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4)
殿內(nèi)亂成一片。 侍衛(wèi)去抓薛扶鶯,她卻還持著匕首,一下又一下地向弘興帝刺去,幾乎已經(jīng)瘋了,臉上濺滿血漬,可怖至極。 都是你,都是你! 皇兄,你這一生,究竟害了多少人?。?/br> 侍衛(wèi)慌忙去按住她,可薛放離仍在掙扎,不一會兒,薛扶鶯的鬢發(fā)散開,發(fā)簪也掉落在地,江倦低頭看了一眼,莫名覺得眼熟。 上面雕了一只小雀兒。 圖案好像有點眼熟。 在哪兒見過呢? 江倦努力思索。 掙扎到最后,薛扶鶯終于再沒有力氣,她披頭散發(fā)地趴在地上,卻是再不復(fù)方才的瘋癲,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她殺死了皇兄。 她為斐月報了仇。 多年來的仇恨與思念,在這一刻化為烏有,薛扶鶯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心中只剩下一片惶然與空虛。 然后呢? 然后她該做什么呢? 桃花源。 是了,她還沒有為斐月創(chuàng)造一個桃花源。 長公主,你可真是 人i皮i面i具撕下,露出另一個人的臉,蘇斐月再不是蘇斐月,瞬息之間,再遲鈍的人也能反應(yīng)過來什么。 蔣森濤尚在震驚于齊修然還活著,顧云之痛心疾首道:長公主,你可真是糊涂?。?/br> 薛扶鶯慢慢地直起身子,哪怕她渾身狼狽,哪怕她披頭散發(fā),也背脊挺直,驕傲不已。 糊涂?我哪里比得過皇兄糊涂? 薛扶鶯悵然道:當(dāng)年那些人,我逐一了結(jié)他們的性命,只可惜現(xiàn)下功虧一簣,斐月的桃花源,無法再為他完成了。 顧云之去長公主府上尋她之時,薛扶鶯哭得神容憔悴,可是這一刻,她卻滿面堅毅,眼神也極為明亮。 你 顧云之不知道該說她什么好,只能一甩衣袖,唉! 倒是江倦,看了薛扶鶯很久,忽然之間,想起了什么。 啊,對了。 出王府之前,蘭亭塞給了他一個小荷包,讓他看里面的東西。 江倦連忙取出來。 荷包里,裝了一個牌子,上面雕了一只雀鳥,但是覆著一層珠光。 江倦記得它。應(yīng)該是之前薛從筠送來的,說是叫什么蚌雀。 看著看著,江倦想起了一段劇情。 在原文中,駙馬與長公主不喜歡主角受,也一度為難主角受,直到主角受生辰,薛從筠送了他不少寶貝,這蚌雀,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過,當(dāng)時在書中,主角受卻稱呼它為鶯牌。 后來,主角受再去見薛扶鶯,就系著這一枚鶯牌,不知怎么地,薛扶鶯見到這枚鶯牌就淚流不止,她向主角受討來,也終于接受了主角受。 江倦只記得薛從筠送了主角受什么東西,解決了主角受的困境,幫了他大忙,卻不知道從一開始,這東西就在他這兒。 這鶯牌,對長公主很重要嗎? 江倦忽然有一個猜想。 長公主。 江倦本要走上前去,卻被薛放離拉住,江倦回頭看看他,搖頭道:沒事的,只是問問她。 他拿出鶯牌,這是你的東西嗎? 薛扶鶯抬起頭,只一眼,她整個人就呆住了。 斐月!斐月! 果然。 是蘇斐月的舊物。 江倦捏著鶯牌,心中還挺不好受的。 此時此刻,薛扶鶯面上的堅毅終于被打破,她怔怔地看著這枚鶯牌,眼淚和著血一起從臉上淌下來,薛扶鶯再沒有絲毫天家之女的威嚴(yán),她乞求道:給我,把這枚鶯牌給我,求求你。 那一年,蘇斐月受人所托,前去查案,當(dāng)?shù)赜幸环N東西,名為蚌佛。 在牌子上雕出佛像,再放入蚌殼之中,多年以后,佛像覆上珠光,如同蚌珠。 出發(fā)前,蘇斐月親手在牌子上刻下了一只鶯,拿與薛扶鶯看,他笑嘻嘻地說:扶鶯,十年之后,待這牌子養(yǎng)出珠光,也不知你我是什么模樣。 薛扶鶯只瞪他道:你這哪里是鶯,分明是一只小雀兒!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么多年過去了,薛扶鶯早已忘記了這件事,直到江倦拿出這枚鶯牌。 