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試過。他誠實地回答。

    那就立刻試試。色諾芬很有實驗精神。

    他讓艾奇遜小姐取來紙筆，拎著段非拙往辦公桌上一按。給我畫。

    段非拙對幾何圖形的記憶向來深刻，飛快地畫下了交易行的七芒星法陣。

    他按住法陣，卻什么也沒發(fā)生。

    他細(xì)細(xì)查看了一遍自己所的畫的線條。正確無誤。法陣無效并不是因為它畫錯了。

    憑借他的秘法幾何學(xué)知識，他發(fā)現(xiàn)法陣中有幾條不同尋常的線，在七芒星外側(cè)又構(gòu)成了一個三角形。

    在秘法幾何學(xué)中，三角形有許多寒意穩(wěn)固、三位一體，獨一無二

    我想，同時存在兩個法陣的話，只有第一個會生效。他推斷。

    你不是故意畫錯了吧？色諾芬笑容危險。

    那樣對我有什么好處嗎？段非拙回瞪他。

    也對。

    艾奇遜小姐拿起兩張符紙，我們是不是該扣押交易行中的所有物品？

    Q女士贊同交易行內(nèi)的商品都是極為強大的秘術(shù)物品，還是由警夜人保管比較妥當(dāng)。

    但是我們進(jìn)入交易行的話，秘術(shù)契約豈不是就會對我們生效？R先生皺眉問道。

    色諾芬拍了拍段非拙的肩膀那就讓這小子親手把它們?nèi)〕鰜怼?/br>
    艾奇遜小姐說既然法陣符紙只有第一張生效，那我們扣下這一張，就等于掌握了交易行的鑰匙。那些秘術(shù)物品是否搬出來，也無關(guān)緊要了。

    其他人紛紛點頭同意她的說法。

    艾奇遜小姐撕掉段非拙剛畫的符紙，將舊的那張遞給Z老大，我覺得應(yīng)該由你來保管這個。

    Z猶豫了一下，緩緩接過符紙，有些怔愣地望著紙上的褶皺。

    過了一會兒，他撣了撣煙灰，沖色諾芬揚起下巴把他關(guān)進(jìn)地牢。

    這個他指的當(dāng)然是段非拙。

    葉芝不安地看著他等等，切斯特先生他真的

    色諾芬笑嘻嘻地轉(zhuǎn)向葉芝差點兒忘了你?，F(xiàn)在我們來討論討論你的事吧。

    段非拙坐在蘇格蘭場的地牢里。

    他已經(jīng)是第三次光臨這個地方了。第一次他進(jìn)來觀摩開膛手杰克。第二次他繼承了兩種異能，被關(guān)進(jìn)來防止異能暴走。

    第三次

    段非拙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小團(tuán)以取暖。

    明明是初夏，地牢里卻寒冷得如同停尸用的地窖。

    他會在這兒被關(guān)押多久？關(guān)到警夜人們討論他該接受何等刑罰為止？還是說，一輩子？哪怕他死在這個地方，靈魂也無法超脫？

    那樣的話，他就再也不能和Z見面了。

    那個花環(huán)，那些火熱的吻就像一場過于美好的幻夢。現(xiàn)在夢醒了，一切都碎了。

    墻壁的另一邊傳來咳嗽聲。

    喂，隔壁的。一個模糊不清的聲音說，新來的？

    派莫？段非拙認(rèn)出了這個聲音，你還活著？

    靠，是你！派莫激動起來，你小子怎么也進(jìn)來了？犯了啥事兒？無證行醫(yī)？

    不是。段非拙嘆氣。

    販賣假藥？

    我是那種人嗎？

    搞同性戀？

    段非拙

    他跟那個老鼠般的秘術(shù)師怎么如此有緣？要不是當(dāng)初派莫找上門要他療傷，他也不會認(rèn)識Z他們?，F(xiàn)在他淪為階下之囚，又跟派莫成了好鄰居。

    該不會你其實也個秘術(shù)師吧？派莫叫道，當(dāng)時我就覺得你不同尋常了。你竟然連自己的同胞都瞞著，不厚道！

    我是后來才成為秘術(shù)師的。段非拙為自己辯解。

    甭管先后了！你知道嗎，我聽說只要愿意加入警夜人，就能獲得自由。我正在考慮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段非拙苦笑了一下我恐怕不行。

    為什么？

    可能是因為我當(dāng)過警夜人吧，雖然時間很短，還是兼職。

    派莫？？？

    過了半晌，他敬畏道這么說，你潛伏在蘇格蘭場當(dāng)臥底，結(jié)果暴露了？

    算是吧。

    了不起。

    得到派莫的贊美，段非拙簡直哭笑不得。

    地牢中不辨日月，他無法判斷自己在這兒待了多久。警夜人會一天兩次送飯和水，并收走便壺。（段非拙不知道做這項工作的是誰。他推測可能是艾奇遜小姐，因為每次走廊上傳來的腳步聲都很輕，是女人的腳步。）

