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薛放離輕輕一笑,本王知道。 高管事: 唉,俗話說得好,錢難掙,屎難吃,為了紅袖閣的小娘子,他忍了。 江尚書和江念走了,江倦覺得薛放離也不用再抱著自己了,他便對薛放離說:王爺,他們走了,不用再抱著我了。 想了一下,江倦又說:要不然我現(xiàn)在回別院吧? 他沒休息好,還想回去補覺,睡在美人榻上伸不開手腳,江倦總覺得自己會摔下去。 薛放離卻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少年坐在他懷中,鼻息間始終縈繞著那股淡淡的藥草清香,他的心緒也久違地處于長久的平靜之中,他并不討厭與少年如此親近,甚至還頗是愉悅。 片刻后,薛放離終于開了口,卻是對江倦說:用完膳再說。 江倦肚子也餓了,回別莊和填飽肚子之間,他沒出息地選擇了先填飽肚子,好的。 猶豫了一下,江倦又提了一遍,王爺,我可以自己坐了,真的。 薛放離掃他一眼,制止道:別亂動。 江倦: 他是什么人形抱枕嗎? 江倦覺得別扭,但又不太敢掙扎,他只好自己哄自己。 算了。 王爺時日無多,王爺說了算。 只不過被抱一下而已,反正他做的王妃的營業(yè)期也不長,熬一熬就過去了。 江倦把自己哄好,高管事已經(jīng)讓人開始準備席面了,丫鬟們魚貫而入,先上了不少開胃菜與水果。 江倦看看,他想吃荔枝,手還沒伸過去,已經(jīng)有丫鬟忙摘下一顆,輕聲道:王妃,奴婢給您剝殼。 江倦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丫鬟已經(jīng)手腳利落地剝了殼,把果實喂給江倦,他只好張口咬了一下。 瑩白的果rou被咬破,漿水溢出,沾在江倦的嘴唇上,唇色都變得瑩潤起來。 江倦想做咸魚,可飯來張口有點太過分了,他不太適應有人伺候著自己用食,便搖搖頭,對丫鬟說:我自己來,不用你他還是說晚了。丫鬟已經(jīng)又剝好了一顆荔枝,聞言猶豫不決地看著他,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江倦見狀,只好把這一顆也吃了,他說: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來。 薛放離對桌上的東西似乎不感興趣,只盯著江倦的嘴唇看了許久,在丫鬟又要將荔枝喂給江倦時,淡聲道:這顆不甜,吃這一顆。 他也摘了一顆荔枝,姿態(tài)優(yōu)雅地剝開,抬手向江倦送來。 高管事在旁看見,錯愕不已。 每一顆都長得一樣,王爺怎么知道不甜? 何況這些荔枝都是摘下來就從南疆連夜送往京城,知道是王府要的,更是精挑細選,顆顆圓潤飽滿,不可能有不甜的。 當然,除此之外,更讓高管事震驚的是,他們王爺居然肯伺候別人用食。 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江倦不知道高管事在想什么,但他也是糾結的他傷的是腳,又不是手,用不著投喂,可薛放離已經(jīng)送來了,出于社交禮貌,江倦還是張了口。 荔枝的果rou晶瑩剔透,江倦的嘴唇也被打濕,本是偏淡的顏色,又籠上了水光,一片潤澤。 他的嘴唇,也莫名變得可口起來,似乎比及荔枝,要更軟一些,也更甜一些。 薛放離望著他,待江倦咬下整顆荔枝,他也沒有收回手,而是狀似不經(jīng)意地觸上江倦的唇,指腹反復掠過一處。 真的很軟。 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樣。 江倦一怔,荔枝都咬不下去了,鼓在兩腮,他看看薛放離,奇怪地問:王爺,怎么了? 薛放離語氣平靜,沾了汁水。 江倦哦了一聲,也沒有多想,不過他下意識想舔嘴唇,結果舌尖忽然碰到什么,江倦倏地睜大眼睛。 薛放離動作也是一頓。 柔軟的舌尖舔在他的指尖上,是潮濕而溫熱的觸感,很軟,軟到他心里都在發(fā)癢。 