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說完,他放下調(diào)羹,咚的一聲,與碗壁相撞,當(dāng)真不再喂了。 薛放離眉頭一動,低頭望著他,手指也輕輕捏上江倦的臉,威脅本王? 他語氣又輕又緩,這句話從他口中吐出,本該象征著一種危險(xiǎn),可偏偏他神色又溫和至極,而江倦也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得很是干脆,嗯,威脅你。 這么兇?薛放離輕輕一笑,那本王只能好好用膳了。 江倦把蓮子羹推給他,給你。 薛放離問他:不該是你來喂? 江倦眨眨眼睛,不想喂,王爺,你自己吃吧。 薛放離輕笑幾聲,倒也沒說什么,只是把江倦攬得更緊,又順勢握住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揉捏著指尖上的牙印。 此情此景,薛朝華看得無語凝噎。 還要他王妃喂,老五是自己沒長手嗎? 哦,長手了,但這只手只能再桌下玩他王妃的手指。 rou麻,真是rou麻死了。 薛朝華摸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只覺得薛放離這個樣子比他動輒打殺更為驚悚。 他渾然不覺有人已在殿外站了許久,直到侍女前來送酒,發(fā)出了一聲驚呼。 侯爺,您怎么在這兒? 聲音不大,卻還是讓人聽得清清楚楚,連江倦都抬起了頭,結(jié)果猝不及防地與他對視。 安平侯渾身濕透,狼狽不已地站在外面,腳底滿是水漬,正目光狠毒地盯著江倦。 江倦毫無防備,被嚇了一跳,把他抱在懷里的薛放離自然在第一時間發(fā)覺,撩了一下眼皮。 安平侯? 他怎會在此? 把玩幾下江倦的手指,薛放離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薛朝華。 難怪連番邀請江倦散步。 他大哥,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這次宴請,薛朝華所為何事,薛放離再清楚不過。按照往常,他根本不會搭理,但因?yàn)槟敲犊逃腥A字的玉佩,薛放離本就要來找薛朝華,便應(yīng)了下來。 至于江倦,薛朝華特意提及,他本不打算帶來,只是見江倦沒什么胃口,才又臨時改了主意。 薛放離一個眼神投來,薛朝華手上一抖,滿杯酒差點(diǎn)晃了出來。 私下再怎么安排,也不能放到臺面上,何況這事情又不光彩,薛朝華故作驚詫道:侯爺,你怎么來了,還淋了一身雨? 快進(jìn)來,喝點(diǎn)酒暖暖身子,免得染上風(fēng)寒。 安平侯卻沒說話,只是死死盯著江倦。 他坐在一人懷中,腰際被人環(huán)過,深色的廣袖中,伸出一只骨節(jié)明晰的手,這只手正抓著江倦的手指把玩,江倦好似早已習(xí)以為常。 不論是被抱坐在懷,還是舉止親昵。 實(shí)際上,安平侯來得比這更早,他連兩人相互喂食,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說之前安平侯還心存希冀,在目睹完全程之后,他便只有憤怒。 他在雨中等了這么久,江倦在做什么? 他不知廉恥地坐在離王懷中,吃著離王喂來的食物,任由離王當(dāng)眾褻i玩他。 自己替他找了這么多理由。 離王尚在,他脫不開身。 雨下得太大,他寸步難行。 現(xiàn)實(shí)卻狠狠地打了安平侯一巴掌。什么脫不開身,什么寸步難行,他大抵自始至終都坐在離王的懷中,享受著離王的寵愛。 江倦的愛慕,怎會如此廉價? 昨日尚且對他滿眼癡戀,嫁入離王府以后,便好似前塵盡忘,與他不過是一對陌路人,使盡渾身解數(shù)與他脫清干系。 為什么? 是因?yàn)殡x王嗎? 圣上對他最為縱容,世人畏他懼他,唯獨(dú)江倦一人,從離王眼中獲得了一絲愛憐,他便沉溺其中,自認(rèn)為特殊,在紙迷金醉中迷失了自我。 可這份愛憐又能維持多久? 離王當(dāng)真是良人? 真蠢。真是愚不可及。 安平侯無法形容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他惱怒更怨恨惱江倦的癡傻,怨江倦的無情。無盡的憤懣涌出,安平侯覺得不甘心,更覺得不可思議。 無論如何,他怎能讓自己在雨中空等。 看見蓮葉上的刻字,他便是不來,竟也未讓人帶來只言片語,任由他在雨中空等? 思及此,安平侯怒極,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入殿中,見過殿下、見過王爺、見過王妃。 