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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王公公掩不住笑,胳肢窩夾著拂塵,小跑著趕回去給皇帝通報。 - 江恕由宮人帶至勤政殿時,皇帝和藹可親地笑著,上下打量這熟悉又陌生的年輕男人,頗有幾分老丈人看未來女婿的滿意。 “愛卿來了,西北入京,路途奔波,快坐?!?/br> 江恕自知西北勢大,此番進京并無半分桀驁不馴,掀袍跪下,拱手行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br> “快起來快起來?!彼@般寵辱不驚的作風讓皇帝的笑意深了些,皇帝親自上前兩步扶他。 君臣二人落座,即有宮人呈上上好的龍井。 皇帝道:“今春天下大旱,雨后龍井不可多得,愛卿嘗嘗?!?/br> 江恕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道:“微臣愚鈍,倒以為藏書閣中碧螺春亦是上等佳品?!?/br> 皇帝不由干笑一聲,佯裝無事地擺擺手:“朕老了,頭昏眼花的,那盤棋硬生生瞧了三日未得解法,今日觀愛卿手法,取舍妥當,得勝滿盤,果真是后生可畏啊?!?/br> 聞言,江恕心中微一哂。實則早在見到那盤棋時,他便料到最后若解,老皇帝會有這話,若不解,難免有幾分“扮豬吃老虎”的算計,左右權衡,仍是解了棋局。 眼下如他所料,無甚意外。江恕仍是謙卑道:“后生乃是圣上的后生,領朝堂俸祿,受帝王恩賜,為大晉效力,可畏亦是于敵可畏?!?/br> 皇帝大笑兩聲,飲盡杯中茶,連道:“好,好!” 笑后,皇帝望著面前青年人冷硬的輪廓線條,不禁感慨起來:“朕記得當年,你便是一腔赤城熱血,就拿著朕賞賜你的荊棘劍,字句堅定地立誓?!?/br> ——今,江恕手握荊棘,意為披荊斬棘,以身軀熱血領護大晉山河,愿今后再無和親遠嫁受辱的公主,再無因戰(zhàn)被俘、流離失所的百姓,邊疆不安寧,恕永不回京享繁華。 “那時候你才十五啊,朕的子民有多少十五的男兒郎還在賞花逗鳥,仰仗父輩吃喝玩樂,不思進取。”皇帝嘆息一聲,很快便欣慰道:“轉眼十年過去,我大晉國強民安,西北邊疆風調雨順,有寧遠侯這般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朕心感寬慰,甚是寬慰啊?!?/br> 皇帝絮絮叨叨,真情實感地拉著他回憶往昔,不一會,又闊論起將來,山南海北,民聲社稷,唯獨只字不提婚事。 宮人接連添了三四盞茶水。 江恕淡淡應承著,心下對這樁婚事卻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 再說藏書閣中,趴桌昏沉睡去的常念。 她素來貪睡,一則是身體虛弱,時感乏力無神,二則是服用藥湯。 這一覺睡的卻不安穩(wěn)。 夢中的場景變幻莫測,最終又回到了前世臨死那日。 大雪紛飛的冬日,揚州城掛滿白幡:是國喪,是帝王崩逝,是她時隔三年未見的父母兄長接連離去。 生離死別,錐心之痛,比她這十幾年來喝的湯藥苦上千萬倍。 那幾日,舒衡日夜守著她,死命地攥著她的手,不斷重復:阿念,恕我無能,全是我不好,舒家一脈系于我身,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求你原諒我。 事已至此,人走茶涼。 還談何原諒? 她有罪,有愧,怪她識人不清,她沒辦法原諒自己。 常念不是沒有想過韜光養(yǎng)晦,待日后將一切陰險罪惡揭露于世,為死去的至親討個公道,可驟然得知噩耗,身子一落千丈,已是僅靠湯藥續(xù)著最后一口氣。 遲了,都遲了。 她想回宮送父母兄長最后一程,可舒衡派了十幾個婆子內外守著府邸,不許她出城,更不許回京。 深夜,她尋機逃了出來,在城外被攔下,舒衡眼眶通紅,對她說:阿念,我只能保下你,可你萬萬不能回京。 她不知舒衡到底和皇后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只明白以她的身體狀況,再熬三日,都艱難。 可舒衡一腔執(zhí)念,他不懂。 萬念俱灰之下,不得不坐上回府的馬車,恰逢另一行人快馬經(jīng)過。 為首的男人問:可是朝陽公主? 她顫聲應是。 那人停頓片刻,在她心涼之際,冷沉的聲音再度傳來:江某是西北寧遠侯,此番回京奔國喪,若公主有難,江某愿助一臂之力。 寧遠侯…… 當時的她顧不得太多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哽咽著說有,她要回京。 江恕說到做到,舒衡也不得法,在他護送下,兩日的路程還算穩(wěn)當,她雖不明白江恕為何會幫自己,可情緒稍微穩(wěn)定后,便告知了江恕新朝的一個天大秘密,如遇威脅可用作籌碼防身,算是對他施以援手的報答。 三日后,他們抵達京城,她回到生活了十幾年的皇宮,終于看到父皇和母妃的棺槨,顫抖著手上了三炷香,磕了頭,最后郁結于心,吐出一口鮮血,倒在了靈堂。 可笑的是,太醫(yī)曾斷言,若她去了西北,活不過三年。 然她為保命擇的另一樁婚事,到底也是沒能活過三年,甚至,害死了母妃兄長。 或許,一切都是命數(shù)。 二十是一道坎,她邁不過去。 …… “殿下,殿下,您快醒醒?” 常念恍惚轉醒,已經(jīng)是晌午了。大宮女春笙擔憂地看著她:“殿下,您快嚇死奴婢了,奴婢怎么叫您也叫不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