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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zhuǎn)思 第6節(jié)

    此時高佑堂也走了過來:“傷的怎么樣?”他倒并不怎么驚慌,只要人沒有大礙,那剩下的就是銀子補償,高公子還是有底氣的。

    那傷者聽見他的聲音,抬頭看了眼:“老子的腿跟腰都給撞到了,不知有沒有什么內(nèi)傷?!?/br>
    車夫畢竟是久于這行的,看著人的舉止便知不好,這怕是來故意訛詐的。

    高佑堂道:“對不住,要不要去前方鎮(zhèn)上找個大夫看看?”

    “我還有事呢,沒那閑工夫?!蹦侨私腥铝藥拙洌骸暗膊荒苓@么放你們走了?!?/br>
    車夫耐不住性子:“你是不是要訛人,剛才是你自己突然跑出來的,而且車也沒軋著你,我明明看到了!”

    “你是要抵賴?”那“傷者”叫嚷。

    而他的話音未落,旁邊的林子里突然又走出兩個人來,一人拿著鋤頭,一人拿著鐵鍬趕了過來:“干什么,撞傷了人就想走?”

    此刻連高佑堂也察覺了不妥,但見他們?nèi)硕?,便忙道:“別著急,我們沒說就走,要怎么樣,你們只管說就行了。”

    那車夫本要據(jù)理力爭,可見突然多了兩個人,手上還拿著家伙,就有些不敢吱聲了,只看高佑堂的。

    平兒見他們?nèi)硕啵灿行┎话?,她往車邊退了一步,心怦怦亂跳。

    “什么叫我們怎么樣?”一個戴氈笠的把手中的鋤頭往地下一頓:“撞傷了人就該賠錢,天經(jīng)地義!”

    “好好,”高佑堂聽他們提錢,卻心安:“你們要多少?!?/br>
    三人面面相覷,拿鐵鍬的一個瘦子瞅了瞅他身后的平兒,笑道:“果然不愧是高公子,財大氣粗啊。這樣吧,我們也不多要你的,一百兩,怎么樣?”

    “什么?你們也太能獅子大開口了!”平兒臉色都變了,按捺不住。

    一百兩,省著點的話,竟夠他們家里用個三五年的了。

    高佑堂也沒想到他們要的這么多,略一猶豫,那拿鐵鍬的瘦子看著平兒:“高公子若是為難,把這小丫頭給了我們,就可以省五十兩?!?/br>
    話音未落,那拿鋤頭的喝道:“老三。”

    高佑堂擋住平兒:“各位,我身上并沒帶這么多銀子。是不是通融些?!?/br>
    受傷的那個道:“高公子有多少?”

    高佑堂有點為難:“現(xiàn)下身上只有五六兩。”其實若要賠償,這五六兩銀子也足夠了,而且那人明顯的是沒受傷,這伙人擺明便是訛詐。

    但高佑堂今日出門只帶了一個小廝,一個趕車的,并沒別人,他只想息事寧人。

    拿鐵鍬的瘦子叫道:“打發(fā)叫花子呢?”賊心不死地在平兒臉上掃過,突然發(fā)現(xiàn)平兒好像護著馬車,他便道:“這車內(nèi)是什么寶貝?讓開?!?/br>
    故意地走過去,把平兒一把拽開,猛然將車簾一掀!

    星河在車中一直聽著他們在外頭的話,知道這伙人怕是來勢不善。

    這條路已經(jīng)走了無數(shù)次,向來太平,如今光天化日,這伙人卻擺出了搶劫的架勢。

    而且先前高佑堂并沒表明身份,但其中一人卻張口就叫出了“高公子”,而且一點也沒驚訝之意。

    顯然,這是有預(yù)謀的。他們估計就是沖著高佑堂來的。

    正思忖,耳畔聽到高佑堂叫道:“喂!”平兒叫道:“干什么?住手!”

