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擔心得不得了。色諾芬逃離宮殿之后，他們就失去了Z的消息。目前只知道他落在了卡特和博伊勒夫人手中。博伊勒夫人根本不把Z當成人看待，在她眼里Z只是她的一件作品，隨時可以拆解或毀壞。一想到他們會怎樣折磨Z，段非拙的心臟就像被成千上萬的螞蟻啃咬一樣難受。

    他在北上阿伯丁之前真應(yīng)該去向Z道別的。依照色諾芬的說法，要是他去道別了，那么他和Z就會一起被卡特帶走。他們兩個一同對戰(zhàn)卡特和博伊勒夫人，再加上色諾芬助陣，未必會落到下風，這樣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但他之所以急匆匆地前往阿伯丁，是因為赫卡忒的呼喚。十字路的女神為了讓他避開一些糟糕的結(jié)果，才急匆匆地叫他去阿伯丁見面。她所說的糟糕結(jié)果，是不是指他和Z一起被捕？也就是說，即使他留在倫敦，和Z并肩作戰(zhàn)，也什么都改變不了？

    其他人還不知道色諾芬的經(jīng)歷。他將自己的在宮殿中的所見所聞簡明扼要說了一遍。眾警夜人聽得更是愕然。N先生斟酒斟到一半甚至愣住了，酒水溢出杯子，嘩啦啦地往外直流。

    他急忙打了個響指，清除桌上的啤酒。

    我再去拿新的。他搖搖頭，爬出地窖。

    我不明白。艾奇遜小姐說，科學進步委員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為了爭權(quán)奪利嗎？他們已經(jīng)進入了國家中樞，擁有莫大的權(quán)力，別說cao控議會了，就連女王都要受他們的影響。如果說他們是為了攫取更多財富，可他們依靠以太結(jié)晶和蒸汽動力引擎已經(jīng)賺得盆滿缽滿了，還能攫取什么財富呢？

    人的欲望是永無止境的。色諾芬擺出一副哲學家的面孔。

    他們處心積慮做這一切，單純只是為了物質(zhì)欲望嗎？艾奇遜小姐看著黑發(fā)黃眸的警夜人，你說過，卡特和博伊勒夫人企圖制造不死士兵。他們是為了將自己的勢力拓展到外國？甚至征服世界？

    完全有可能??！R先生一捶桌子，想想看，一支不死的軍隊！如果隊伍中每個人都像Z老大那么能打，那征服世界豈不是手到擒來？

    艾奇遜小姐皺了皺眉，似乎不太同意他的見解。但她并沒有出言反駁。

    既然要對付科學進步委員會，那我們至少得拿出一個計劃吧？色諾芬征求眾人的意見，現(xiàn)在我們最大的問題是：Z老大被抓住了，我們該怎么辦。

    其他人還沉浸在Z被逮捕的沖擊之中，一時間沒人應(yīng)答。

    段非拙開口：Z曾經(jīng)寫過一封遺書，指定艾奇遜小姐在他死后擔任首領(lǐng)，N先生輔佐她。

    老大現(xiàn)在還沒死。Q女士神色陰郁。

    我知道。但是我想Z正是信任艾奇遜小姐的能力才指定她為下一任首領(lǐng)的。段非拙望向打字員小姐，你說我們該怎么辦？

    這位看上去平平無奇的打字員小姐十指交疊，撐著下巴：我才疏學淺，年紀尚輕，恐怕?lián)黄鹗最I(lǐng)的責任。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先想辦法把Z老大營救出來，再談其他的。

    知道老大被關(guān)在在哪兒嗎？R先生急切地問。

    色諾芬搖頭：我受傷后直接逃走了。之后老大發(fā)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葉芝插嘴：他既然對博伊勒夫人還有利用價值，說明他們至少不會殺了他。他肯定會被關(guān)押在一個看守嚴密的地方某個安全的監(jiān)獄之中。

    聽到他們談?wù)揨，段非拙心里說不出的難受。他發(fā)現(xiàn)啤酒已經(jīng)喝完了，N先生卻還沒回來，于是起身道：我去找一下N先生。

    他爬回廚房，卻不見N先生的蹤影。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N先生原來站在門口。

    N先生！他呼喚，老板，再多拿點兒酒來！

    N先生沒有答話，只是倚著門框，仿佛街上發(fā)生了什么稀奇的事兒。

    段非拙探出頭，只見街道對面的建筑陰影中站著一個女人，頭上裹著披肩，遮擋了大半面容。

    不過段非拙還是認出了她。她的氣質(zhì)太過獨特，與一般人類迥然不同，放眼全倫敦也沒幾個她這樣的人。

    理事長？您怎么來了？

    伊萬杰琳布萊克驚訝：交切斯特先生？

    段非拙看看老板，又看看伊萬杰琳：能讓她進來嗎？她是我的熟人。

    我已經(jīng)邀請這位女士進來了，可是她不樂意。N先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段非拙有些無奈。這也難怪。伊萬杰琳是個秘術(shù)師，還是暗夜一族的成員，因為害怕身份暴露，甚至不怎么和秘術(shù)師同胞交往。而N先生不但是秘術(shù)師，還是警夜人或者說前警夜人。他家餐廳的地窖里還坐著一堆警夜人。伊萬杰琳來到這兒，就跟耗子掉進貓窩差不多。即使貓沒有吃掉耗子的打算，耗子也會被嚇個半死。