給我,把它給我 江倦并沒有為難她的意思,薛扶鶯要,就打算給她,只是朝她伸出手時,薛扶鶯的反應(yīng)太大,押住她的人怕她傷到江倦,猛地把薛扶鶯往下一按,砰的一聲,她沒接住鶯牌,鶯牌也隨之掉落在地上。 磕碎了。 薛扶鶯呼吸一窒。 斐月 薛扶鶯呆呆地看著碎掉的鶯牌,她想去拿,可她雙手都被桎梏,薛扶鶯只能看著鶯牌,自始至終都無法觸碰。 許久,薛扶鶯淚眼朦朧地說:我只是想為他創(chuàng)造一個桃花源,到頭來,還是沒有為他完成。 江倦說:可你這不是桃花源,只是在發(fā)泄仇恨。 薛扶鶯一怔。 江倦自己不太敢看,就指給薛扶鶯看,外面死了好多人。你想為駙馬創(chuàng)造一個桃花源,可也是你,害死了這么多人。 駙馬說他要蕩滌世間一切不平,你卻濫殺無辜,創(chuàng)造不平,長公主,他不會喜歡這樣的桃花源,這是鮮血和仇恨創(chuàng)造出來的桃花源,不是他想要的和平、安寧的桃花源。 江倦輕聲說:你做了他最討厭的事情。 她做了斐月最討厭的事情嗎? 斐月不想要這樣的桃花源嗎? 薛扶鶯茫然地盯著鶯牌,又想起了一件往事。 秋日里,桂香飄了很遠(yuǎn),薛扶鶯坐在轎子里,蘇斐月跟在轎子外,陪著她走了一路。 薛扶鶯說:斐月,你一月俸祿才多少,怎么今日又去給南城的阿婆送米糧了? 蘇斐月說:我兒孫不管她,近日又摔斷了腿,不能出攤,我若不送,她要怎么過活? 薛扶鶯不太在意地說:又不是你的阿婆,關(guān)你什么事呢? 蘇斐月笑了一下,我看見她了,就關(guān)我的事了。 她的斐月,有一顆仁慈的心。 他想幫很多人,他只幫一個人。 每一個他看見的人。 薛扶鶯又低泣起來,悲慟到極致,卻是再流不出一滴眼淚。 江倦嘆了一口氣。 這樣看來,最終籌劃這件事情的人,應(yīng)該是薛扶鶯才對,而蘇斐月不對,連齊修然,也是聽她命令行事。 蘇斐月是齊修然。 難怪。 說得出要去濁揚清,蕩滌世間一切不平的人,又怎么會殺害無辜呢? 江倦想得出神。 只不過外祖父知道嗎? 蘇斐月不是蘇斐月。 等一下。 上回蘇斐月來王府想見他外祖父,外祖父好像根本就沒見他? 他還說什么。 好好休息,改日你恢復(fù)了,外祖父再帶你去。你既然喜歡駙馬,他你也應(yīng)當(dāng)會喜歡。 這個蘇斐月,好像從頭到尾也沒有喊過一聲老師,一直是稱呼白雪朝為先生,甚至江倦與他第一次見面,他也說的是。 你外祖父救過我。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蹙什么眉? 見江倦久久看著齊修然,薛放離扣住他的下頜,迫使江倦望向自己。 就覺得 江倦也不知道怎么說。 反正心情很復(fù)雜就是了。 他好奇地問:王爺,你是不是猜到他的身份了啊,不然怎么在用安平侯威脅他。 薛放離只是說:只有一點猜想。 江倦看看他,感慨道:王爺,你好聰明啊。 薛放離神色淡漠,尚可吧。 江倦夸完他,就扭頭跟顧浦望打招呼了,并沒有注意到語氣平平說尚可的男人,顏色鮮紅的唇微微揚起,對他的夸贊頗為受用。 不過沒多久,他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惡劣與小氣,薛放離伸手一撈,就把江倦重新?lián)苹亓藨牙铮吮就醪排c你說過的話? 江倦:???你說了好多話,具體是哪一句? 薛放離: 他伸手捏住江倦臉上的軟rou,似笑非笑道:把你掛在身上,寸步不離。 第102章 想做咸魚第102天 作者有話要說:【看一下作話!】把宮變的劇情全塞進了99101章,因為發(fā)現(xiàn)了一個bug所以又重寫了一遍。 這段劇情反復(fù)修改造成了不好的閱讀體驗真的很抱歉,后面就開始徹底回歸感情線收尾了。 然后就是我修文真的真的真的只是因為我自己想修我覺得可以寫得更好。起碼在我看來第二版比第一版合適,第三版比第二版合適,非要說取悅是我在取悅我自己。 至此,事情塵埃落定。 薛扶鶯幾人被押走,其余的細(xì)枝末節(jié),都交由大理寺進行審問,但江倦他們還是離不得半步。 弘興帝要不行了。 薛扶鶯有一刀,捅中了他的要害,弘興帝在震驚之余,也只能發(fā)出嗬、嗬的聲音,再說不清楚一個完整的字眼。 