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側(cè) 第199節(jié)
公孫佳看一眼垂手立在門口的梁平說:“他人不錯,殿下有慧眼?!?/br> 章旭笑得更加開心了:“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岳父大人也說他是個好苗子,不過需要再教導(dǎo)?!?/br> 公孫佳問紀宸:“您打算親自教?” 紀宸抿了抿唇,章旭忙說:“岳父的意思是,他得習(xí)點字、口音也要學(xué)一學(xué)正音,才好走仕途。否則……” 公孫佳笑著搖頭:“那多浪費時辰呀,磨刀不誤砍柴工,一邊兒領(lǐng)兵一邊學(xué)吧。來?!?/br> 單宇會意,遞了個小匣子過來,公孫佳打開匣子取出一份文書來,對章旭與紀宸道:“就給他個出身吧,剛好,我?guī)Я??!?/br> 章旭有點呆,紀宸道:“哦,你在兵部?!惫珜O佳道:“是,原本這時節(jié)就是兵部銓選的時候,要是沒有咱們眼前這檔子事兒,兵部最大的事就是銓選啦。我雖不主管這個,一二人情還是有的。” 章旭愈發(fā)高興起來:“好!姊姊也說你周到,凡事不須別人提,你都能安排得很好。” 公孫佳道:“嫂嫂?她可真是的……” 章旭自悔失言,咳嗽一聲,掩了過去。他初鎮(zhèn)一方,行止間偶有失誤處別人也不在意。倒是紀宸皺了一下眉,公孫佳看到了,說:“征北有什么好苗子不及上報,又要臨時征用,沒名沒份鎮(zhèn)懾底下人豈不費神?有那個功夫,多琢磨琢磨立功多么好呀?” 說著,又取了一封出來,似乎在等著紀宸說話。紀宸進退兩難,答應(yīng)也不是,不答應(yīng)也不是。公孫佳又說了:“是人太多么?那征北慢慢想,這個,我給征北留著。咱們先說說眼下的局勢?” 章晃幾乎要笑出聲來,話都讓她給說了,這紀宸也是,怪不得紀炳輝把他養(yǎng)家里這么些年,就只得個有將才的評語,他真的是只有點打仗的本事,與人周旋的能耐半點長進也沒有呵!紀宸真要有這八面玲瓏的本事,前幾天東山再起的時候,就不會受限于紀炳輝的總體安排,弄得個兩面不落好了。 這一局,章晃覺得自己穩(wěn)贏。 于是章晃也插了一腳:“正是。定襄此來是為軍務(wù),征北,恐怕還要與我們一同前往家父大營?!?/br> 章旭道:“我也去!”恐怕別人不答應(yīng),又加了一句,“梁平很有本事,我?guī)е?,不會拖你們的后腿的。且這州里的輔佐之官可以處理事務(wù),我若留在這里,你們是分兵守衛(wèi)好呢?還是不管我好呢?都不妥!” 公孫佳聽他居然能說出這一篇道理來,有點驚訝,問紀宸:“征北是前輩,您的意思呢?” 紀宸道:“定襄既是監(jiān)軍,又領(lǐng)協(xié)調(diào)各處的差使,無論如何,這附近幾枝人馬都要碰個面的?!?/br> “那就同去,議定大計。若需要安定王回來,不可推脫。如何?” 章旭道:“好!梁平是我的人,他得跟著我?!?/br> 公孫佳哭笑不得:“誰要與您搶來?” 第192章 歡迎 無論是公孫佳還是紀宸, 乃至于燕王,沒人愿意章旭過來插一腳。不是因為他軟弱,也不是因為他沒有權(quán)柄, 僅僅是因為“麻煩”。 不過他說的又對,他留在這兒, 也是個麻煩! 左右都是麻煩, 干脆帶上得了!放在眼皮子底下總比野在外面強, 而且章旭出來之后變化有點大,也需要觀察觀察。這才是章旭最終成行的原因。 章旭心情大好,下令收拾好東西就跟著上路了。