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2)
恍惚之中,江倦毫無征兆地想起王爺剛才對他說的一句話。 小菩薩,你知不知道,你動了凡心??? 第69章 想做咸魚第69天 動了凡心。 動了心。 江倦睫毛倏地一顫,有什么在貼近,氣息令他熟悉,也令他感到安全,可他還是心跳如擂鼓。 這種感覺太陌生了,氣氛也好像變得黏膩起來,氣息在交融,又緩緩落下,輕輕拂過江倦的臉龐,好似來自夏日的晚風。 guntang而熱烈。 吻卻又輕柔到了極致。 薛放離落下一個吻,或許還不足以稱之為一個吻。只是廝磨、只是輕觸,他生性惡劣,從來無畏無懼,偏偏在一切與江倦有關的事情上,都格外的小心與謹慎。 比方說這一刻。 他想吻江倦,卻怕嚇壞了少年,于是這個吻是克制的。 他覬覦江倦,又不想惹哭少年,于是就連一個吻,也是耐心哄來的。 親吻尚未結束,他們也還在廝磨。 溫柔得無以復加,江倦真的不討厭,只是他太無措了,無措到都忘了要怎么呼吸,只好眼神濕潤地看著薛放離。 一直以來,他刻意忽略的、逃避的事情,都好似在這一刻明晰。 難怪他不想王爺傷心。 難怪他會偏心王爺。 他動心了。 所以他一直在逃避。 所以他一直在被莫名的恐慌所裹挾。 因為王爺陪不了他太久。 因為王爺總會走,不會再有人把他抱來抱去,也不會再有人陪他睡覺、為他撐腰。 他以為捂住耳朵,按住心跳,就可以裝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騙自己他只想好好陪王爺最后一程,可是沒用的。 江倦很害怕。 穿書之前,他病了很多年,心臟隨時都會分崩離析,江倦從很小的時候就被迫學會了放下,也學會了萬事入眼不入心,他知道自己什么也留不住,也可以坦然地接受這一切。 可是唯獨王爺,他無法坦然地接受。 甚至一想起來就很難受。 他害怕,他太害怕了。 怕到 哭什么? 不知不覺間,眼淚無聲地滾落,江倦的模樣太可憐了,鼻尖發(fā)紅,眼尾也發(fā)紅,好似受了欺負,委屈得不得了。 不喜歡本王親你? 薛放離抬起頭,結束了親吻,他垂眼看了江倦許久,用指腹替他拭去眼淚,語氣柔和地說:不喜歡就推開本王,至于哭一場嗎? 不是,不是不喜歡。 他不討厭的。 江倦的心情太低落了,他張了張口,什么也沒有說出來,最終只是低下頭,把臉埋入薛放離的懷中,再一次選擇了逃避。 過了好一會兒,江倦才悶悶地說:王爺,我不想給你送終了。 就算要營業(yè),他也想王爺再活一段時間。 他想王爺再多陪陪他。 衙門。 青天大老爺,您要替小女子做主啊 女子跪在堂前,一下又一下地叩首,安平侯面色鐵青地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她,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fā)。 開封府尹張大人手持撫尺,頗是無奈地看看她,又看向安平侯,只覺得自己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本是一樁小事,安平侯砸了紅袖閣一個叫紅玉的妓子的玉佩,妓子嘛,本來糊弄一下就過去了,偏偏這叫紅玉的妓子拿著離王的令牌來狀告安平侯。 一邊是離王,一邊又是安平侯,他一個二品官員被卷入其中,這、這唉! 侯爺,您可有何異議? 張大人賠著笑,小心翼翼地詢問安平侯。 安平侯被當眾從酒樓帶走,又安了一個欺負弱女子的罪名,他心中自然是惱怒的,但他也知曉該給這位張大人一個面子,于是吐出兩個字:沒有。 這就是供認不諱了,張大人便裝模作樣道:既然如此,依照我朝刑法,損壞他人財物,理應 補償損失,并收押三日。 但這可是安平侯,張大人自然不敢將他收押,他清了清嗓子,補償損失。侯爺,您把她這玉佩的損失補上 話沒說完,官兵走上前來,在張大人耳邊低語幾句,張大人忙道:加倍,侯爺,您加倍補償她這玉佩的損失即可。 安平侯看他一眼,倒也沒有多問,只是從懷中拿出一沓銀票,甩在地上,張大人便又問這女子:紅玉,你可有何異議? 