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鎖雀翎 第75節(jié)
是以,他覺得,自己這個提議十分的好。 謝星瀾臉上帶著孩童般的天真,一雙清亮的貓兒眼眨巴眨巴,望向容鳳笙。 “娶,娶我?” 容鳳笙臉色紛呈,忍不住打量起了這少年。謝家這些晚輩,不知是怎么養(yǎng)的,都生得極好。謝星瀾生得是與遺奴不一樣的漂亮。金尊玉貴嬌養(yǎng)出來的氣度,年紀小還沒長開,可那過于纖細的身量,還有肖似女孩兒的五官,以及那一頭亂七八糟的小辮子…… 容鳳笙掩口,輕輕地咳了一聲,眼里透出一些溫柔的笑意來。 “世子莫不是在說笑?” 謝星瀾卻是臉都不紅,聲音清亮道, “公主可是嫌星瀾年紀?。繘]關系,待過幾年,星瀾就會長成像陛下那樣的大英雄,” 他笑起來露出虎牙,朝氣蓬勃得緊,看得人心生喜歡。 “星瀾從小就立下誓言,要娶這世上最美的女子為妻,不過,星瀾見了許多女子,覺得能稱得上是美人的,實在是太少啦,直到今日,遇到了長公主殿下,方知道人間絕色,原來不是一句空話!” 沒有人不喜歡被人夸獎。迎著那雙漂亮的貓兒眼,容鳳笙竟是忍俊不禁,這孩子也難怪旁人都那樣寵他,就這一張?zhí)鹱?,哪能不討人喜歡呢? “小堂兄也記得的,星瀾說過要娶世上最美的女子做世子妃,是也不是?” 說著他負起手來,歪頭看向了謝玉京。 “咔嚓,”太監(jiān)眼睜睜看著,他們太子殿下將杯盞捏得粉碎。 話說到這里,眾人都知道,這世子說要娶妻,到底不過是小孩子的玩笑話。 容鳳笙亦是長長地舒了口氣,她今日出現(xiàn)在這里就代表著,她并不懼成為焦點,但這般招搖,總是不好。 謝絮輕咳一聲,“好了,鬧夠了就給朕退下?!?/br> 謝星瀾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方才陛下不是應允小臣的嗎,怎么竟是不作數了呢?小臣可是認真的?!?/br> 忽然,一聲“放肆”,打斷了謝星瀾的侃侃而談。 出聲之人乃是一位大臣,他先是沖著上首的謝絮拱手,以示尊敬,方才冷聲說道,“世子可知,溫儀長公主是何人?她曾經嫁入南陽侯府,是為陛下正妻,豈容世子在此,大放厥詞?” 謝星瀾眨眨眼,“那你們?yōu)楹芜€稱呼她為公主殿下?我都問過了,她現(xiàn)在不是宮里的娘娘,既然如此,公主正當芳齡,而我年華恰好,豈不是門當戶對?” 那老臣看上去像是要昏厥過去了,“你,你,你,”連說了三個你字,恨不得一口唾沫噴到謝星瀾的臉上。 “門什么當戶什么對?溫儀公主年長您十歲有余,況且還是前朝——”卻是戛然而止,這是一個忌諱,陛下不會想聽到那兩個字,大臣的臉色登時變得有些難看。 謝星瀾連連擺手, “這有什么嘛,小臣不嫌棄不嫌棄。公主這般的美人便是到了七老八十,亦是位絕代風華的美人!” 容鳳笙這下是徹底繃不住,“噗嗤”笑了。 謝絮循聲,皺眉看來一眼,而謝玉京抬眸望來的視線,亦是森涼,容鳳笙將臉一側,手里的團扇略略擋住了表情,哀嘆,這世子真是要沒完沒了了。 “溫儀,你怎么想呢?” 謝絮幾乎是從牙齒縫中逼出這句話。 這局面,也是只有自己出面才能解決了,容鳳笙清清嗓子,“溫儀戴罪之身,怎配得到世子的垂愛,”她手心暗暗掐緊,泫然欲泣道, “若是世子非要相逼,溫儀恐怕唯有……” “落發(fā)為尼了?!?/br> 她說著便以袖拭淚。 謝星瀾頓時垮了臉。 他也知道剃度出家,可是十分嚴重的事情, “當真不愿意嗎,” 他沉吟片刻,忽地捏緊了拳頭,執(zhí)著道,“那仙子jiejie,你不做世子妃,做我jiejie可以嗎?” 容鳳笙一怔,假哭的姿勢也凝固了。 一邊的芝芝,忽地拍手附和起來, “好呀好呀!公主也做芝芝的jiejie吧!” 又連忙被云妃制止。 容鳳笙莞爾,福了福身,“世子抬愛,溫儀自然是榮幸之至,” “夠了,”謝絮冷道,“雖說今日是尋常家宴,但到底是在宮中,自有宮里的規(guī)矩,不是在你梁王的封地,你還是收斂一些,否則休怪朕宣梁王進京來好好問問,平日里都是怎么管教世子的?!?/br> “芝芝還有你,不懂規(guī)矩。”教訓女兒的謝絮聲明顯音放輕了一些,可神色依舊很是嚇人。 云妃立刻低頭請罪,嘆口氣,小聲哄起了懷里扁著嘴要哭的女兒。 容鳳笙亦是嘆氣。她就知道謝絮肯定要不高興,不過,她現(xiàn)在無暇顧及謝絮是什么心情,因為她感到了一股更加不友好的目光,正死死地盯著自己。 不用看也知道是謝玉京,她忍不住想要掩面,再次感到了那股熟悉的窒息感。 