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側(cè) 第198節(jié)
“不要做沒用的事,”章晃警告說,“辦好父王給你的差使。也別打吳選的主意!他再狡猾,定襄侯心里有數(shù)。也不要想著能在這里除去吳選,那個營地,不比我父子的大營好闖!” 章晃將話說到這里,縣令不敢多言,請章晃入城。章晃進(jìn)了城,發(fā)現(xiàn)還算整齊,入住館舍也算整潔,安頓下來之后開始給燕王寫信:兒已見彼,并無異狀,吳選不足慮。于帳見前聶住之子聶勝,聶住曾為烈侯帳下猛將,過世數(shù)載。以此類推,烈侯舊部已盡歸其麾下。 大家以前知道公孫佳撫養(yǎng)舊部遣屬,半是責(zé)任半是收買人心,也是做給這些活著的人看?,F(xiàn)在看來,她的計劃遠(yuǎn)不止如此。章晃就很能理解公孫佳的想法,這批老人,是跟著他爹干活的,收伏起來也麻煩,還動不動愛拿兒子跟老子比一比。第二代就不一樣了,如果是這第二代還是你養(yǎng)大的,那就是你的人! 公孫佳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屬于她自己的勢力,可不是吃著她爹的老本。 來之前,父子倆的擔(dān)心是,吳選不足慮,但是以小見大,公孫佳與東宮走得近,尤其這個吳選他是章昺的小舅子。這會不會是個變數(shù)?,F(xiàn)在章晃放心了,也勸燕王放心:一個致力于養(yǎng)成自己勢力的人,怎么會做有損她自己的事情? 章昺,不可靠!公孫佳不一會幫他!章昺又是太子的嫡長子,公孫佳出于私心也不會更偏向太子。一切不過是因為皇帝還在上面壓著,燕王系只要拿出足夠的“誠意”,這一局就能扳過來了。 章晃給燕王的信里透著明示:什么代價都行!咱們幾年前說的那件事,我看就很好。 寫好了信,章晃點了兩個心腹一同送信。心道: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 公孫佳正在看往來的公文消息,她與岷王也聯(lián)系上了,岷王那里還很安全。余威等人也算有些經(jīng)驗,又值冬季,堅壁清野做得還不錯。公孫佳略略放心。 榮校尉在一邊欲言又止,公孫佳放下文書,問道:“怎么了?” 榮校尉道:“單宇、薛珍出去?!?/br> 單宇是他教大的,邁了半步,又縮回來,可憐巴巴地看了公孫佳一眼,公孫佳點點頭,單宇可憐兮兮地拉著薛珍離開了,背影看起來有點凄涼。公孫佳笑著搖了搖頭:“這些孩子?!?/br> “都長大啦!”榮校尉開口定了基調(diào),“譬如元錚!不像話!” 就在剛才,大事已定,吳選確定能跟著走了,跪地道謝,很有點喜極而泣的意思,抬起頭來,一張俊朗的面容帶著點淚,眼睛里滿滿是誠摯的感激與敬仰。榮校尉帶著偏見都看不出來有什么假,只能暗罵一聲:婢妾之態(tài)。 才要打斷呢,元錚就搶先說:“明天就要啟程,我?guī)ナ帐靶醒b,行軍與出游不同。我教他?!?/br> 公孫佳道:“你想得周到,去吧?!?/br> 榮校尉就想炸毛,想提醒一下公孫佳,偏又有岷王的文書與余威的信件來了。終于憋到了現(xiàn)在。 公孫佳道:“小元?他怎么了?” 榮校尉與阿姜聊過,阿姜不管這事兒,單良也說他多事,他就是放不下!公孫佳是個女孩子!身邊的人能不cao心么?榮校尉試圖委婉地說:“元錚、吳選、章晃,他們看您!” 公孫佳道:“我知道?!?/br> 榮校尉又說了長句:“不是那個‘看’,是,是,有情思的……” “我知道?!?