薛放離沒說什么,面色如常地收回了手,江倦?yún)s覺得無敵社死,他在心里把荔枝拉入黑名單,結果剛吃完,薛放離又送來了一顆。 江倦: 薛放離:吃。 不行,他沒法忍了,江倦努力提醒他:王爺,我的手沒事,不用喂我。 嗯,薛放離頷首,并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把這顆吃了。 江倦: 兩人對視,江倦還是屈服了,他慢吞吞地咬下去,不知道要怎么說自己真的不需要投喂。 幾乎一整盤的荔枝,都被薛放離喂給了江倦,待他的手指在托盤中探了空,薛放離輕嘖一聲,竟有幾分遺憾。 他問江倦:荔枝怎么樣? 江倦挺開心地回答:好甜。 薛放離瞥了眼高管事,高管事立刻會意道:奴才這就讓人再從南疆多送一些。 薛放離嗯了一聲。 江倦吃了不少荔枝,待席面布置好,菜肴倒是豐盛,也色香味俱全,可他沒吃幾口就飽了。 吃飽喝足,江倦只想補覺,他又對薛放離說:王爺,我想回去睡覺了。 薛放離輕描淡寫道:在這里睡。 江倦搖搖頭,榻好窄,我老怕掉下去。 薛放離道:那就上床睡。 江倦一聽,頭搖得更厲害了。他上床睡,薛放離當然不可能睡在榻上,那兩人就得睡一起,江倦不喜歡和人分享床位,他堅持道:我回去睡吧。 昨晚你好像也沒睡好 薛放離垂下眼簾,沒有答話,江倦等了一小會兒,當他默認了,他拿開薛放離放在自己腰間的手,從他懷中移開。 這一瞬間,懷里變得空蕩蕩的,香甜的氣息也從淡到無,那些被抑制住的煩躁、暴虐又重新涌上心頭,薛放離闔了闔眼。 不太想放人走。 可他是個好人啊。 蘭亭一個女孩子,江倦當然不能指望她背自己回去,便隨手指了一個護衛(wèi),問他:你可以送我回別院嗎? 送倒是可以送,但沒有薛放離的首肯,侍衛(wèi)不敢擅自離開,他詢問薛放離的意見:王爺,卑職能否送王妃回別院? 薛放離神色平靜道:嗯,送他走吧。 侍衛(wèi)領命,背起了江倦,蘭亭亦步亦趨地跟在旁邊,自始至終,都有一道目光落在江倦身上,但他渾然不知。 直到門被合上,薛放離才索然收回目光。 樓閣內(nèi)只剩下垂手侍立的丫鬟,四處安靜又空曠。 席面豐盛,江倦沒吃幾口,薛放離更是沒怎么動過筷子,他掃了一眼,仍是沒什么食欲,淡聲道:撤下去吧。 是。 丫鬟們立刻忙碌起來,薛放離心中始終煩躁不已,他又道:把香料點上。 沒多久,熟悉的味道彌漫開來,本是他聞慣了的味道,薛放離此刻卻只覺得不合心意。 味道太濃了,也太亂了。 薛放離靠著這香料度過了許多個日夜,卻不想有一日,這香料再壓不下他的煩躁,他甚至連片刻寧靜,也無法從中獲取。 來自靈魂的暴戾在涌動,深入骨髓的躁動使他不得安寧,薛放離厭倦地抬起手,小指從懷中勾出了一個香囊。 朱紅色的香囊。 昨晚江倦塞給他的。 薛放離拎起香囊輕嗅,屬于少年的氣息已然散盡,只剩下香囊原本的味道白芍、秋蘭與決明子混雜的氣味。 還是亂。 他面無表情地攥緊香囊,突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好人,又為什么要做好人。 荒謬又可笑。 不知道過了多久,高管事處理完事情,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冷不丁對上一雙血紅的眼睛,他嚇了一跳,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說:王、王爺 薛放離把玩著手里的香囊,語氣玩味道:去一趟別院。 告訴王妃昨日的香囊丟了,問他再要一枚。 第16章 想做咸魚第16天 高管事趕來別院時,江倦還沒有睡下,他趴在桌上,蘭亭拿著一個小手爐在為他烘頭發(fā)。 還好沒睡,高管事松了口氣,忙道:王妃,王妃! 江倦抬起頭,烏黑的長發(fā)從肩頭滑落,他茫然地問:怎么了? 昨日您不是給了王爺一個香囊嗎?高管事說,昨晚那一陣兵荒馬亂的,香囊給丟了,王爺讓我來再問您要一個。 江倦當然沒有了,這一個還是蘭亭要給他佩戴,他嫌味道重又摘下來,蘭亭順手收起來的。 江倦如實回答:沒了。 高管事登時愁眉苦臉起來,江倦見狀,問他:是王爺怎么了嗎? 