    伊萬杰琳既猶豫又警惕。她需要一個安全的避難之處，這名餐廳老板顯然非同常人。她怎能輕易信任他呢？但是切斯特先生也在，他們好像很熟的樣子。這是否意味著，老板也是一名秘術(shù)師？

    段非拙朝她點點頭：請進，這里都是我信得過的人。

    既然他這么說了，伊萬杰琳便不再懷疑，快步走進餐廳。老板確認街上無人監(jiān)視后，飛快地關(guān)上門。

    見到您真是太好了，切斯特先生。伊萬杰琳揭下裹住臉的披肩，松了口氣。

    出什么事了？段非拙忍不住皺眉。伊萬杰琳很少離開她的療養(yǎng)院。她親自出現(xiàn)在這兒，肯定意味著發(fā)生了某種重大事件。

    這里說話安全嗎？伊萬杰琳有些緊張。

    N先生指了指廚房。段非拙明白他的意思是帶伊萬杰琳去地窖。但是地窖里藏著一群警夜人

    算了，都這時候了，還分什么警夜人和秘術(shù)師。再說他們也不是蘇格蘭場的警探了，原則上來說沒資格逮捕別人。

    請跟我來。段非拙說。

    他帶領(lǐng)伊萬杰琳下到地窖中。眾警夜人見他帶下來一個美貌傾城的年輕女子，紛紛露出復雜的表情。

    你干了什么對不起老大的事？色諾芬難以置信地問。

    我沒有。段非拙白了他一眼，這位是美麗蓋亞的理事長，伊萬杰琳布萊克女士。

    伊萬杰琳的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留了片刻，不安地捏著自己的袖口。

    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段非拙介紹道，您可以信任他們。我們在此地避難的。

    避難？伊萬杰琳的嘴唇微微顫抖，重復著這個詞，你們都是秘術(shù)師？

    并不全都是。但沒有人指出她的錯誤，而是默認了她的推斷。

    R先生跳起來，非常紳士地將自己的椅子讓給了伊萬杰琳。她坐下后向R先生投以感激的目光。N先生也給伊萬杰琳拿來食物和啤酒。她沒動食物，只端起酒杯呷了幾口。

    到底怎么了，理事長？段非拙問。

    喝過啤酒之后，伊萬杰琳鎮(zhèn)定了許多。她垂下眸子，低聲說：有一群自稱蘇格蘭場警探的人闖進了療養(yǎng)院，要逮捕我。我想他們應(yīng)該就是警夜人吧。但我炸掉了療養(yǎng)院的側(cè)翼，孤身一人逃了出來。我沒有可投靠的地方，只能來找您了。

    段非拙愕然。

    伊萬杰琳見眾人閉口不語，每個人都露出的奇怪的神色，不由地好奇：我說錯了什么嗎？

    嗯色諾芬沉吟，女士，我不知道襲擊你的人是誰，反正不可能是警夜人。

    為什么？

    因為一個人不可能同時出現(xiàn)在兩個地方。而所有警夜人現(xiàn)在都坐在這兒呢。

    伊萬杰琳大吃一驚，急忙跳起來，準備好了一個防御性的秘術(shù)。她直呼后悔。她明明是信任切斯特先生才來找他的，結(jié)果可好，他直接把她送進了狼窩！

    冷靜，理事長。段非拙朝她按按手，他們不會逮捕你的。他們不久前被全體解雇了?，F(xiàn)在控制蘇格蘭場的是科學進步委員會。我想，襲擊你的應(yīng)該也是他們。

    一聽到科學進步委員會的名字，伊萬杰琳的繡眉便緊緊皺了起來。

    段非拙將警夜人和委員會的恩怨簡單說了一遍。美麗蓋亞宣揚的理念和科學進步委員會背道而馳，伊萬杰琳和他們早就矛盾不斷了。只是她沒想到，委員會的權(quán)力竟然這么大。

    不但解雇了警夜人，還用自己的人馬取而代之?？磥硭麄兛刹粌H僅會在報紙上打嘴仗。

    真是稀奇。伊萬杰琳不禁苦笑，我是秘術(shù)師，各位是警夜人，可我們卻因為委員會而不得不躲到同一個地方避難。

    葉芝禮貌地說：面對共同的強敵時，人們會自然地形成同盟。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秘術(shù)師和警夜人的差別了。更何況我們中也有不少秘術(shù)師。

    他說完朝伊萬杰琳微微一笑。他已認出了這個女子，她曾出現(xiàn)在秘境交易行之中。那時他還不知道她的身份，不過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明了了。