/br> “???” “不止他們吧,還有,大多不怎么純,”公孫佳笑笑,對榮校尉說,“阿榮,我雖體弱,心智還是正常的。要是連這個都看不出來,也就不配活到現(xiàn)在了??捎衷趺礃幽??” “您的打算?” 公孫佳道:“再看看吧?!?/br> “呃?” “倒是你,業(yè)也立了,我如今也算掙扎出來了,你成個家吧,有妻有子,過得暖和點兒。你這么苦著,我都看不下去了。阿爹養(yǎng)育你,并不圖你自苦一生只為報恩,他也想你過得幸福?!?/br> 榮校尉道:“我不急,我也沒什么好牽掛的。該急的是您,您快二十歲了,該想想成家的事兒了!這些個男子,不合適的,您一句話,我都給辦了,免得節(jié)外生枝!您可有整個定襄府等著繼承呢!不能叫他們攪亂了!將見燕王,可要防著他們作亂!” 第191章 梁平 公孫佳一向?qū)ψ约旱陌踩吹煤苤? 聽到“作亂”之后認(rèn)真地問了一下:“他們能怎么亂?吳選不必?fù)?dān)心,他沒有什么能耐。小元也不必?fù)?dān)心,他是咱們看著長大的。唔, 燕王大帳, 確實有點危險。一定要另立一營?!?/br> 榮校尉捏著鼻子認(rèn)了, 勉強(qiáng)補(bǔ)了一句:“那——” “正事要緊,我這會兒哪有功夫理會他們?出了這個門, 什么都別提。沒得擾亂人心。” 榮校尉道:“是?!?/br> 公孫佳道:“阿榮,我與別人不一樣,我的子嗣是要親自生的?,F(xiàn)在時候不對?!?/br> 榮校尉微怔, 才發(fā)現(xiàn)自己想得有點簡單了。他原是為了提醒,見公孫佳想事比他周到, 榮校尉也就將此事暫且壓下。 他擅長算計,分析別人家的事情的時候也是頭頭是道,也沒少利用別人家族內(nèi)部的矛盾搞些事, 對外的缺德程度只比單良好一點。自家遇到事情反而像個憨厚無知的老爹,其實他也才過三十歲而已。 干咳一聲,他轉(zhuǎn)移了話題, 說:“安定王處, 許有紀(jì)氏的人在。” “那我也得過去一趟,東宮來信,太子要我盡力隔絕安定王與紀(jì)宸?!?/br> 榮校尉道:“今天的消息, 安定王妃回娘家求援了?!?/br> 聽到紀(jì)英的名字, 公孫佳恍惚了一下, 說:“命啊!不管她了,咱們先去見了安定王再說。紀(jì)宸自己且是滿頭包呢,他恐怕沒有太多的精力放在安定王的身上。他算是被架在火上烤了?!?/br> “自找的?!?/br> 公孫佳笑了:“確實。”紀(jì)宸就是自己坑了自己, 原本好好的左路統(tǒng)帥,現(xiàn)在不得不以左路的權(quán)柄要兼顧兩路,還有一個燕王跟他打擂臺,他又玩不轉(zhuǎn)這些復(fù)雜的關(guān)系。對此,公孫佳是幸災(zāi)樂禍的。當(dāng)年,但凡他心里有一點大局,鐘源也不至于落得現(xiàn)在的境地,可惡! 公孫佳拿定了主意,只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直奔安定王章旭駐地而去。章旭是出鎮(zhèn)做刺史的,所居也是北方大城,越往他那里去,路上肅殺之氣越濃,行人日漸稀少,仍能看到零星拖家?guī)Э谀舷碌娜?,這是全家要搬離危險的地方的。 公孫佳路上問了幾個路人,得知紀(jì)宸、章旭已與胡騎交過幾次手,初時吃了點虧,后來怎么樣他們就不知道了——他們連夜收拾家當(dāng)南下了。 公孫佳對章晃道:“有點麻煩。” 章晃微笑道:“除了征北面子上過不去,哪里有別的麻煩了?五郎的事我卻是知道的,幾次之后,他反而找著了些門道?!?/br> “咦?” 章晃道:“你想啊,他雖是太子妃撫養(yǎng)的,衣食供給與人一樣,可跟的那個大哥是個什么人?