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關(guān)外歷山一處峰頂，山風獵獵，似乎要把人吹走。

    程悅站在虛子回身后，兩手緊緊握著輪椅推手，死死地注視著山下的石門關(guān)。

    火光沖天，染紅了半邊天；炮聲隆隆，大地震顫，沖殺聲嘶吼聲，馬蹄聲，連綿不斷。

    “李璟下令屠城！”

    虛子回取出信筒，念出密信上的字，笑著看向程悅，“你輸了，你信任效忠的皇上，似乎比你想象中殘忍多了?！?/br>
    程悅面白如紙，發(fā)髻被山風吹亂，碎發(fā)在耳邊飛舞，衣擺翻飛，脆弱的像個紙糊的人。

    來的路上，虛子回跟她打了個賭，賭若是李璟知道他在石門關(guān)會如何。

    程悅認為李璟會派暗衛(wèi)抓捕，虛子回卻說李璟會屠城。

    程悅不信，她覺得皇上不會因為一個人，在這種時候貿(mào)然開戰(zhàn)，更不會用屠城這種極其容易激起民憤眾怒的手段。

    可虛子回卻說，古往今來，能當?shù)弁跽吣_下無不尸骨累累，李璟若是連這點狠心都沒有，他就根本沒資格當天下之主。

    想要成為天下之主，靠的根本不是愛民如子舉賢任能，更不是什么海納百川菩薩心腸，而是鐵血無情手段高明。

    程悅對此完全不認同，她眼中的李璟是個深謀遠慮行事果斷，用人大膽賞罰分明的君王，他不會用屠城這么殘忍的手段。

    可虛子回卻告訴程悅，“若是我故意透露給他，我身上有蠱毒的引子，我將僵死人混入了石門關(guān)的軍民之中呢？”

    程悅仿佛被人從頭澆了盆冰水，身子控制不住顫抖起來，她緊緊地盯著虛子回，似乎要把他看穿一般，“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虛子回淡淡一笑，“不過是無聊罷了，想看人殺人?！?/br>
    “你這個瘋子！”程悅?cè)滩蛔×耍蠛鹨宦?，握緊手中發(fā)簪，狠狠刺向虛子回。

    卻被沖上來的紅玉一劍擋住，程悅被打飛出去，吐血倒地。

    虛子回笑的十分開心，“這就忍不住了？好戲還在后面呢，等李璟把人都殺了，卻找不到我，哈哈哈哈，你猜他會如何？會不會繼續(xù)找，繼續(xù)殺？”

    “呸！”程悅咬了咬后槽牙，狠狠吐出一口血水，冷冷一笑，“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我絕不會讓你如愿！”

    說完，程悅拔腿就朝山下沖去。

    曹思云急的大喊，“紅玉，快，快攔住她！”

    “郡主，奴婢，動不了了。”紅玉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她的手腳好像都被定住了一般，不能動彈了。

    虛子回哈哈大笑，甚至連眼淚都笑了出來，“好玩，太好玩了，原來刺殺我是假，騙紅玉是真，程悅這個人，有意思的很。”

    “再有意思人也跑了，你還不讓人去追？”曹思云看著虛子回，如同再看一個傻子。

    虛子回卻道：“你怎知我不是故意放她走？不讓她親眼看看，她怎么知道自己效忠的是人是鬼?！?/br>
    曹思云怔了下，方才明白虛子回的意思，她看著山下戰(zhàn)火連天的石門關(guān)，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直到此刻，曹思云才看清了虛子回的瘋魔，一邊夸贊欣賞著程悅，一邊將她推入火坑，棄如敝履。

    人命對他來說，真的就是螻蟻草芥。

    曹思云忍不住懷疑，她選擇跟這樣的人合作真的能成功嗎？

    就算能成功，登上皇位的會是她嗎？

    黑壓壓的夜幕中散落下一片片雪花，如柳絮一般，追逐，連轉(zhuǎn)，來時纖塵不染，落時卻成了片片紅色。

    nongnong的血腥味，讓程悅騎的馬不停在原地打轉(zhuǎn)，不肯再上前。

    程悅咬了咬牙，翻身下馬，不顧一切朝石門關(guān)后門沖去。

    她知道這個時候沖進去很危險，可是她別無選擇，她要告訴皇上，這一切都是虛子回設(shè)的局，不要上當，不要屠城！

    殺戮一旦開始，就只能用殺戮結(jié)束了！

    到處都是如山的尸體，到處都是血紅的溪流。這里仿佛成了人間煉獄，仿佛成了連上天都不忍多看一眼的法外之地。

    程悅曾不止一次潛入石門關(guān)，這個百年關(guān)隘里除了駐軍，還有很多熱情平和的百姓。

    她至今還記得，那個在街頭偶然遇見，便熱情將她請入家中，不僅讓她品嘗自家做的黃米粽，還讓她抱了抱剛出生小孫子的大娘，臉上的笑容有多爽朗。

    可現(xiàn)在，一道屠城令，將這個平靜安寧的關(guān)隘變成了一片血海。

    寒風作響，卷起漫天雪花，程悅看著同時刺穿對方心口的南蜀和西昌兵士，緊緊捂住了嘴。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眼眶中滾落下來，淚眼模糊中，所見之處都是斷壁殘垣，一片血紅。

    程悅的心像被人狠狠攥的生疼，讓她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她恨不得撲上去，擋住那些揮向手無寸鐵百姓的刀槍。

    不管是西昌還是南蜀，百姓都是無辜的，怎么能因為一個天下盟，一個謊言，就讓這么多無辜的人被屠殺，他們怎么能這么殘忍？

    程悅憤恨無奈，恨不得仰天大吼，“停下來，都給我停下來！”

    可她只能狼狽躲閃，努力朝將官所在的位置挪動，只有找到主將，見到皇上，才能阻止這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殷浩原本也不理解李璟的決定，可真上了戰(zhàn)場，碰上了隱藏在普通士兵中的僵死人，他才明白屠城的無奈。

    這些跟常人無二的僵死人，實在是太難分辨了，就連他都險些被騙，剛一回頭，竟然被一個僵死人迎面撲上。

    他急忙一掌打過去，用了七成內(nèi)力，竟然只是將那個僵死人打的抽搐了下，身形一滯，又立刻朝他攻了上來。

    而他被僵死人抓破的手臂，竟然有些發(fā)麻了，這讓殷浩不由心頭巨震。

    這些僵死人比之前見過的更厲害，更隱蔽，他們身上的蠱毒似乎還能傳染。

    殺！

    必須全部殺光！

    殷浩一聲大吼，掄起長槍，橫掃過去，可他沒想到的是，那個僵死人竟然身子一閃躲開了。

    他奶奶的，真把自己當人了，還知道躲！

    殷浩順勢一個回馬槍，直接刺穿了那個僵死人的后脖子，僵死人抽搐了幾下，頭一歪，咔嚓斷了，栽倒下去。

    “殷將軍！”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女子尖利大喊，殷浩不由轉(zhuǎn)頭看去，卻見一道黑影已經(jīng)撲到了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