    一開始，段非拙還會依靠送飯的次數(shù)來計算日子，但久而久之，計數(shù)就亂了。

    地牢里關(guān)著不止一個秘術(shù)師。時不時就能聽見左右傳來歇斯底里的怒吼或是瘋狂的囈語。他不知道博伊勒夫人被關(guān)在什么地方。警夜人特地將兩人隔得很遠(yuǎn)。

    周圍的牢房中唯一還保持清醒并能交談的就是隔壁的派莫。也多虧跟他聊天，段非拙沒像其他囚犯那樣陷入瘋狂狀態(tài)。

    你的同伴戈德斯坦呢？

    他不是秘術(shù)師，關(guān)去其他地方了。

    你不是志愿加入警夜人嗎，怎么還在這兒？

    媽的，閉嘴，他們只是還沒發(fā)現(xiàn)我派莫的長處！

    說起來，你當(dāng)初為什么會被警夜人追殺？

    運氣不好罷了。在那個瞎眼警探面前暴露了秘術(shù)師的身份，可惡，他明明是個瞎子，為什么能覺察到我是秘術(shù)師！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瞎了。

    那豈不是更完蛋！

    不知被關(guān)了多少天之后，段非拙已經(jīng)徹底放棄了重獲自由的期望。他都做好跟派莫當(dāng)一輩子鄰居的準(zhǔn)備了?？删驮谶@一天，他迎來了一位不期而至的客人。

    走廊上響起紛亂的腳步聲，不止一個人進(jìn)入了地牢。

    派莫首先欣喜若狂地叫嚷起來警夜人的先生女士們！我志愿加入你們！請放我出去吧！我一定改邪歸正好好做人！

    可是沒人搭理他。那群人在段非拙的牢房前停了下來。施了秘術(shù)的鎖被打開了。

    Z！段非拙滿懷希望地跳起來。

    然而進(jìn)門的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白發(fā)警夜人。

    又見面了。秘書官卡特鼻孔朝天，傲慢地打量著段非拙。

    色諾芬和R先生站在門外，不安地注視著這一切。

    怎么是你？段非拙揚起眉毛。

    你這是什么語氣？卡特剜了他一眼，我來放你出去，你就用這種態(tài)度跟我說話？看來真得有人教一教你何為禮節(jié)，免得待會兒失禮。

    你？放我出去？段非拙越發(fā)驚訝。

    卡特哼了一聲，對背后的兩名警夜人揚了揚下巴帶走。

    色諾芬和R先生面面相覷，聳了聳肩。他們將段非拙押出牢房，跟著卡特一起返回地面。

    段非拙以為他們要去異常案件調(diào)查科，可他們徑直從辦公室門前走過，離開了蘇格蘭場大樓。

    我們要去哪兒？段非拙小聲問色諾芬。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色諾芬咕噥。

    一輛奢華的馬車正在門口等待他們。

    色諾芬將段非拙拎起來塞進(jìn)馬車，站在地面上默默地向段非拙行了個注目禮。

    卡特登上馬車。他嗅了嗅空氣，露出嫌惡的表情。段非拙在地牢里待了太長時間，身上的味道實在不好聞。

    馬車離開了蘇格蘭場，駛向一個段非拙從未去過的地區(qū)。

    我們要去哪兒？段非拙問了卡特同樣的問題。

    到了你就知道了?？ㄌ爻翱谂擦伺?。

    馬車離開了倫敦市區(qū)，駛?cè)虢纪?，接著進(jìn)入了一座占地寬廣的莊園。

    這莊園遠(yuǎn)比裴里拉莊園更豪華，與其說是莊園，不如說更像一座宮殿。

    馬車在莊園后門前停下。卡特迫不及待地沖出車外呼吸新鮮空氣。

    兩名身穿紅衣的士兵走上前來，把段非拙拽下馬車。

    放開我！他喊道，這是什么地方？

    士兵沉默不語，押著段非拙進(jìn)入宮殿內(nèi)。他們在迷宮似的走廊上轉(zhuǎn)悠了好久，最后走進(jìn)一間浴室。

    浴缸里已經(jīng)放滿了熱水，肥皂和折疊整齊的毛巾擺在旁邊的置物架上。兩名衣冠楚楚的男仆走上前來，從士兵手中接下段非拙，不由分說扯掉他身上那件散發(fā)著異味的衣服，將他推進(jìn)浴缸中。