她現(xiàn)在,很想抓著個人告誡,務必遠離謝家之人,他們謝氏中人或多或少,腦子都有點問題…… 忽地,有人匆匆走進,“啟稟陛下,郗大人求見!” 郗大人,什么郗大人? 容鳳笙心中猛地冒出一個名字,欽天監(jiān),郗鑒雪! 謝絮亦是有些疑慮,這欽天監(jiān)不在司天臺待著,到這個地方來做什么。 “宣?!?/br> 容鳳笙直覺有了一股不妙的預感,郗鑒雪……如果她想的沒錯,就是這位大人最先提出,將容氏嫡系血脈祭神,以平天怒。 他此刻求見,怕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登時,有些局促地向著進場之處看去。 只見不多時,一抹純白緩緩踏入,像是從冰天雪地中走來,讓整個室內都霎時一亮。 一身雪白冠服,袍服上繡著游魚,腰間雙鯉蓮花紋的玉佩輕搖,環(huán)佩瑽琤,琳瑯似玉。 這位郗大人,竟是將朝服都穿戴得齊整,顯得與宴上眾人格格不入。 走到近前,容鳳笙卻眼尖地發(fā)現(xiàn),他鬢角垂落的發(fā)絲,竟是隱隱地泛著銀芒??墒沁@位郗大人分明瞧著,不過是個弱冠的年輕人,怎么會生出花發(fā)? 難道,是少年白? 可他戴著官帽,其余的發(fā)絲都隱藏在官帽之下,卻是不好分辨。 “微臣郗鑒雪,拜見陛下?!?/br> 他的聲音,宛如來自世外的蓮池梵唱,佛陀座下的呢喃低語,回蕩在眾人耳邊,竟讓不少人都露出了迷惘之色。只因為此人的嗓音,實在是太空靈了,不像是屬于這個塵世的聲音。 再看他這副仙風道骨的裝扮, 竟讓人懷疑,莫不是當真見到了神仙。 “不知愛卿如此前來,是為何事啊?”待這位頗有些神異的郗大人,謝絮倒是客氣和藹得很。 郗鑒雪嗓音空靈,“陛下,臣夜觀天象,見太白星起,紫微式弱,是大兇之象?!?/br> 他頓了頓,“這是臣,第三次勸誡于陛下,此次過后,臣便不會再勸。成二代而亡,遺禍之故,而所謂遺禍,便是一人,此人就在宮中,將成氣候?!?/br> “陛下,請立即處死妖孽,否則,大成氣數將盡。” 話音落地,便惹得謝絮緊握住了扶手,容鳳笙亦是有些詫異,隨即抿緊了唇瓣,俯視著這堂下雪白的身影。 她登時就明白了過來。 不知道是席間何人,去找來了這位郗大人,讓他在太子的選妃宴上,眾目睽睽之下,請求皇帝處死自己。 不過,太子選妃,不僅是皇族的家事更是國事。 郗鑒雪,當真不害怕謝絮一怒之下,以擾亂國事的罪名,將之治罪嗎? 可誰知道,郗鑒雪話一出口,好幾位臣子紛紛露出了贊同之色,還有一位,直接從席間走出,直挺挺地跪在了謝絮的面前。 “微臣懇求陛下,立即處死妖孽!” 他朗聲道,“自從溫儀公主存活以來,不僅祭神臺被毀,后又是宮妃遇害。再者便是菩提寺大火,種種不詳的跡象,早已坐實了此女妖孽之名!” 方才郗鑒雪,并未將那妖孽之名訴諸于口,而此人的這一番話,卻是直接將矛頭直直地對準了容鳳笙! 看清那出言之人的臉,容鳳笙心里冷笑一聲,是老熟人了,刑部尚書! “更何況,方才更是引得了世子相爭,豈不是更加證實了,此女蠱惑人心之力?” 謝星瀾指了指自己,一臉無辜,他也沒想到,不過是心血來潮,竟會被這位大人拿來大作文章。 刑部尚書說完,好幾位大臣都從席間走出,紛紛跪倒在地,異口同聲,“請求陛下處死妖孽!” 明顯,早有預謀。 “各位愛卿,此處可并非議政大殿,諸位如此,是意欲何為啊?”太子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動,唇邊噙著笑意,眸色卻是冷冽如冰, “孤的選妃宴,豈容爾等視為兒戲?” 一位御史卻厲聲道,“此事非同小可,事關國本,不可不加以重視!若是今天,陛下不能給我等一個說法,臣便一頭撞死在這,以證清除妖孽之決心!我大成江山,決不能毀在一妖婦的手中!” “郗大人好大的威風,當真是,一呼百應啊。”容鳳笙倏地輕嘆。 “臣不過是按照天命行事。” 郗鑒雪道。 他的眼眸無情無欲,如同蛇般冷血,他是修行之人,一切都嚴格地遵守天命進行,絕不會因為人力而更改, 他的身上有種天人般的冷酷與殘忍,手里拿著的羅盤亦是堅硬冰冷,一如他的心。 過了許久,謝絮才鐵青著臉道, “諸位稍安,此事容后再——” 忽然,“妖孽不除,后患無窮啊——!” 那御史痛呼一聲,便站起身,直直地沖著一旁的柱子撞了過去。眼看就要血濺三尺,容鳳笙瞳孔驟縮,云妃亦是緊緊地捂住了芝芝的眼睛。 誰知,那御史的肩膀,忽地被一只手給拎住了。 謝玉京淡淡的聲音響起, “大人要死,也莫死在孤的東宮。”他眸底漆黑,卻藏著一抹厭惡與濃烈的殺意,看得那御史莫名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