    車簾給掀起,猝不及防的,她看到一張顴骨高聳腮上微凹的瘦臉,那雙yin/邪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

    “大、大哥……”那瘦子話都說不利索了,看著車中的星河:“真是、真是絕世的寶貝……”

    身后那兩人以為他真的找到什么寶貝,推開高佑堂上前。

    拿鋤頭戴著斗笠蒙著臉的,便是他們之中的“大哥”,他抬頭看到車中的星河,眼中也掠過訝異之色。

    那之前裝著腿瘸的頓時也不瘸,竟也失聲道:“好個美人!”

    拉開車簾的那瘦子口角流涎:“大哥,只要……讓我碰一碰這個美人兒,什么寶貝我都不要了?!?/br>
    平兒聽得心驚膽戰(zhàn),聽了這話便將那瘦子一把推開:“滾開,別對我們姑娘無禮!”她擋在馬車邊上,護主之心把恐懼之情都壓下去了。

    那瘦子只顧貪看星河,猝不及防,竟給推了個跟頭:“臭丫頭,你敢動手……”

    他回身一把抓住平兒,竟又在她臉上摸了把。

    就在這時,那“大哥”鋤頭掄起,只聽一聲悶哼,原來是那車夫見勢不妙,正要趁亂逃走,卻給這大哥看見,頓時將那車夫打暈在地。

    那受傷的則制住了高佑堂的小廝。

    可正因為這個,高佑堂身后的那車夫看出不妙,他本要靠前的,見狀便往后逃走。

    大哥見事不宜遲,喝止瘦子:“不要節(jié)外生枝!”

    瘦子抓著平兒并不放手,笑嘻嘻地求:“大哥……這、好歹給我一個,先解解饞再說?!?/br>
    原本他見平兒貌美,就已經(jīng)動了念,誰知馬車中活脫脫一個月里嫦娥,頓時覺著平兒并不如何了,可現(xiàn)在好歹得先要一個。

    高佑堂心驚:“三位,要多少錢我家里都會給,千萬別傷人!”

    “大哥”道:“高公子既然只有五兩,那怎么交差?可不能就這么叫你走了?!?/br>
    “那三位要如何?”

    “大哥”若有所思道:“這車內(nèi)是你什么人?”

    高佑堂有點猶豫,卻就在這時,車中的聲音響起:“閣下為什么不直接來問我?!?/br>
    “大哥”一愣:“哦,小娘子若能自己回答更好了?!?/br>
    那聲音固然是極動聽的,不疾不徐,一點驚慌之意都沒有:“我跟高公子非親非故,我乃京城靖邊侯容元英之女,靖邊侯是何人,料想你們都該知道。”

    “大哥”的手微微一顫:“你是容侯爺之女?那……怎么會在這窮鄉(xiāng)僻壤?!?/br>
    “各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也不必跟你們說。不過我想幾位只是為了謀財,并不想節(jié)外生枝,高公子又愿意付錢,光天化日,人來人往,何不盡快結(jié)束此事?!?/br>
    這話卻說中了大哥的心事,他看向瘦子:“放了她?!?/br>
    瘦子因抱著平兒,早就獸//性大發(fā),哪里按捺得?。骸按蟾纾镱^那個我碰不得,一個丫頭也碰不得?”

    這“大哥”還沒開口,馬車中擲地有聲地:“你就是碰不得!”

    瘦子一驚。

    簾子掀起,卻是星河自己走了出來。

    高佑堂本能地上前扶著她下車。

    原先隔著車簾看不到容貌,如今美人在前,這般懾人絕色,竟叫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仿佛喘氣大了點都是冒犯。

    星河毫不避忌,目光冷冷地掃過那瘦子,那裝負傷的人,最后看向戴氈笠的“大哥”。

    “閣下既然知道我父親的名頭,自然該知道靖邊侯府的規(guī)矩,”星河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雙氈笠下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她是丫頭,也是我的丫頭,是靖邊侯家里的人,你們倘若為了這一時的痛快鑄下大錯,我保證,你們從此以后都別想再痛快了!”

