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鎖雀翎 第35節(jié)
容鳳笙篤定,否則這個魏宣燁,怎么敢這樣嗆她? 只是因為,那欽天監(jiān)的預(yù)言嗎?到底是什么預(yù)言,竟會讓這個魏宣燁每每見到她,都搞得像是如臨大敵一般? 魏宣燁臉色徒地有些冰寒,“看來,夫人貴人多忘事。也是,過去的事情便過去了,也沒有再提及的必要?!?/br> 此人到底…… 到底自己有求于人,容鳳笙也不想鬧得不愉快,遂福身道,“若是從前我哪里得罪了魏大人,我在這里說一聲抱歉。若有什么我可以補償?shù)?,大人但說無妨?!?/br> “不敢當?!蔽盒麩钕袷遣辉冈倥c她多說一句話,扔下三個字便快步離去了。 * 太醫(yī)院。 藥童正在搗藥,一抬眼便見到他們這位素來冷靜自持的太醫(yī)令,重重捏碎了手里的一顆核桃。 藥童有些受到驚嚇,怎么感覺大人的心情似乎不甚好? 魏宣燁的手指緊握成拳。 他是見過溫儀長公主的。 公主八歲那年落水,生了怪病,給她診治的,正是魏宣燁的父親,上一任的太醫(yī)令。他學(xué)醫(yī)大半輩子,卻怎么也查不到公主高燒不退的根源,用了許多名貴的藥材,都不見好。 老皇帝一怒之下,便將老太醫(yī)拉下去砍了。 他們一家受到這無妄之災(zāi),凄慘了好些時日,魏宣燁甚至一度放棄了學(xué)醫(yī)。 他知道這事,細算起來,其實與那女子關(guān)系不大,但到底,過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原本以為溫儀公主死了,也算告慰了先父的亡魂。 可誰知,她活了下來,還進了宮,從此便成了一根刺,扎在心頭。 太醫(yī)令魏宣燁的同僚,亦是副手,一個名叫劉辰的太醫(yī),打趣道,“瞧你這張晚娘臉,莫不是又被哪宮的宮女糾纏了,要我說,你從了人家也不是不行,哪有你這年紀了,還不娶妻生子的?!?/br> “麻煩?!蔽盒麩畹溃荒晁募疽词窃谔t(yī)院,要么就是進山采藥,對這些實在是沒有興趣。況且年少時候,就遍見人體經(jīng)脈,解剖尸體的事情他也做過,看草木還有三分情,至于對人,一眼便能看明白的,不過是一堆經(jīng)脈骨骼。欲.望早就散的差不多了。 忽地,“各位大人,”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 女子款款踏入,頓時間,有些昏暗的屋室頓時敞亮了起來。她頸上戴著瓔珞項圈,上穿藍領(lǐng)白紗衫,下著銀紋淺藍裙,極為素凈??善抗庾哌M來,那眉眼間的艷色便有了十分,眸光澄澈,宛如汪了一池的春水。 “我是來問問,這上面的藥材,院里可有無?” 說罷,素手纖纖,遞來一張方子。 哪有娘娘親自來抓藥的,甚至連藥童都明白了,想必這位,就是那位沒名沒分的溫儀夫人了,聽說曾經(jīng)是陛下的嫡妻,私下不少議論,都說是個人老珠黃的,可看她這模樣,說是十六七的少女都有人信。 只那說話的聲調(diào)和神態(tài),慢悠悠的,摻著幾分干凈的禪意。 “魏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容鳳笙也看到了魏宣燁,頷首道。 劉辰見魏宣燁低眉斂目的,冷著一張臉,忍不住撞他肩膀,“魏大人,夫人同你說話呢?!?