畢竟是個郡王, 他捎帶的零碎兒看起來還不少, 紀宸張口就給他攔下了:“殿下要行軍, 就能帶這么多東西?!闭滦翊藭r很好說話, 依言減了行裝,帶了梁平等人跟上了大部隊。 一路上,章旭雖然辛苦,卻看什么都覺得新奇,這有活力的樣子與他在京城中的表現(xiàn)大相徑庭。公孫佳與紀宸都是頭疼不已,兩人對章旭都負有一定的責(zé)任, 紀宸自認是長輩, 又有女兒的懇請拜托, 得看著他。公孫佳是得了太子的關(guān)照,太子說得委婉,這兒子要是耽誤大局, 你就“便宜從事”,他越這樣說,公孫佳就越得照顧好了章旭。 可章旭偏就愛往她這兒湊。 章旭也是仔細思考過的, 紀宸冷冰冰的又古板,他心里有鬼,也與這位“岳父”親近不起來。章晃不用說,堂兄弟倆就正經(jīng)交好過。只有公孫佳,章昺口中的“好meimei”,吳孺人念念不忘的“能干人”,和藹可親、漂亮可愛、溫柔可意,可! 于是便與公孫佳同行。 公孫佳是乘車的,章旭也就放棄了自己的馬,坐在了公孫佳的車上。到了扎營又或者入城的時候,他安頓下來了,也好往公孫佳面前跑,惹得許多人很不痛快。頭一個是榮校尉,不過他一張臉常年看不出喜怒,第二個是元錚,他一直沒笑臉,別人也不大在意。第三個是章晃,他還想往前湊呢,叫章旭給擠開了去! 第四個就是吳選。吳選狠下心來,一定要正正經(jīng)經(jīng)混出個人模樣來,跟在公孫佳面前就是個好辦法,偏叫章旭給攪了。 更叫人著惱的是,章旭還要湊一個“哥哥”當當,鬼知道他跟公孫佳其實是同年,怎么也想當哥哥了。公孫佳還不好拒絕這個提議,因為她對章晃也是“世子”、“表哥”混著叫的。 公孫佳自己也有公務(wù)要處理,好聲好氣地問章旭:“哥,你沒有公務(wù)要辦?”章旭道:“我將他們留在了原地處理公務(wù),沒帶幾個人,哎呀,失策。” 公孫佳便將吳選介紹給章旭認識:“這是廣安王家吳孺人的弟弟,吳瀹,原做著主簿的。您有什么文書上的事兒,也可使他來做?!?/br> 章旭出現(xiàn)了一個怪異的表情,似是驚喜,又像要壓抑,很快回歸了平靜,公孫佳心道:難道他們倆之前有過什么? 再看吳選,這人臉上也有點點疑惑一閃而過,可見與他并未相識。公孫佳清清嗓子:“表哥,你是藩王,這是朝廷命官,借你處理公務(wù),不可怠慢呀?!?/br> “當然,當然。”章旭滿口答應(yīng)了。對吳選倒是親近,接下來倒與吳選并馬而行,兩人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 到得晚間扎營,公孫佳將吳選喚來,說:“今天與安定王如何?” 吳選老老實實地說:“安定王不知為何,十分……親切?!边@種親切很奇怪,這要說到他羞于啟齒的那段經(jīng)歷,曾經(jīng)也有許多人圍著他轉(zhuǎn),十分熱絡(luò),卻都與章旭現(xiàn)在表現(xiàn)的不太一樣。章旭還問他jiejie怎么樣了,表現(xiàn)出一種親戚般的關(guān)心。自打與jiejie相認,吳選就沒跟姓章的有過這么親切的接觸。很怪。 公孫佳道:“知道了,以后不要走遠?!?/br> 吳選咧出今天第一個放松的笑:“是?!?/br> 此后章旭也再沒別的什么舉動,很快,一行人就到了燕王的行轅。 ~~~~~~~~~~~~~ 燕王行轅設(shè)在更靠北的一處州府,城里最好的一片官舍都被他征用了,大軍也屯駐此地。燕王擺出了歡迎的陣勢,公孫佳與紀宸一左一右、章旭居中,章晃含笑前行幾步搶先到了燕王身邊站好。 