他委屈慣了,被打擊得也慣了,紀(jì)宸受不了的挫敗,他能受得了。他的韌性可不一般呢。” “還真是?!惫珜O佳應(yīng)了一聲。她對章旭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能捱變成一項長處,這本身就很有意思了。 榮校尉與章晃都建議,接下來的路程一定要將斥侯放得更遠(yuǎn)一點,避免胡騎什么時候想不開了沖過來。公孫佳采納了他們的意見,仍沒有放慢行進(jìn)的速度,遇到府縣城池與駐軍也依舊過去看一遭。 章晃饒有興趣地跟在她的身邊,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公孫佳在正式的場合處理公務(wù),無論是著急趕過來,還是要陪同公孫佳北上,都存了一個觀察的心思。 公孫佳讓他在前,章晃連連擺手:“你是監(jiān)軍,阿爹面前排序都要在我之前的。壞了規(guī)矩,我要挨御史的參的?!?/br> 與章晃同樣感覺新奇的還有吳選,他連位階高些的高員處理公務(wù)的場合都見得很少,內(nèi)心里也充滿了好奇。 但是這一帶公孫佳之前走過一遍,接下來幾地都是公孫佳舊識,她看她揮灑自如,確實與她的能力相匹配,卻又總覺得缺了點什么??傆X得不遇到點什么事,或者收拾了哪個刺兒頭,就顯不出她的能耐來。 吳選自始至終都很小心地觀察著公孫佳,見她無論走過多少城池人前人后都沒有一點急躁暴怒想要顯擺的跡象,似乎對這個情況很滿意。他找不到一個愿意當(dāng)他師傅教他的人,那個姓元的小子人前做個“面冷心熱的引路人”,其實將他往一個偏僻的帳篷里一扔,簡單遞給他一套行頭鋪蓋之外,就平平板板給他宣讀了軍規(guī),然后就走了!并沒有理他! 吳選只能自己琢磨。 章晃卻越來越興奮,他知道,馬上就要到安定王的跟前,紀(jì)宸前兩天還率部駐扎在那里,算算日子,即使不是紀(jì)宸本人,也得是他留下來保護(hù)章旭的部將與公孫佳撞上!到時候一準(zhǔn)會發(fā)生有意思的事情。 隨著他的眼神變化,榮校尉心中更生警惕,越發(fā)覺得他不像個好人。榮校尉心中一動,將元錚叫了過來:“看好燕王世子?!?/br> 元錚正有此意,二話沒說就答應(yīng)了,轉(zhuǎn)臉安排人給他盯住了。 章晃對元錚的緊迫盯人并不以為意,他與元錚大概是八字不合,元錚總想將他驅(qū)離,卻總是徒勞。惹得章晃總想逗他,沒事就往公孫佳身邊晃。兩人的眼刀能在空氣里砍出火花的時候,安定王的駐地到了。 ~~~~~~~~~~~~ 榮校尉有點開心地拿著張公文,湊到了公孫佳的車前,說:“安定王行文,派人來接您?!?/br> 公孫佳道:“知道了。紀(jì)宸在哪里?”前兩天的消息,紀(jì)宸還在章旭那里。 榮校尉道:“仍在安定王處。” 公孫佳奇道:“他不回去了嗎?胡騎在哪里?他瘋了?左路不要了?” 榮校尉道:“胡騎并未遠(yuǎn)遁,他們咬得很死?!?/br> 公孫佳想了一下,有點明白為什么燕王會同意世子跟過來一路同她北上了。敵方主帥離開了左路,左路的仗打不大,正是右路面臨巨大壓力也是得到巨大機(jī)會的時候。正在此時,紀(jì)宸跟著跑到右路來了,還跟女婿章旭合力,跟胡騎干上了,這是過來搶燕王的飯碗! 而她,正是來協(xié)調(diào)此事的! 嘖! 但是她依然要先見章旭,把章旭這個點給釘死了,岷王那里仍是行文,叮囑那里的人“堅守”,甭管發(fā)生了什么事,不讓動就堅決別動。把最西邊的一片給釘牢了。 