    玫瑰花瓣似的嬌軟的唇,卻吐出了金石一樣的字句,天人之姿,含威不露,沒有人敢回話,也沒有人敢質(zhì)疑。

    要是星河痛哭流涕縮成一團,美人落難,更叫人心癢,那瘦子只怕連她都會抓到手,盡情折辱。

    但這絕色美人偏偏一點畏懼之意都沒有,反而這般玉骨天生,傲然自若。

    “大哥”目光閃爍。

    明明是美玉珍珠似的人物,此刻竟透出幾分寶劍似的鋒芒,寶石似的雙眼,遠山般的黛眉,處處光華淺淡,叫人不敢直視。

    他敗下陣來:“老三,把人放開!”

    瘦子又驚又惱地松了手。

    平兒踉蹌回到星河身旁,卻又強忍著不出聲,因知道不能給自家姑娘添亂。

    星河淡淡道:“高公子,世道艱難,這幾位爺要什么,盡量滿足他們。別叫人白走了一趟?!?/br>
    高佑堂只有連聲答應(yīng)的份:“是,星河meimei?!?/br>
    其他兩人都看著那戴氈笠的,“大哥”看著星河,蒙面巾子下的唇動了動,終于道:“靖邊侯鼎鼎大名,我們當然知道,我們縱然是江湖草澤上的人,可對侯爺也甚是敬仰。今兒一場誤會,大小姐莫怪?!?/br>
    星河端然不語。

    大哥說完之后,轉(zhuǎn)身道:“走?!?/br>
    那兩人顯然唯他馬首是瞻,聽他說要走,只得跟上,只有那瘦子走了數(shù)步又回頭,看看星河又看看平兒,眼神貪婪而怨毒不舍。

    直到見那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小林子邊,平兒才敢出聲:“姑娘!”聲音里帶了幾分哭腔。

    她的衣裳有點凌亂,星河握住她的手,卻吩咐高佑堂:“請高公子看看這車夫如何,將他救醒……我們要盡快離開此處?!?/br>
    高佑堂完全沒主意,星河說一句他答應(yīng)一句。

    星河見他顯然是沒經(jīng)過這些,嚇得有些傻了,便刻意溫聲道:“高公子,賊人雖去,難保他們改變主意回來,咱們可要快些離開這是非之地。叫你的人也盡快收拾。”

    高佑堂給她溫聲笑語的,心里大為寬慰,又聽這話,這才一個激靈反應(yīng)過來:“是!是……”

    “我跟平兒先回車,剩下的就靠公子了?!毙呛酉蛑恍?。

    高佑堂渾身血熱,之前的驚悸蕩然無存,即刻回頭吩咐已經(jīng)驚呆了小廝:“快,把他救醒!”

    平兒扶著星河上馬車,握著她的手之時,才察覺星河的手正微微發(fā)抖,幾乎連上車的力氣都沒了。

    兩人互相扶著進了車中,星河問她:“沒受傷?”

    “沒有?!逼絻貉壑朽咧鴾I,只差一點自己就活不了了:“姑娘……”

    星河的臉如雪色:“沒事就好,回頭……還要叮囑高公子、還有那車夫別把今日的事泄露出去。”

    平兒點頭:“我會的,姑娘放心。”

    星河胸口如涌,很是難受,閉上雙眼忍了回去。

    方才她鎮(zhèn)定自若的,仿佛渾然不怕,但究竟如何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她畢竟也沒經(jīng)歷過這些,但她知道害怕是沒用的,坐以待斃,下場只怕更慘。

    從那賊徒的三言兩語,她看出那領(lǐng)頭之人跟其他兩人所圖不一樣,所以索性豁出去孤注一擲。

    僥幸功成。

    馬車一路飛奔不停,直到進了鎮(zhèn)子,星河才松了口氣。

    高佑堂過來詢問,平兒趁機叮囑了幾句,高公子還想看看星河,但她不露面,高公子不敢怎么,只能先行自去。

    星河跟平兒回了家,只字不提先前的事。

    不過當天晚上,星河便病倒了。

    本以為只是尋常發(fā)熱,誰知第二天竟不能起身。

    她病的糊里糊涂的,做了好些可怕的噩夢,時而是跟那小道士斗嘴,被他譏笑,時而是高佑堂看穿了她的心思,翻臉而去,突然間又是那些攔路的劫匪撕扯著她跟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