/br> 這妙妃昏迷不醒,他們這些太醫(yī),在宮中當差,還不是看宮中貴人的眼色行事,說不準,下一個受到盛寵的便是這位了,可千萬不能怠慢了人家。 魏宣燁這才懶洋洋地抬起眼皮,將手籠在袖中,一揖到底。 “微臣見過夫人。” 容鳳笙便將自己重新謄寫的方子給了出去,那劉辰湊過來看了一眼,還有些驚訝,“夫人竟對藥理也有涉獵,” 容鳳笙輕咳一聲,“只是略通一些,” 她其實并無興趣,只是繁衣愛看醫(yī)書,他們姊弟也時常交換著書看,是以她偶爾也看過一些。后來,她對調(diào)香一事有了些許興趣,便也時常自己調(diào)配一些香料,俞靜婉的安神香,便是她給出去的方子。 “魏大人,我昨天趁夜翻了古籍,細細對照,重新寫了一份安神香的配方,大抵不會出差錯了?!?/br> 她赧然一笑,“年歲久遠,我將那一味藥材的名字搞混了。到底是學(xué)藝不精,魏大人倒是一眼就看出了紕漏,叫溫儀好生佩服。” “這些藥材自然是都有的,”劉辰頓時打起精神來,宮里的嬪妃他可都是見過的,但是這樣容色的倒是頭一個,說不準就是下一位貴妃娘娘,頓時打起了精神來。 他招呼著藥童去取藥,自己拿出一個算籌,噼里啪啦地算了起來。 容鳳笙便看著他們各司其職,反倒是魏宣燁有些清閑。 她正這么想著,就見他從寬大的袖袍中伸出手,沖她攤開掌心,修長的指節(jié)間,還有微末的藥漬,他這是? 容鳳笙有些疑惑,便見那張淡色的唇上下一碰,“診金?!?/br> 容鳳笙摸了摸腰間,頓時尷尬了。 想了想,只得褪下手腕上的一根銀鐲子,“出來的匆忙,身上未帶現(xiàn)銀,不知此物可否抵償,下次我再來贖回?!?/br> 那鐲子還帶著她的體溫,就像與女子的肌膚相觸,魏宣燁立刻將鐲子放了回去,“不收。” 不收?這怎么行,容鳳笙為難地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劉辰。 “哎小臣來收著,小臣來為夫人保管。” 說著便要將那鐲子給拿走,誰知半道里,卻被一只手給截走了,“既然如此,還請夫人速速帶現(xiàn)銀來,將鐲子贖走?!?/br> 魏宣燁用一塊手帕,將那銀鐲子包住,方方整整的。帕子的邊角繡著青蓮的紋路,隱隱散發(fā)著藥香。 容鳳笙看了一眼,將碎發(fā)別到耳后,微微一福,“多謝大人寬限。” 她唇角笑意真摯,美如春花秋月。 魏宣燁看了一眼,便將視線移開,“夫人還是請回吧?!?/br> “馬上便到了太醫(yī)院開院的時辰,此處外男甚多,恐與夫人名節(jié)有損?!?/br> 容鳳笙拿起包好的那些藥材,點了點頭。 待那纖裊的身姿遠去,劉辰卻湊到他身邊,嘖嘖嘆道:“不愧是大興皇族第一美人,往常怕是燒高香,都不能見得一面。今后怕不是,常常都能見到了?那般姿容,實在是叫我等見了,神思不屬啊?!?/br> 魏宣燁指節(jié)扣著一根石杵,在他面前的算籌上一敲。 叮的一聲響,“慎言?!?/br> 魏宣燁的眼眸里,漂浮著碎冰。他初次見到這位公主時候,年紀還小,小公主病懨懨地躺在榻上,他與父親跪在地上。 大家都十分恐懼,老皇帝殺人不眨眼,只怕救不回公主,自己人頭落地。 他卻悄悄抬眼看去,大家都說宮里有一對龍鳳胎,樣貌是一個比一個精致。尤其是那位jiejie,眾人贊不絕口,只道長開之后,怕是絕色傾城。 看到一卷濃墨般的烏發(fā),垂在枕上。 時至今日,女孩的面容究竟如何精致,他早就忘記得差不多了,卻還記得那頭絲絲縷縷的烏發(fā)。 