最后兩個字,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出來的,江倦有點(diǎn)茫然,不知道安平侯對自己哪里來的怨氣,只好假裝沒聽見,低頭玩起蓮葉,企圖降低存在感。 他胡亂地卷起蓮葉,結(jié)果手指突然掠過不平處,江倦再重新展開蓮葉,這才發(fā)現(xiàn)上面劃出了一個照字,江倦有點(diǎn)奇怪,蓮葉上怎么還有字? 薛放離掃了一眼,再抬起頭時,容色頗是嘲弄地開了口,倒是巧了。 江倦問他:什么巧了? 薛放離淡淡地說:有人名字里有這個字。 江倦:皇妃嗎? 他看小說從來不記名字,所以也沒太放在心上,蓮葉是皇妃讓人送來的,江倦就下意識以為是皇妃名字里有這個照字,殊不知這句話一說出來,安平侯的臉色變得難看極了。 江倦怎會不知他姓甚名甚? 婚書上寫得明明白白! 不是她,薛放離似乎對江倦的反應(yīng)極為滿意,他悠悠然地說,侯爺啊。若本王沒記錯,侯爺姓宋,名照時。 江倦:??? 安平侯? 蓮葉不是皇妃送他玩的嗎? 江倦震驚不已,連忙推開蓮葉。 他只是不想和安平侯沾上關(guān)系,怕再被主角受記上一筆,可看在安平侯眼中,就是江倦迫不及待地與他撇清關(guān)系。 讓他雨中空等便罷了,現(xiàn)在先是佯裝不知他名姓,又這樣避之而不及,饒是安平侯一再告誡自己保持分寸,理智也有些崩塌,他一字一字地質(zhì)問江倦:你心中若存有怨恨,大可直言。本侯也一再與你說,本侯對你始終心存愧疚,也愿意彌補(bǔ),你又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本侯? 江倦:? 他疑惑地問:我什么時候羞辱過你了? 安平侯說一而再、再而三,江倦只覺得自己好冤,他想了一下,除卻上次在書肆一事,他真的什么也沒干,江倦說:如果你覺得我羞辱你了,可能是什么誤會,你說出來,也許我能解釋。不過每回碰見安平侯,他都在說什么彌補(bǔ),江倦覺得這樣不行,他再一次認(rèn)真地對安平侯說:我對你沒有怨恨,也不需要你來彌補(bǔ)什么,真的。 怕安平侯不信,江倦又補(bǔ)充了一句:就算真的要彌補(bǔ)什么,為什么要你來彌補(bǔ),王爺才是我的夫君。 離王,又是離王。 他離了離王,就不得活了嗎? 安平侯血?dú)馍嫌?,江倦越是不在意,他就越是惱怒,安平侯沉聲問道:倘若本侯始終心懷愧疚,想要為你彌補(bǔ)一二呢? 江倦想也不想地說:那你就愧疚著吧。 安平侯以后會是皇帝,江倦一點(diǎn)不想得罪他,可他總這樣黏黏糊糊的太討厭了,江倦實(shí)在忍不住了,他對安平侯說:愧疚的是你,又不是我,你愿意愧疚就愧疚吧。 反正我不想要你的愧疚,更不想要你的彌補(bǔ)。 你變了。 江倦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好似狠狠甩在安平侯的臉上,他沉默了很久,才又艱難地開了口。 過去的種種,原來江倦真的迅速抽離了。 他感到愧疚,他想要彌補(bǔ),江倦?yún)s并不想要。 江倦當(dāng)然變了,他連殼子里都換了個人呢,不過這件事情江倦當(dāng)然不能說,他偷偷和薛放離抱怨:王爺,他話好多。 薛放離垂下眼,淡淡一笑,確實(shí)很吵。 頓了一下,他狀似漫不經(jīng)心道:本王倒是頭一回聽你喊夫君。 江倦本來沒反應(yīng)過來,聽他這樣一說,才回過神來,他連忙解釋: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江倦有點(diǎn)詞窮,他連忙低下頭喝水。 薛放離望他幾眼,低笑著說:還不錯。 江倦:??? 薛放離卻未再說什么,只是姿態(tài)矜貴地飲了口酒。 安平侯把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在眼中,連他自己都覺得狼狽,可他一想到過去,又覺得不甘心,他不甘心到了極點(diǎn)。 江倦真的對他沒有一絲眷戀了。 他怎么能對自己沒有一絲眷戀了? 倘若他當(dāng)真再沒有一絲眷戀,又為何要保留那枚玉佩? 是啊,玉佩還在他手中。 想到這里,安平侯心中又燃起了隱秘的希冀,江倦表現(xiàn)得再無情,與他界限劃得再清,只要玉佩在他手上一日,他們兩人之間,就尚存瓜葛! 安平侯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還要再說什么,薛朝華不動聲色地撞了他一下,過來打圓場,照時,有什么話晚點(diǎn)再說,先喝點(diǎn)酒吧。 薛朝華用了些力氣,才把安平侯他扯過來,侍女連忙斟酒,薛朝華卻在心里暗罵不已。 不是說離王妃癡戀安平侯嗎? 安平侯這勁頭,反倒像是他纏著離王妃才是。 他這是被坑了?。?