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5)
隔日。 心疾發(fā)作第二日,江倦不必早起營業(yè),他快樂地睡到自然醒。 也有一點不快樂。 放在往日,江倦可以一覺睡到正午,起來就接上午餐,可是連續(xù)早起好幾日,他竟然還沒到正午就醒了過來。 我算什么咸魚,居然會醒這么早。 江倦自我檢討一番,并決定吃個早餐再接再厲,結果他才蹭下床,蘭亭就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公子!公子! 怎么了? 蘭亭展開一封信,驚喜地說:先生進京來看你了!他讓人傳了信,約莫晚上就抵達京城了! 江倦:??? 先生?是白雪朝嗎? 也就是他外祖父要來看他了? 不對。 什么他外祖父,殼子換了人,他是一個冒牌貨,這要怎么見白雪朝! 江倦慌了神。 公子,你不開心嗎? 開心。 嘴上說著開心,江倦卻又沒有一點開心的樣子,蘭亭見狀,倒也沒有疑惑,只是安撫他道:公子,沒事的,先生不會介意的,他哪里會與你計較呢。 江倦眨眨眼睛,好像又發(fā)現了隱藏劇情,他試探道:萬一他介意呢。 先生多疼你呀,蘭亭嘆口氣,公子,要奴婢說啊,你就是太愛鉆牛角尖了。 與先生沒有血緣關系又怎么樣?蘭亭說,先生從未把你視為外人,連同夫人也一樣。 她口中的夫人,就是江倦的生母,江朝朝。 江朝朝因為心疾,五六歲時就被親生父母拋棄,是白雪朝收養(yǎng)了她,后來江朝朝成年,心疾也愈發(fā)嚴重,她怕白雪朝一個老人日后無人陪伴,便又拼著半條命生下了江倦。 至于彼時還不是尚書的江尚書,江朝朝對他并無半分感情,不過是借種而已。 這些事情,白雪朝從未蓄意隱瞞,也因此,過去的江倦,時常覺得自己是個外人,他不肯親近白雪朝,更是一心趕赴京城,與他的親生父親團聚,與他的未婚夫成婚。 蘭亭嘆口氣,你總與奴婢說自己笨,不及先生分毫,更比不過他那些學生,可是公子,先生根本不在意這些,比起你有驚世之才,先生更情愿你高興一點。 江倦好像聽明白了。 原身與白雪朝并不親近,也為自己的平庸而感到自卑。其實江倦理解他,也覺得原身一心想進京,不止是因為掛記他的親生父親。 普通人若是置身于一個全是普通人的環(huán)境,當然會快樂許多,可怕就可怕在一個普通人與許多聰明人朝夕相伴,何況他還愛鉆牛角尖。 江倦想了一下,現在我想開了,不鉆牛角尖了。 蘭亭沖他一笑,是呀,公子現在開朗了許多呢,讓先生見了,想必也會欣慰不已。 可江倦還是慌啊,這可是白雪朝,整本書中,最有名望的一位老人,高潔出塵,活脫脫的一個圣人,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他這位外祖父相處。 江倦嘆了一口氣。 慌可不止慌這一時,得知這個消息以后,江倦真是茶飯不思、輾轉難眠,他實在是緊張,干脆一骨碌坐起來,做下了決定,蘭亭,我們現在就去城門口,等著外祖父吧。 蘭亭當然是樂意的,好。 馬車很快就備好,上了馬車,江倦才發(fā)現薛放離也在。 王爺,你怎么來了? 不是要去接你外祖父。 江倦眨眨眼睛,本想問他怎么知道的,又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府上的事情,王爺怎么會不知道,便哦了一聲。 薛放離攬過江倦的腰,把人按坐在懷中,下頜抵上江倦的肩,嗅著少年身上獨特的藥草清香,薛放離咬了一口他脖頸處的紅痣。 今時不同往日,見外祖父,江倦才不要和他鬼混,江倦推了推薛放離,你別咬我,今天我要好好做人。 薛放離眉梢輕抬,齒關微松,他輕輕掰過江倦的臉,要笑不笑地說:本王不想碰你的時候,你偏要湊上來討親,本王想碰你了,你又不許本王親近你。 怎就這般可惡。 聽起來還挺有既視感的,江倦理直氣壯地說:我們貓就是這樣呀。 嫌可惡你就別養(yǎng)了。 說著話,江倦又仰起頭,覷著薛放離,一臉的有恃無恐,當真把恃寵而驕四個字詮釋得淋漓盡致。 這就算了,他還特意湊過來,親了一下薛放離的唇角,又在要被按住加深這個吻的時候抓住薛放離的手指,慢吞吞地說:王爺,我好緊張啊。 