高管事自己都沒弄明白王爺這是在鬧哪一出,哪里敢亂講,只好苦笑道:沒有就算了,奴才這就回去稟報王爺。 說完,高管事急匆匆地走了,江倦沒什么精神地趴回桌上,又不免擔憂起來。 王爺怎么在要香囊? 他怎么了? 蘭亭把江倦的頭發(fā)烘干,這才輕聲細語地說:公子,你可以睡了。 江倦本可以倒頭就睡,可現(xiàn)在他心里又有了事情,躺上了床,入睡也非常困難。 好半天,江倦擁著薄被坐起來,他行動不便,就問蘭亭:蘭亭,你可不可以去看看王爺怎么了? 算了。 江倦嘆了口氣,他只是條咸魚,不應當營業(yè)這么努力。 高管事空手而歸,頗是心驚膽戰(zhàn),他低著頭小聲地說:王爺,王妃說香囊沒了 嗯。 淡淡的一聲,聽不出情緒,高管事偷眼望去,薛放離倚在榻上,神色索然,墨色的發(fā)鋪開,襯著蒼白的膚色、殷紅的唇色,始終有一種蒼寂的冷艷。 過了許久,薛放離突然問高管事:你覺得王妃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王妃他 短短幾日,高管事對江倦改觀頗大,再加之他知曉王爺對江倦態(tài)度特殊,便謹慎地回答:王妃心思純善,也頗是無畏。 不知道是哪一個詞取悅了薛放離,他忽地低笑起來,該怕的人他不怕,不該怕的人他倒是怕得很。 可這份愉悅只維持了一瞬,話音落下,薛放離的笑意收斂,他捻著香囊的細繩,又開了口:既然心思純善,依你看,他會回來看本王嗎? 香囊只此一枚,薛放離自然知曉。 他借口要香囊,只是讓少年知道,有人在受苦受難。 少年要是不來,那便算了。 可他要是心軟,要是來了 薛放離垂下了眼皮。 他的話,像是在問高管事,又像只是這么隨口一說。 高管事聞言,還是愣了一下,他心中浮起了一個怪異的念頭。 所以,王爺只是想見王妃? 可王妃行動不便,高管事并不覺得他會來,不過他還是支支吾吾道:也許? 薛放離沒再搭腔,樓閣內(nèi)又陷入了一片無聲的寂靜之中,安靜到令人不安。 咚咚咚。 下一刻,毫無預兆地,有人敲響了門。 高管事倏地抬頭,薛放離仍是那么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似乎并不好奇來者是誰,直到一道模糊的聲音傳來。 王爺。 薛放離掀起了殷紅的唇,頗為滿足地發(fā)出了一聲喟嘆,我的小菩薩果然又來救苦救難了。 高管事不敢接話,只垂著手侍立在原地。 王爺? 門外,江倦又喚了一聲。 他沒法下地,所以只好再拜托侍衛(wèi)送自己過來,江倦也很絕望,他只想攤開做一張無憂無慮的咸魚餅,可是又實在擔心。 江倦想開了。 畢竟王爺對他好,他的臨終關懷用心點也合情合理。一時的營業(yè),一輩子的快樂,值了。 咯吱一聲,高管事開了門,江倦都顧不上跟他打招呼,只擰著眉問薛放離:王爺,你怎么了? 薛放離抬眼望他。 少年皮膚很白,是一種孱弱的、幾近透明的白皙,他的睫毛在眼底打出黯淡的光影,與一片淡淡的鴉青交織,倦意一覽無余。 他與薛放離對視,擔憂、不安幾乎要從眼中溢出。 少年為他而來。 少年滿眼都是他。 不得不說,這一刻,薛放離是享受的。 他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是神色如常道:你不是要休息,怎么又過來了? 頓了一下,薛放離似乎想起什么,略帶歉意地問:是我讓人去要香囊,吵醒你了? 不是,我還沒睡,江倦搖頭,擰起眉心問他,你要香囊做什么? 老毛病犯了,薛放離輕描淡寫道,你那香囊味道清爽,本想壓一壓味道。 老毛病? 是咳血嗎? 江倦正想著,薛放離倏地輕咳起來,他咳得頗急,蒼白的指間滲出了猩紅的血跡。 江倦嚇了一跳,王爺 薛放離雙目輕闔,口吻平平道:沒事。 他這一點也不像沒事的樣子,江倦不放心地說:好多血啊,你讓孫太醫(yī)來看看吧。 沒必要,薛放離道,看與不看,都一樣。 江倦堅持道:有必要。 若是還咳,再讓孫太醫(yī)過來也不遲,薛放離垂下眼皮,香囊沒有就算了,你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