燕王一把握住章旭的手:“五郎一路辛苦了!” 章旭出京前從未受過這樣的待遇,在京中也是才受到父親的重新,不由想:阿爹說的是,總在大哥身后,哪像個男子漢的樣子。我要站出來,旁人才會看得到我。 燕王的重點卻不是他,放開他的手,燕王又與紀宸招呼,最后才與公孫佳說話。公孫佳也沒因這待遇而著惱,仍然向燕王問好,還說幫燕王妃給燕王捎了東西來。燕王道:“她就是cao心!來,咱們進來說話?!?/br> 公孫佳微微躬身,直身而立,先往四下掃了一圈,微微一笑,扶著拐杖與燕王邊走邊聊。燕王簡要給她說了這城的大小、格局、城防之類,以及自己手上的兵馬。公孫佳一心二用,一邊聽著,一邊留意四周,不經(jīng)意回頭與榮校尉交換了個眼色——有情況。 公孫佳與紀宸這一行人在這里并不很受歡迎。紀宸不必講,競爭對手,章旭是太子的親兒子。公孫佳比他們倆好些,看似偏向東宮,但是與章晃似乎有交情。 榮校尉比了個口型——監(jiān)軍。 她是監(jiān)軍! 在外的將士就沒有喜歡監(jiān)軍的!誰喜歡頭上壓個太上皇呢?監(jiān)軍是個討厭的東西,打仗不見他們,挑刺就有他們,有些監(jiān)軍還愛擺譜,給他們孝敬不到就給你使絆子??傊莻€該滾蛋去對家的東西! 監(jiān)軍又是請不走的,整個氛圍就比較怪了。 入了燕王的臨時帥府,先到大廳上就座。在這里依舊是燕王主座,他的部將們也依次進來坐在了下首做陪。更低些的校尉連座兒也沒有,都叉手站著。燕王道:“我的人都在這里了,來,拜見監(jiān)軍!” 下面的將校一個接一個的上來抱拳行禮報上自己的姓名,公孫佳坐得筆直。這里面有一部分她見過、認識,另一部分就陌生了,要將他們的真人與記在兵部檔案里的名字一一對上。 幾十個將校不多會兒就走了一遍,燕王道:“你們先安頓下來,咱們再詳說,如何?如今的戰(zhàn)況,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哩?!?/br> 公孫佳笑道:“我便駐在此地,但憑殿下吩咐?!奔o宸也點頭沒有異議,章旭則是看了一下梁平,梁平點了頭,他也說:“好。” 正在此時,一個校尉大步流星走了過來,近了才說:“殿下,有軍務(wù)!” 燕王呵道:“無禮!沒見過安定王、定襄侯與征北將軍嗎?”又對公孫佳等人說,“他就是魯莽,我取中他這個憨直,沒想到在這里失禮里。任魁,還不向三位陪禮?” 公孫佳挑了挑眉,見任魁生硬地站在當?shù)兀c頭道:“無妨。軍務(wù)要緊?!?/br> 燕王又呵了一聲:“任魁!” 任魁這才動作起來,沖一人抱了一揖,心道:什么征北?上回就是他害得我們殿下出事。什么郡王?不過是東宮乳臭未干出來搶功要人喂奶的菜雞。一個小娘,有甚了不起?還能沖鋒陷陣不成?凈來添亂! 公孫佳擺擺手,戲謔地對章晃道:“你們再這么客氣,我可要承受不起了。一個小娘,有什么了不起?又不能沖鋒陷陣,監(jiān)軍就不是來添亂的么?” 任魁上下齒打了個寒顫,心道:她會妖術(shù)不成?怎知我心中所想? 章晃道:“他勇武有力,品性純單,阿爹才將他提作校尉帶在身邊。平日也不多話,今天怕是急糊涂了?!?/br> 公孫佳道:“西南煙瘴之地,毒霧傷人,又到這北方干燥地方,寒暑不同,不是急糊涂,怕是水土不服,該請個好大夫?!?/br> 章晃也有點笑不出來了。任魁,西南人,燕王某次出征時帶回來的。公孫佳這是什么都知道。 公孫佳道:“干嘛?你這眼神有點怪,我又沒有妖法,看不穿你心里想什么,你想什么就直說出來。都是為了朝廷為了陛下,有什么就只管直說嘛。” 