我非要來京城,也不知道外祖父有沒有生氣。 薛放離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誰敢與你生氣。 江倦玩著薛放離的手指,埋怨他道:你啊。你不止敢跟我生氣,說話語氣還特別差。 薛放離輕嘖一聲,又與本王翻舊賬。 舊賬這么好翻,當然要時刻翻一下,江倦不搭理他了,他靠在薛放離身上,拉開簾子,漫無目的地朝外看去。 馬車行駛一路,即將抵達城門。 怎么這么多人? 城門口處,許多人翹首張望,好似是在看熱鬧,江倦也好奇地看過去,好似是有兩人起了爭執(zhí),正在一前一后地追逐。 前面那人大罵道:你這瘋子,你可知我是什么人,就敢對我動手?我乃禮部尚書! 追在他后面的是個老人,戴著斗笠,遮住了大半張臉,滿身都是塵土。他追了幾步,到底是體力不支,干脆停下腳步,直接把鞋一脫,就這么遠遠地砸過去,聲音鏗鏘有力,我呸!打的就是你這個龜孫! 江倦:? 禮部尚書? 這不是他那尚書爹嗎? 江倦正在目瞪口呆,有人認出駛來的馬車,慌張道:離王府的馬車來了!快別看熱鬧了!離王府的馬車來了! 話音一落,人群一哄而散,甚至就連那打人的老人,也面色一變,單腳跳走。 馬車停好,江倦沒把方才那場鬧劇放在心上,他與薛放離先后下了馬車,正在東張西望呢,江倦就聽見有人喊他。 乖孫。 老人手持斗笠,走了過來,他一身白衣,潔白無塵,仙氣飄飄,唯獨那頭華發(fā),有著些微凌亂,但不影響老人那股飄逸的氣質。 他含笑朝江倦點頭,真真是一身仙骨道風,高潔出塵,當得起那一聲雪圣的尊稱。 可江倦卻陷入了沉思。 這就是他外祖父? 這不是剛才打架那老人嗎!? 現在倒是白衣潔凈、氣質出塵,可剛那會兒跟人打架也很賴皮啊,追不上就脫了鞋砸人。 衣服換得再怎么快,江倦也認得出來就是他! 而且江倦也突然不確定他外祖父喊他喊的究竟是乖孫還是龜孫了。 第94章 想做咸魚第94天 江尚書覺得自己日后再出門,一定要先看看黃歷。 江念打算去江南待上一陣子,江尚書本不放心,但江念表示自己是與安平侯同行,江尚書這才松了口,親自把人送至城門口。 他與江念二人,父子關系融洽,本以為只是一場送別,結果卻在途中吵了起來,原因無他,江尚書無意提起了江倦。 江倦如今是太子妃,他日便是小念,為父過去對他頗為冷淡,你說要怎么樣才能補救一番? 這事兒其實江尚書已經琢磨了許多日。自他從太廟歸來,每每想起江倦,都覺得悔恨不已,往日他對江倦從不上心,更是直言對他的嫌棄與不滿,現在再想維系父子情,江尚書只覺得難于上青天。 但是再難,江尚書也得想個辦法。 畢竟江倦現在如日中天。太子對他寵愛有加、有求必應,他的外祖父又是白雪朝,舉世景仰。 江尚書之所以詢問江念,是因為往常他時常與江念討論一些事情,江念總能提出一些獨到的見解,且頗具前瞻性,次數多了,江尚書便習慣了聽聽江念的意見。 可這一次,江念不似往常那般,思忖過后提出他的建議,他一聽完江尚書的話,便面色大變,說話也毫不留情。 補救? 江念質問道:有什么好補救的?父親,你與他本就沒什么感情,不過一個太子妃而已,日后會怎么樣,尚且說不一定,有什么必要去大獻殷勤? 他的話說得太過直白,江尚書面上有些掛不住,什么獻殷勤?我是父他是子,過去對他不上心,現在不過是想彌補一二。 這一段時間,江念事事不順心,也事事都有江倦的摻和,他實在無法再在此刻保持平靜,江念尖銳道:父親,眼下他高樓起,你便要彌補一二,維系父子之情,他日若是我遭逢不幸,無法再為父親父親,你可是又要冷一冷我? 你! 這話真是太難聽了,江尚書不再與他多言,揚手就是一巴掌,他滿面怒火道:你便是這樣與我說話的? 你怨我向你弟弟大獻殷勤,怎么不想想原本該是你嫁入離王府,可是你不愿,我為你跑前跑后,三日未合眼,最后反倒讓他占了個大便宜! 江念面色一白,卻是咬牙逞強道:他占了個大便宜?這算什么大便宜?還不到最后,何人又知曉究竟花落誰家! 就這樣,江尚書與江念不歡而散,但饒是如此,江尚書還是目送他離去,但就在江尚書打算回府之時,突然被人打了一下頭。 為了不引人注目,尚書府的馬車停得遠,隨從也不在跟前,江尚書不耐地回頭,才看清是一個戴著斗笠的人,又結結實實地挨了他一下。 你是什么人? 