方才她鬢邊碎發(fā)落下,被那細長的手指輕撩至耳后。 他微微闔目,將那印象斂去。 …… 永興殿。 容鳳笙推拒著身后之人,“你瘋了。” 她剛剛走進永興殿,身后便有人跟著進來,趁她轉(zhuǎn)身,竟是將她一把摟進了懷里,少年眼底有著晦暗不明的光。 “這有什么,反正他也聽不見,”男人雙目緊闔,靜靜躺在榻上,隔著水晶簾,看見他身上龍紋矚目。 謝玉京漫不經(jīng)心,摟著她的腰肢,俯身在她唇角一吻。 容鳳笙費力地扭身掙扎,狠狠推開他,“荒唐夠了就給我滾開。” 她真是惱恨極了,這家伙當真是無法無天,竟然在他父親病中,都敢這樣行事。 謝玉京卻像是偷了腥的貓,優(yōu)哉游哉的踱步,跟了上來。 容鳳笙剛剛端起藥碗,便見謝絮的眉心一動。 “陛下醒了。” 她放下碗,拿起帕子,給他擦去細細的汗水。 “朕睡了多久?”看到她,謝絮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容鳳笙溫柔道,“陛下舊疾發(fā)作,暈倒了,整整睡了七個時辰?!?/br> “兒臣來探望父皇了,”謝玉京這時也探出身子,眉眼間不甚憂郁, “兒臣聽聞父皇的頭疾之癥是愈發(fā)嚴重了,擔憂到茶飯不思,只愿在隨侍在榻前,父皇現(xiàn)在,可是感覺好些了?” 容鳳笙看他一眼,見他面色紅潤,實在看不出哪里茶飯不思了。 趁著謝絮臉色變黑之前,開口道,“陛下,既然藥石都無用,何不去大菩提寺祈福?” 謝絮思及她是信佛的,便是一心想要為他祈福,也算合情合理。 他輕嘆了口氣,握住了容鳳笙的手,“回來之后,朕會晉你為妃?!?/br> 容鳳笙瞥了一眼謝玉京的臉色,便知道他又要發(fā)瘋了,只希望他不要說出什么話來,搶白道,“溫儀滿心只有陛下的病情,至于名分不重要。陛下快點好起來,比什么都好?!?/br> 謝玉京立在一旁,亦是蹲下身來,袖子下的手,卻輕輕勾住了她的,還在小拇指上輕輕一蹭。 容鳳笙一驚想要抽動,卻抽不出來,強忍住了才沒有去瞪他一眼。 被看到了怎么辦?她背上冷汗直冒,好在謝絮此刻正在閉目養(yǎng)神,并沒有注意到他們私底下的往來。 出去的時候,容鳳笙眼底惱怒,回身怒斥, “你跟著我做什么,回你該回的地方。” 謝玉京冷笑,將包扎的手舉起,“好啊,用過了就扔掉?” 什么叫做用過了? 容鳳笙扶額,“我可以私底下容忍你的一些舉動,但是,你絕不能像今天這樣肆無忌憚!” “那我們之間算什么?”謝玉京天靈蓋都要氣飛了,難道她想要賴賬不成? 算什么?說的難聽一點,那叫私.通! “這不是對的,”容鳳笙卻怕他做出更加瘋狂的事情來,只能順著他的毛捋,“到底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千夫所指,你還敢這樣膽大妄為,真是嫌命太長?!?/br> 好像總是在意亂情迷之后,她就會變得這樣冷酷理智,明明在那種時候,她也是很享受的,謝玉京一想到,心里很不平衡,憑什么,只有他在忍受這樣的煎熬? 他咬著牙說,“封妃?難道你還真的動心了?你要是敢真的給我生個弟弟出來,我就敢掀翻這宮闕!” 容鳳笙倒抽一口涼氣,這句話放在以前,她是不敢相信的,但要是在現(xiàn)在,也容不得她不信,就依著謝玉京這股子瘋勁兒,直接舉兵將謝絮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