/br> 薛朝華心中無比惱火,可再怎么樣,他面上也得維持得體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薛朝華總覺得現(xiàn)在尷尬得很,他眉頭狠狠一皺,還是張公公提醒了他一句。 殿下,節(jié)目,助興節(jié)目。 薛朝華這才如夢初醒,他一拍掌,本宮倒是忘了,快,上節(jié)目,她們可全是本宮特地從紅袖閣請來的美嬌娘呢。 薛朝華一聲令下,沒過多久,身著華服的女子魚貫而入,她們蓮步輕移,姿態(tài)曼妙無比,歌喉如珠似玉。 安平侯飲下一口酒,紛亂的心緒才被壓下幾分,他隨意地抬起頭,結(jié)果就這么一眼望去,目光倏地頓住。 為首的女子水袖一拋,輕輕躍起,環(huán)佩叮當(dāng)作響。 而那佩飾,安平侯再熟悉不過。 刻的是喜鵲銜枝,象征著婚約締結(jié)。 正是他與江倦的信物! 它本該保留在江倦手中,卻出現(xiàn)在領(lǐng)舞女子一個妓子的身上! 第50章 想做咸魚50天 砰的一聲,酒杯砸在桌上,安平侯霍然起身,大步向那女子走來,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扯下她身上的玉佩。 再三確認(rèn),就是他與江倦的信物,安平侯怔忪許久,無數(shù)個念頭從心中劃過,他一字一字咬著牙問道:這塊玉佩,怎會在你手中? 可是你偷來的? 如此變故,女子都驚呆了,好半天她才慌忙搖頭,回侯爺,不是的 安平侯沉聲道:你老實(shí)一點(diǎn)! 女子忙不迭跪到在地,嚇得面色蒼白,侯爺,真的不是奴家偷來的,倘若是偷來的,奴家又豈敢如此堂而皇之地佩戴在身上? 安平侯捏緊玉佩,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他沒有接著逼問這名女子,而是神色復(fù)雜地看向江倦。 玉佩如果不是偷的,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 這個可能,會讓安平侯失去最后一根稻草,他近來的所作所為,也只會徹徹底底地淪為笑話。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安平侯問江倦:這枚玉佩,怎么會在她手中? 江倦也懵了,我不知道。 他認(rèn)出了這枚玉佩。 上回在書肆,安平侯提及兩人的信物,回去江倦就想把它當(dāng)了,畢竟水頭這么好,能換不少銀兩,但王爺說沒必要,可以收進(jìn)王府的庫房,江倦就把它交給了王爺。 見江倦神色茫然,擺明了不知情,安平侯狂跳不止的心終于落回原位,他神色緩和幾分,又問江倦:可是她從你手上偷來的? 江倦怎么會知道,他回頭看看,用眼神詢問薛放離。 你的東西,你自己不知道嗎? 江倦還真不知道,只可惜安平侯并不知情,他只覺得江倦的舉動刺眼不已,幾乎不受控制地說出了這句話。 江倦: 他好冤,莫名其妙就被懟一下,再咸的魚也忍不了,江倦慢吞吞地說:侯爺,你也說了,是我的東西,你怎么比我還關(guān)心? 我安平侯一頓,到底忍住了,只是又執(zhí)著地問了一遍,玉佩,可是她從你手上偷來的? 江倦正要答話,薛放離悠悠然地開了口,不過是一塊玉佩罷了,侯爺,你問再多遍,他沒有印象就是沒有印象,何必呢? 稍一停頓,他下頜輕抬,你若真想知道,何不問她。 沒有印象? 怎會沒有印象? 才緩和下來的心情,又因?yàn)檫@一句話而劇烈起伏,安平侯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倦,咬著牙接著問那女子:不是你偷來的,那這枚玉佩,你又是從何而來??? 女子當(dāng)然不敢有任何隱瞞,她結(jié)結(jié)巴巴道:奴家、奴家有一個老相好,他是離王府的管事,姓高,時常來紅袖閣取樂,這玉佩也是他贈予奴家的。 他說、說是主子隨手賞來的。 隨手賞來的。 隨手賞來。 江倦說不知道,離王說他沒印象,難道當(dāng)真是隨手賞給了下人?。?/br> 他當(dāng)江倦保留玉佩,是心存眷戀。 也因江倦保留玉佩,他認(rèn)定他心存眷戀,也對自己心有怨言。 實(shí)際上,江倦一早就轉(zhuǎn)了手。 江倦要了玉佩,卻又隨手賞給了下人。 從頭到尾,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難怪江倦眼中再看不見一絲情愫。 難怪江倦再見他,好似只是陌路人。 心緒接連起伏,最后一絲僥幸也被打破,巨大恥辱襲上心頭,安平侯感到憤怒,也感到憋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