    秘書官卡特晃悠到門口，吩咐那兩個男仆動作快點兒。十分鐘。

    遵命，閣下。男仆畢恭畢敬地答道。

    等等，你們要干什么？！

    兩個男仆一人拿起毛巾，另外一人拿出浴刷，像刷鍋洗碗一樣開始打理段非拙。

    他尖叫連連，但訓(xùn)練有素的男仆仿佛什么也沒聽見。他們把段非拙從頭到腳清洗了一遍，給他刮了臉，然后拿出一套嶄新的禮服讓他穿上。最后還不忘給他噴了幾下香水。

    離開浴室時，段非拙的皮膚都被他們刷得通紅。

    秘書官卡特站在門外，從頭到腳打量他。

    像個人樣了。他傲慢地將懷表揣回口袋里。

    男仆把段非拙還給士兵。他們押著他跟上卡特。

    待會兒沒允許你說話，你就給我閉上嘴?？ㄌ卣f。

    一行人從仆人專用的樓梯下了樓，來到大廳，又登上主樓梯，走進(jìn)二樓最大的房間。

    這是段非拙所見過的最奢華的房間。地面上鋪著紅色的長絨地毯，一尺的價格都可以用黃金衡量。頭頂懸著的吊燈不是玻璃做的便宜貨，而是真正的水晶。所有家具都用上好的紅木制作，每一寸都雕刻了精美絕倫的浮雕。

    如此寬敞的房間中只有一個女人。

    她獨坐在一把高背椅上，正低頭讀著膝蓋上的一本書。

    她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白發(fā)蒼蒼，滿臉皺紋。一身華麗的白色長裙，胸前佩著一條藍(lán)色綬帶。她年輕時或許是個身材苗條的美人，但時光不饒人，如今的她已經(jīng)發(fā)福了。

    兩名士兵挺直脊背，朝女人敬禮。秘書官卡特則深深鞠躬，腰幾乎彎成九十度。

    見段非拙愣在原地，他急忙按住段非拙的脊背，讓他也跟著鞠躬。

    女人抬起頭，朝士兵們頷首。謝謝，先生們。

    兩名士兵踏著正步離開房間。

    能讓士兵如此俯首帖耳，讓卡特如此畢恭畢敬的女人，全世界有且只有一個。

    那就是立于這個國家的頂峰，用她的名字命名一整個時代的女人。

    段非拙意識到自己正站在維多利亞女王駕前。

    第五十八章 女王的任務(wù)

    秘書官卡特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在你面前的就是托上帝洪恩，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lián)合王國的女王，印度女皇，圣公會的保護(hù)者維多利亞陛下。

    這過長的頭銜讓段非拙一時有些發(fā)蒙。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年輕秘術(shù)師？維多利亞女王瞇起眼睛端詳段非拙。

    卡特深深鞠躬，動作像在抽搐。正是，陛下。

    女王朝他優(yōu)雅地伸出一只胳膊?？ㄌ赝屏硕畏亲疽话?，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接過女王的手隔空吻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秘術(shù)師，阿伯丁的無證黑醫(yī)，警夜人的前任兼職員工，法蘭切絲廣場49號的主人，利奧波德切斯特。

    卡特的眼神像是要殺人。女王卻仰天大笑起來。她的面容原本很嚴(yán)肅，就像每個人都有的不易親近的嚴(yán)厲奶奶，但她笑起來時又帶著一種明朗與和悅。

    朕喜歡幽默風(fēng)趣的年輕人。最近待在朕身邊的都是些老古董，煩得很。她說。

    陛下器重他是他莫大的榮幸。卡特?zé)o腦彩虹屁。

    段非拙很想諷刺他一下，但一想到卡特叮囑他的那句沒允許你說話就閉嘴，他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現(xiàn)在他面對的可不是平易近人的茜茜公主，而是日不落帝國的女王，身邊還有卡特這樣的狗腿子。他說錯一句話，搞不好就會被割掉舌頭。

    知道為什么帶你來這兒嗎？女王問。

    段非拙搖頭。他暗自決定能少說幾個字就少說幾個字。畢竟多說多錯。

    朕最近聽說了許多有關(guān)你的事。女王抄起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扇起來，前段時間那鬧得沸沸揚揚的阿伯丁開膛手杰克案，聽說就是你破獲的。警夜人交上來的報告中，可是對你的勇敢大加贊賞呢。

    段非拙不知道該不該說話。他用眼神質(zhì)詢卡特。

    想說什么就說。女王道。

    有了她的許可，段非拙就放心了。

    案子是我和Z芝諾辛尼亞警探一起破獲的。我不敢獨占功勞。

    提到Z的時候，段非拙心中一陣抽痛。他好想念Z啊。

    好個謙虛的年輕人。女王笑了，后來開膛手杰克逃脫，聽說也是你一劍斬去了他的頭顱，可有此事？

    當(dāng)時他和鄧肯麥克萊恩打得兩敗俱傷，我只是順手撿了個人頭

    如此優(yōu)秀，難怪裴里拉勛爵母子三天兩頭跑來朕跟前求情。

    他們?yōu)槲仪笄?？段非拙很是驚訝，同時心中一暖。至少世界上還有人關(guān)心他。

    裴里拉勛爵母子說你是他們的恩人。他們當(dāng)初遭到詐騙，正是你揭穿了那騙子的真面目，替他們家保下了莊園?？捎羞@回事？

    段非拙點點頭。

    警夜人給你的待遇不好嗎？女王忽然問，你為何要叛逃？

    叛逃？段非拙摸不著頭腦。

    辛尼亞警司的報告中說，你打算逃往國外，他只好把你關(guān)進(jìn)地牢里。難道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