短短一炷香內(nèi),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縱然是病糊涂了的弘興帝,心中也有百般滋味。 齊修然竟然還活著。 扶鶯恨到手刃他。 弘興帝躺在床上,動也動不了一下,眼中渾濁一片,似有淚光閃動,不知是疼痛所致,還是心中過于悲痛。 太醫(yī)們來得匆忙,可診過脈以后,無一不是跪倒在地,把頭搖了又搖。 汪總管見狀,當(dāng)即就鼻酸了,陛下 弘興帝挪動眼珠子,汪總管看見,隨之望過去,他看的是站在一旁的薛放離,陪伴弘興帝多年,汪總管自然明白弘興帝的意思,他連忙擦干凈眼淚,殿下,陛下有話要與你說。 薛放離緩步走來,弘興帝再一次發(fā)出了嗬、嗬、嗬的聲音,薛放離微笑道:父皇,你說的話,兒臣聽不懂。 其實弘興帝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那幾句話。 是父皇對不起你。 父皇錯了。 可誰說認(rèn)了錯,就會得到原諒。 過去那些事情,薛放離早已經(jīng)不在乎,但這不代表他就要原諒弘興帝。 就算他不恨了,就算他的那些苦難為他換來了一個江倦,薛放離始終記得那些活在無盡的痛恨與厭惡中的日子。 彼時他尚且年少,毫無自保之力,他這個父皇,只要動一動手指、動一動嘴唇,就可以把他拉起來。 但是他沒有。 嗬 弘興帝呼吸沉重,發(fā)出破舊風(fēng)箱似的聲音,薛放離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渾身都在痛,血止也止不住,弘興帝蒼老的面容上,滿是苦痛之色。 看著薛放離,弘興帝好似想伸出手,但到了這一刻,無論再怎么用力,也只有手指動了一下,弘興帝殷切地開口:啊 嗯? 對他手上的掙扎視若無睹,薛放離問弘興帝:父皇,怎么了? 怎么了? 過往種種,走馬燈似的在眼前掠過,他這一生,真的做錯了太多事,害了太多人。 生命在流逝,弘興帝卻沒有放棄,努力地向薛放離伸出手。 一根手指、兩根手指 漸漸地,這只手終于動了,緩慢而艱難地朝薛放離伸來。 拍一拍薛放離的手,這是弘興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唯一的、也是僅存的企望。 可就在他強忍著劇痛、用盡全力,終于把手伸來之際,薛放離卻又把他的手放了回去,平靜地說:父皇,小心著涼。 弘興帝怔了一怔。 小心著涼。 好似語含關(guān)切,可實際上,他這個兒子,只是不愿自己碰到他。 自始至終,他都不肯原諒自己。 他活了一輩子,心愛的女人恨他,最偏愛的兒子恨他,就連他的皇妹,也是恨他的。 這個認(rèn)知,讓弘興帝心中一片悲哀。 他看著薛放離,久久地看著薛放離,渾濁的眼中,終于流下一滴眼淚,他好似想起了許多往事,面上浮出悔恨與悲哀,不多時,眼中僅剩的一絲光,也徹底黯淡了下去。弘興帝的手往下一垂。 陛下!陛下! 汪總管意識到什么,一下?lián)淞诉^來,他顫著手觸上弘興帝的鼻息間,隨即流著淚說:陛下他走了! 嘩啦一聲,停歇在屋檐上的鳥群被驚得四處逃竄,薛從筠奔跑一路,還是來遲了,他聽見汪總管的呼喊聲,腿一軟,就這么坐在了地上。 父皇!父皇! 有人輕拍他的肩膀,薛從筠抬起頭,是蔣輕涼與顧浦望,甚至就連江倦,也回過頭來擔(dān)心地看著他。 父皇 在他們關(guān)切的目光中,薛從筠終于忍不住了,他胡亂抱住一人,開始嚎啕大哭。 汪總管忍住悲痛,開始宣讀遺詔:朕即位多年,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皇太子薛放離,意志堅剛、人品貴重,朕欲傳位于其,望眾臣悉心輔佐、共扶大業(yè)。 這一晚,薛放離有很多事情。 清理殘局、弘興帝的后事,與大臣見面林林總總,瑣碎又麻煩。 本要說到做到,把江倦掛在身上,不許他離開半步,只是見江倦沒精打采的,人也困得厲害,薛放離還是饒了他一次,去睡吧。 江倦瞅他一眼,怎么這么好心。 薛放離似笑非笑道:再多說一句話,就別走了。 江倦可不想聽他們說一晚上政事,立馬閉上嘴,忙不迭地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