    您逃走了，療養(yǎng)院和美麗蓋亞的其他成員會不會有事？段非拙問。

    說實話，我不知道。伊萬杰琳神色黯然，我讓宣講師去疏散人群了。美麗蓋亞中只有我一個秘術(shù)師，我希望其他人不會被為難。

    科學進步委員會怎么得知您是秘術(shù)師的？

    我也不清楚。這么多年來我的身份都沒暴露過。伊萬杰琳疑惑地摸著下巴，不過，如果委員會也有秘術(shù)師，那么他們猜出我的身份也不足為奇。畢竟天底下會到處宣揚以太結(jié)晶弊端的人，無非也就那么幾類

    她忽然抬起頭，意識到自己的到來打擾了這群前警夜人的大聲密謀。幾位是不是在商議什么要事？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回避。只要給我一個能安頓的地方就行了。

    警夜人們交換著視線。他們當然不喜歡有外人在場，但是他們都明白，現(xiàn)在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更何況伊萬杰琳跟他們同仇敵愾，還是秘術(shù)師。她會成為一個寶貴的戰(zhàn)斗力。

    最終還是艾奇遜小姐開口了：您留下吧，女士。色諾芬說得對，我們應(yīng)該團結(jié)起來，而不是將他人拒之門外。

    我們正在商量如何營救我們的老大。色諾芬說，他被委員會關(guān)起來了。目前我們還不知道關(guān)在哪兒。如果能進蘇格蘭場探查就好了。

    伊萬杰琳想起了什么，看向段非拙：您手上不是有一種神奇的植物，只要含住它的葉片就能隱身嗎？

    段非拙曾經(jīng)含著幻形葉的葉片去夜探美麗蓋亞療養(yǎng)院，伊萬杰琳對此記憶猶新。

    已經(jīng)全部用掉了。段非拙搖搖頭。

    Q女士說：我們當初追捕鄧肯麥克萊恩的時候，就是利用了開膛手杰克超乎常人的靈敏知覺。如果你繼承了鄧肯麥克萊恩的能力，那么能否用這種異能找到Z老大的所在位置？

    段非拙皺起眉。他從來沒試過，也不知道能否成功。他的確可以用超常的聽力和嗅覺監(jiān)測周圍的動靜，但僅限一定范圍之內(nèi)。若是將范圍擴大到整個倫敦他也沒信心。

    就在他思考的當口，樓上突然傳來紛雜的腳步聲。

    有沒有人在？一個粗暴的聲音吼道，既然燈是開著的那肯定有人在！老板呢？出來！

    N先生臉色一冷，急忙對眾人說：快藏起來！

    他爬上梯子，離開地窖，關(guān)上地窖的門，還特意挪了兩個袋子上去壓住。

    五個黑衣人大模大樣地闖進店鋪中。

    抱歉，先生女士們，本店已經(jīng)打烊了。N先生擺出餐廳老板該有的和氣表情。

    黑衣人中為首的那個走到他面前，低頭瞪著他的眼睛。

    你知不知道住在三樓的切斯特人在哪兒？

    N先生故作訝異：您是指利奧波德切斯特先生嗎？??？他還沒回來？

    廢話，你就住在他樓下，你還問我？

    我成天忙著接待顧客，哪知道他的行蹤。他可是房東，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哦，對了，他經(jīng)常出門遠游，也許他又旅游去了？

    你店里有沒有別人？

    N先生溫和地回答：沒有，就我一個人。

    讓開！我們要搜查！

    黑衣人一把推開N先生，他撞上柜臺，故意碰翻了一只玻璃杯。

    啪。玻璃杯摔碎，聲音響亮。即使在地窖里也能聽見。

    黑衣人們在餐廳中翻箱倒柜。他們撩起每一塊桌布，打開每一只柜子，就連N先生的私人房間的門也被他們一腳踹開。所有可以藏下一個人的地方都被他們搜了個遍。

    先生們，住手！你們這是違法！你們不能亂動我的東西！都說了店里只有我一個人！你們是警察嗎？即使警察也不能這么干！你們有沒有搜查令？

    這幫委員會的警察無視他的叫喊，搜到了廚房。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地窖的門。

    這下面是什么地方？黑衣人拽住N先生的衣領(lǐng)，讓他面對地窖。

    當心你的爪子。N先生暗想。

    是地窖，先生。他回答，我拿來當儲藏室用。里面只有食材和葡萄酒。

    黑衣人首領(lǐng)朝他的部下們努了努嘴：下去瞧瞧。

    N先生的心跳猛地加速。

    黑衣人們不傻，知道有可能在地窖中遇到埋伏，于是不敢輕易下去。他們找來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挑開地窖的蓋子，確認下方?jīng)]有設(shè)置陷阱后，才讓其中一人下去探路。

    那人進入地窖之后，黑衣人首領(lǐng)粗魯?shù)亓嗥餘先生的衣領(lǐng)：你也下去。

    我

    快點兒！

    N先生咬了咬嘴唇，只好沿著梯子爬下去。他想，要是他們沒能躲起來，那接下來大概避免不了一場惡戰(zhàn)了。他們這邊人多，擊敗這幾個黑衣人不成問題。問題是尸體該藏在哪兒。埋起來？砌進墻里？

    他轉(zhuǎn)身面向地窖。

    接著露出會心的笑容。

    地窖中空無一人。方桌上空空如也，只有一本小巧玲瓏的筆記本和幾張散落的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