對方不理睬他,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拿著根樹枝不停地抽打江尚書,明明是是一個身形瘦削的老人,偏偏手勁還挺大,江尚書想伸手奪樹枝,卻一下被抽中腦門兒,當即嗷的一聲,慘叫出聲。 江尚書警告道:老頭子,你再動手,信不信我把你關進大牢里? 老人冷傲地覷他一眼,啪的一聲,直直朝他臉上抽打過來,江尚書急忙捂住腦袋,指著他破口大罵:你這老頭兒,是不是有?。?/br> 有沒有病不知道,但這老頭兒就盯準了他來打,沒一會兒,江尚書就被抽得渾身發(fā)青,全身火辣辣的疼,他只好抱頭亂竄,嘴上也嚷嚷不停:你這瘋子,你可知我是什么人,就敢對我動手?我乃禮部尚書! 老人答得鏗鏘有力:打的就是你這個龜孫! 江尚書:??? 好端端地又是挨打又是挨罵,江尚書只得狠狠地罵上一聲這老頭怕不是有什么腦疾,他也不傻,知道老人家體力肯定不及他,卯足了勁兒往馬車停放處跑去。 好不容易拉開距離,枝條終于夠不著他,江尚書也不必再挨打了,他才松下一口氣,砰的一下,一只鞋子從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他頭上。 這一下,砸得江尚書頭暈目眩,后腦勺直接腫起一個大包,他整個人都懵了,直到聽見呼喊聲離王府的馬車來了!快別看熱鬧了!離王府的馬車來了! 外祖父。 猶豫了一會兒,江倦規(guī)規(guī)矩矩地喊了人。 白雪朝一愣。 江倦來接他,本來就心里不安,怕被揭穿是冒牌貨,見他不說話,更是緊張不已,江倦小心翼翼地問:外祖父,怎么了嗎? 白雪朝這才擺擺手,沒什么。 他之所以會晃了神,是因為太多年沒聽過江倦喚他外祖父了。 自從知曉自己的身世,他這個孫兒,就鮮少與他親近了,并時常表示想要回到他生父身邊,白雪朝倒是不怪他,只是有些擔憂。 江倦性格沉悶,摔傷了都不曉得哭,常言道會哭的有糖吃,白雪朝總是怕他回了京會吃虧。 事實證明,白雪朝的擔心并不多余。 若非蘇斐月寫信致歉,白雪朝還不知道江倦被退了婚,又被他那爹推給了旁人,這才匆匆忙忙地收整行裝,趕來了京城。 時機趕得正巧,恰好撞上了江倦那不負責任的爹,免了他再登門一趟,白雪朝當下就折了枝條,沖上去抽打一番。 要不是江倦他們來了,白雪朝不想讓他這外孫瞧見自己這副模樣,這王八犢子,白雪朝還有的揍! 思及此,白雪朝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滿面笑意地問江倦:近日過得怎么樣? 來的路上,白雪朝倒是聽茶館店小二講了一些事情,見到了江倦,也發(fā)覺他與往日大不相同,應當是過得不錯,但他還是放不下心來,便又問了一遍。 挺好的。 雖然前段時間總是被迫營業(yè),王爺不睡他也不能睡,但是大體上,江倦還是很快樂的,說完他想起什么,對白雪朝說:外祖父,這是王太子,我撿來的夫君。 平日讓他喊一聲夫君,只能是有事相求,主動喚上一聲,當真是不容易,薛放離瞥他一眼,對白雪朝頷首道:外祖父。 白雪朝:? 同樣是外祖父,怎么他孫兒喊得這么好聽,這人喊得就這么討厭呢? 白雪朝矜持地應下聲來,并不想理會這位太子,他朝江倦揮揮手,示意他過來,江倦便好奇地湊來他身邊,白雪朝讓小廝打開包袱。 梅花酥、木雕人、枯萎的花枝 包袱里,亂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好似走了一路,白雪朝便買了一路的小食,也折了一路的花枝。 江倦低頭辨認,他正要問白雪朝其中一枝是什么花,結果一抬頭,就發(fā)現白雪朝頗是緊張地看著他,江倦便問道:外祖父,怎么了? 這位在外被譽為雪圣,受盡天下景仰的白先生,此刻也只是目光閃動,惴惴不安地問:有沒有你喜歡的? 江倦一怔。 見他沒說話,白雪朝閃動的目光黯淡幾分,他也低頭望去,隨即發(fā)現了什么,略帶歉意地笑道:外祖父老啦,忘了梅花酥不能放太久,久了就不酥脆了。還有這些花外祖父腳程太慢,沒趕上花期,是沒什么好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