玉佩本就是相好送的,本以為要打了水漂,現(xiàn)下卻得了這么多補償,女子眉開眼笑道:沒有,官老爺,沒有異議。 謝侯爺,紅玉謝過侯爺了。 她手忙腳亂地撿銀票,大眼一瞟,心里都樂開花了,這些銀票,足夠她花上大半輩子! 那一日,紅玉在承德殿好好跳著舞呢,玉佩一下被安平侯奪去,還被摔了個粉碎。 她們這些青樓女子,也就年輕貌美時能掙一些銀兩,這玉佩可是她下半輩子的倚仗,竟就這么被摔碎了,紅玉的心也跟著碎了,結果離王竟給了她自己的令牌,還為她出了主意。 她那相好離王府的管事說,大抵是離王妃見了不忍心,又與王爺說了什么,王爺才會給了她自己的令牌,讓她來狀告安平侯。 相好還說了,那天晚上,離王妃還特意與他說了這件事,要他來安慰自己。 這位離王妃,可真是個活菩薩呢! 紅玉越想越感激。 怪不得離王寵他。 這么好的人,可不就得寵著嗎? 正想著呢,衙門外,忽而響起傳唱。 駙馬都尉到! 話音未落,蘇斐月已然快步走入,他見了安平侯,二話不說,一巴掌就甩了上去,欺負一介弱女子,我平日就是這樣教你的? 見了蘇斐月,安平侯的冷臉再維持不下去,舅舅,我 蘇斐月冷哼道:莫叫我舅舅,丟不起這個人! 安平侯動了動嘴唇,他知道蘇斐月的脾氣,到底沒再說什么,而蘇斐月一來,就給了安平侯一巴掌,紅玉嚇了一跳,怯怯地看他,注意到紅玉的目光,蘇斐月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沖她拱了拱手。 駙馬,侯爺已經給了銀票,他們這便兩清了,您不必再苛責侯爺。 張大人笑了笑,幫忙打圓場,誰料蘇斐月一聽,眉頭卻是皺了起來,只給了銀票? 張大人一愣,不然呢? 蘇斐月冷冷地說:依照我朝律法,就算賠了銀票,不也還應收押三日。 張大人:駙馬,這 安平侯:舅舅! 被帶回衙門便罷了,若是再被收押三日,安平侯當真要淪為京城的笑料,他懇求道:舅舅,我知錯了。 蘇斐月卻不為所動,張大人,就依照律法來辦吧。他是侯爺又如何,犯了法,就應當與庶民同罪! 張大人看得咋舌,只覺得不愧是白先生之徒,外甥犯了錯,駙馬也絲毫不留情面??! 蘇斐月等待片刻,張大人? 被他喚得一個哆嗦,張大人忙道:那就按駙馬說得辦? 張大人猶猶豫豫地應下來,蘇斐月點了點頭,總算是滿意了,安平侯不可置信地問道:舅舅,您為何總是如此? 她不過是一個妓子罷了!安平侯心中憤恨不已,您怎么就不過問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蘇斐月冷聲道:好,你說,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讓你下手來欺負一個弱女子! 她 安平侯閉了閉眼睛,勉強讓情緒冷靜下來幾分,她那玉佩,是我與是婚約的信物。 我在她身上看見玉佩,一把扯下,他離王妃把玉佩賞給下人,不就是在折辱我?他可以賞人,為什么我不可以砸碎??? 蘇斐月看他很久,才緩緩地說:你們婚約已解,他又為何要留下玉佩? 玉佩是留是送,皆有他自己做主,蘇斐月一字一字地說,王妃愿意送人就送人,愿意砸碎就砸碎,與你又有什么關系?又怎么算折辱? 安平侯一下子被問住了,可是 蘇斐月道:有什么可是? 照時,對婚約不滿的人是你,解除婚約的也是你,蘇斐月毫不留情地說,你現(xiàn)在又在做什么?不忿?后悔了?否則你為何追究玉佩的去留? 我 后悔嗎? 安平侯問自己。 他一直不愿意承認,也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可每一次他都不由自主地凝視江倦,每一次他也不由自主地感到怨恨。 怨恨他變心變得太快,怨恨他只專注于離王。 他 好像后悔了。 否則他為何在意玉佩的去留? 否則他為何會勃然大怒地摔碎這塊玉佩? 我 安平侯僵在原地。 蘇斐月并不想要一個答案,他只是失望地說:這三日,你好好地反思一下你自己吧。 我與扶鶯撫養(yǎng)你成人,可不是為了你這樣回報我們! 