章晃支唔兩聲,燕王清清喉嚨給兒子解圍:“邊城哪有好大夫?一個兩個,都太實心眼兒了。藥王啊,你們舟車勞頓一路辛苦,先歇下吧,我命他們將地圖、沙盤擺好。今晚吃過接風(fēng)酒,明天咱們再議?” 紀宸道:“軍情如火,耽擱不得。酒就不必了。” 燕王道:“好罷,那也要給我時間,布置沙盤,今日又有新軍報了。征北又不是不知道,他們滑得像魚!” 紀宸點頭,算是默許了。 公孫佳扶著薛珍的手起身:“如此,有勞殿下。我明早再來?!?/br> ~~~~~~~~~~~~~~ 燕王給公孫佳安排的地方很有誠意,與她的兵馬也沒有隔絕,她可以說是在自己的兵馬的拱衛(wèi)之下的。 地方已經(jīng)灑掃好了,單宇帶人把她的臥房重新布置。榮校尉進來說:“咱們在東、紀宸在西,中間是燕王。安定王在燕王世子處。” 公孫佳道:“意料之中?!?/br> 單宇收拾好了臥房出來道:“燕王和征北的話里沒太頂上,可敵意都寫在臉上了。明天怕要吵起來?!?/br> 公孫佳才說了一句:“不怕……”小高又跑了進來,皇帝的信到了。 這個沒人敢搶先讀,公孫佳也不敢讓別人讀給她聽,恭恭敬敬接了,坐在桌前親自拆開來看。眾人眼里,只見她雙手理著信,臉卻越來越往一邊擰,眼睛還要斜回來看著信紙,仿佛信上長了一張嘴在罵她一樣。 信卻是在罵,并且罵得特別快!因為是霍云蔚代筆,顯然是皇帝口述,當時的語速必然慢不了!皇帝在信里全是罵的大白話,罵她膽子太大,腦子太大,忘了手下都是什么貨色,忘了整個北方的將領(lǐng)是個什么貨色。算是把一干臣下全罵完了。公孫佳的想法很好,就是執(zhí)行起來不行。所以皇帝罵她這些日子的實習(xí)都練到狗身上了,居然出門就發(fā)顛。說要是不想踏踏實實干了,人飄了,想上天了,就趕緊滾回來。 公孫佳讀完信,倒吸一口涼氣:“快!研墨!”她得親自寫信解釋! 好容易寫完了一封解釋的信,信里只好撒嬌:我只跟您講了,您要說不行,那咱就不管。我這不也是在想辦法么?主要是燕王和紀宸倆人放到一塊,您不頭疼嗎?短時間還行,時間一長,他倆準掐起來。我是想趕緊打完了仗,大家都耳根清凈。我錯了,我改! 寫完了,連夜往京城發(fā)。 這一夜,公孫佳沒怎么睡好。 第二天再見燕王,燕王又給她擺了一道。也許不是針對她,但是她確實也被捎帶上了—— 章旭看著插滿了旗的沙盤、畫了半張地圖箭頭和線條的地圖,嘴巴半張,眼睛已經(jīng)開始打轉(zhuǎn)了,這玩兒要怎么看?! 公孫佳與紀宸對望一眼,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譏誚,紀宸的眼睛居然會說話,他還拿眼角挑了一下燕王。 公孫佳對章旭道:“表哥,我給你拆解一下,這不是當下的布局對陣。這是從對陣以來,雙方調(diào)動行進的圖。燕王殿下功課做得很仔細,軍報上有的,都列出來了,還有幾處,應(yīng)該是軍報上沒寫的,你看這里……” 紀宸也背著手踱了過去,間或插一兩句:“這里,不是這樣,應(yīng)該是他們推測的,當時我在,對面沒人,他們高估了敵軍的兵力?!?/br> 章晃稍稍不安地看了燕王一眼,燕王對他搖了搖頭,示意稍安毋躁。 公孫佳這里給章旭講完,胡兵是如何一次、二次、三次“拉練”己方兵馬的,章旭恍然大悟:“還是你說的明白?!?/br> 公孫佳問燕王:“殿下,我說得可對?” “很清楚?!?/br> “我這考試算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