章

    陸知序第二天早上醒過來時，渾身上下都泛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感。

    她動了動手指，剛準(zhǔn)備坐起來，腰部以下某種令人羞于啟齒的鈍痛感就徹底席卷了過來，阻攔住了她接下來的動作。

    ……

    媽的。

    她面無表情地吸了口氣，將目光投向睡在她身旁的晏行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