停頓片刻,蘇斐月又道:既然你主動提起婚約,擅自解除婚約,你應當也不曾道過歉。三日之后,我與你一同前去離王府,向離王妃道歉。 話音落下,蘇斐月再不看他一眼,只與張大人拱了拱手,就此離去。 張大人愣了好一會兒,看看面色慘白的安平侯,對官兵揮揮手,又試探地問道:侯爺,請? 安平侯恍惚地走了幾步。 是啊,他后悔了。 他后悔解除婚約了。 可他卻還要去為解除婚約而道歉。 哐當一聲,他走入牢籠,大門被鎖上,安平侯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他后悔了。 可是為時已晚。 入了夜。 將軍府上。 王爺、王妃,這邊請。 將軍府上的仆人客客氣氣地把他們往里邊引。 江倦還是心情不太好,一路都沒有說過什么話,他到處看看,將軍府還是挺大的,風格也實用又質樸。 江倦與薛放離被請到了用膳的地方,這一次是私宴,所以只擺了一張桌子,他們一來,管家就吩咐布膳。 沒多久,大將軍蔣森濤姍姍來遲,他拱了拱手,末將見過王爺與王妃。 方才練了一套劍法,這才來遲了,望王爺與王妃見諒。 薛放離頷首,牽著江倦入了座。 酒樓之事,末將已有耳聞。 猶豫再三,蔣森濤還是以此事作為開端,他眼神復雜地看向薛放離,王爺?shù)奶幚矸绞?,倒是讓末將意想不到?/br> 這些年來,蔣森濤一直在關注薛放離,也自然知曉他行事荒唐,否則那一日與蘇斐月飲酒,不會說他心中滿是仇恨。 于薛放離而言,他meimei虧欠于他,他們蔣家虧欠于他,甚至就連陛下與皇太后,也都虧欠于他。 到現(xiàn)在,蔣森濤都還記得幾年前他闖入慈寧宮救人,十幾歲的少年,跪在一地污穢中,緩緩抬起頭看自己,他那雙黑黝黝的眼睛,冷漠而空洞,那些恨意,令他心驚不已。 他來晚了。 他到底是來晚了。 蔣森濤見狀,只覺得心底發(fā)寒。 彼時,虞美人也就是晴眉去世之后,弘興帝悲痛欲絕,他把自己關在養(yǎng)心閣,既不上朝也不見大臣,連皇太后都拒之于門外,皇太后恨極,便發(fā)泄在尚且年幼的薛放離身上。 她讓人把離王與他那母妃的尸身鎖在一起。 十四日。 整整鎖了十四日。 無人送吃食,什么也沒有。 這十四日,紅顏化為一灘膿水,白骨惡臭陣陣,蔣森濤甚至都不敢去想,這十四日,薛放離是如何熬過來的。 當年他父親去晚了,從此世上再無蔣晴眉,只有虞美人,后來他也來晚了,少年嘴唇紅得好似飲了血,他紅著眼睛,狀若瘋癲,你們都不想讓我活下來,我偏要活下來! 過去她惡心我,喂我喝她的血,讓我食她的rou,她不想我活下去,那么我就算喝她的血,食她的rou,也偏要活下來! 憑什么你們想讓我死我就要死?我要活得好好的,我偏要活得好好的! 蔣森濤上過戰(zhàn)場,手下染血無數(shù),可在這一刻,他卻因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而感到恐懼。 因為他的仇恨太深刻也太濃烈了。 哪怕蔣森濤從舊部手中接到蔣晴眉的死訊,得知皇太后囚了薛放離,連夜從邊疆趕回來,晚了就是晚了。 他什么也做不了。 蔣森濤自詡問心無愧,卻與弘興帝無異,這些年來,都在縱容薛放離。 只因他知道少年時的薛放離有多苦,也知曉他的仇恨有多刻骨銘心。 是嗎。 薛放離淡淡地應了一聲,不以為意,他抬手示意丫鬟不必服侍,而后親手執(zhí)起銀筷,給江倦喂食,嘗一口。 心情不好,自然也沒什么胃口,江倦搖頭,不想吃。 他伸手推開,薛放離瞥來一眼,神色還是沒什么變化,只是又給江倦調了一碗蟹粉粥,喝粥。 江倦:我不 他還想搖頭,薛放離已然把蟹粉粥喂至他的唇邊,江倦只好張口吃下。 不過吃下了這一口,江倦還是懨懨地搖頭,他擰著眉說:王爺,我真的不想吃。 薛放離垂眼望他,竟也沒有任何不悅,語氣又輕又緩,近似于輕哄,再吃一口。 平日在府上,江倦已經習慣了薛放離的喂食,也習慣了薛放離哄著他吃東西,他已經習慣成自然,不覺得有什么奇怪的,卻忘了此刻自己身在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