公孫佳心里已有了一個新的計劃,岷王鎮(zhèn)守最西,既安全,也能在西面砌起了一道墻,南下是有朝廷為后盾的無數(shù)城池,紀(jì)宸的左路如果能夠守住,則再派一支奇兵,將兩處南下的通道奪回守住,給南下的胡騎來個四面合圍。這與她南征的時候的方法如出一轍,就是包抄,包裹得密不透風(fēng),一點一點圍死,只不過這回的包圍圈更大了而已。 范圍大,意味著對方有更大的騰挪空間,但是對方既是異族,又是掠奪者,人數(shù)不占優(yōu),補(bǔ)給也很困難。只要己方cao作得宜,還是很有可能通過這一次的戰(zhàn)爭,給對方以重大打擊,至少讓他十年緩不過氣來。 紀(jì)宸到了正好,也可以問問他的想法。公孫佳已將自己的計劃寫了奏疏送到京城皇帝案頭,等待皇帝的批示了。 公孫佳坐在車上沒動,等著章旭派的使者到車前,單宇與薛珍撩開車簾,公孫佳從車?yán)锿馔姡灰娭卤闵斐鍪秩?。單宇會意,扶她下車,心道:為什么在這里就要下車了?她手上輕輕捏了一下公孫佳的胳膊。 公孫佳平靜地看了她一眼,單宇還沒品中其中的滋味,就聽公孫佳問那使者:“你叫什么名字?” 這個“使者”在這個時候也著一身皮甲,五短身材,微低著頭,從頭到腳散發(fā)著一股“我很老實巴交”的味道。他開口說話也很老實巴交,帶著濃重的北方口音,乍一聽就很敦厚老實:“小人,呃,末將梁平。” “本地人?” “是。” “怎么到安定王面前效力的?” 梁平有點局促地說:“末將是被拉差去州府里干雜役的,遇到胡兵攻城,末將和同鄉(xiāng)打過了他們,就……” “哦?”公孫佳來了興致,“怎么打的?” “我們一隊人,結(jié)隊,往他們的縫里沖,幾下給他們沖散了。也不知怎么的就過來了?;貋韺④妭冋f末將胡鬧,要責(zé)罰,殿下保下了末將,叫做個小校。殿下說小人對本地熟,叫小人來迎您的,您……” 倒說得倒清楚,公孫佳將他身上又打量了一回,說:“怪冷的,進(jìn)城再說。”這是一座大城,公孫佳與她的親衛(wèi)都能安置得下,又在戰(zhàn)時,臨時的兵營也有,又比較臨近前線,還是入城安全。 公孫佳重新登車,單宇小有不解,問道:“這個梁平很不一般嗎?” 公孫佳道:“安定王可能揀到寶了?!?/br> “他?” “看他身后的人,是見過血的。他說話口音滑稽可笑,那些人一點輕視的意思都沒有,要么怕他、要么服他。聽他自述發(fā)跡的事,也合理,是有幾分本事的。他還沒有領(lǐng)到朝廷發(fā)的告身,所以一身的甲胄雖正式,卻缺了些佩飾。這是個新手,卻也是個有潛力的新手。對他要禮貌?!?/br> “是?!?/br> 單宇停了一下,又忍不住問:“他比小元呢?” 公孫佳笑了:“不如?!?/br> “咦?” “安定王與他,一個敢派,一個敢來,都不想想后果的。打仗的本事或許有,可這……”公孫佳指了指太陽xue,不再說話。 進(jìn)了城里,章旭在府門口迎接,與他錯開半個身子的是紀(jì)宸,他果然還沒有走,章旭與紀(jì)宸也看到了章晃。幾人眼神交鋒,公孫佳掃了一眼就覺得這事兒比之前更加有趣了——章旭竟是敢與章晃明著瞪眼了。 哪怕是在京城,有個章昺壓陣兼督戰(zhàn)的,章旭都沒這么硬氣過呢。 入內(nèi)敘話敘座,公孫佳且不提自己那個計劃,這個計劃是她的異想天開,對cao作者的要求極好,不得到皇帝的允許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先跟章旭、紀(jì)宸閑話,章旭比以前健談多了,道:“一路辛苦,梁平接到你我就放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