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絕只聽見了那天晚上星河跟平兒算計的、令人心寒的對話。

    可卻不知道，星河也曾經(jīng)為了他們，親自去過那趟小羅浮山。

    但正是這陰差陽錯的一趟，叫她看見了小道士不為人知的一面。

    那時候星河獨自一人往后山而去，她是膽怯的，也是勇敢的。

    就如同平兒擔(dān)心的一樣，假如李絕會懇請她留下或者……

    星河確實的是會留下。

    雖然沒有人知道，但她心里確確實實起過這個念頭。

    她愿意就為了李絕，賭一次。

    將到那叢低垂的臘梅，星河放輕了腳步走到跟前，她想到上次李絕曾壓低過一枝給她聞。

    她正想要也折上一枝，仗著那香氣定一定心神。

    耳畔傳來一聲隱忍的低呼。

    星河微怔，探出的手垂下。

    她愣了愣后，向前才走了兩三步，從拐角處，她看到前方欄桿邊上站著兩個人。

    確切地說，是兩個人，跟一具尸首。

    李絕，另一個卻是之前見過幾次的王道士。

    王道士的臉色慘白，雙臂不太正常地垂落，就似斷了般的姿態(tài)。

    他正驚慌地看向地上那具死尸，死尸的喉頭到胸前鮮血淋漓，看著就仿佛是被野獸掏了心似的。

    星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下去的，也許是因為其中有一個人是李絕。

    但正因為有個人是李絕！

    王道士的雙腿發(fā)抖，臉色慘白地：“饒、饒命！李絕……跟我不相干的……”

    回答他的是一只靈蛇般襲向他喉間的手。

    那好看的，星河很熟悉的手，不偏不倚捏住了王道士的喉。

    稍微用力，王道士竟給生生地提了起來，他的臉色變得猙獰如鬼：“你你……”鮮血從嘴里，喉頭，爭先恐后似的涌出。

    “呵呵呵……”李絕冷笑起來，笑聲是那么的低沉可怕。

    然后他的大袖一揮，王道士龐大的身形飛了起來，竟是向著欄桿外的萬丈懸崖，給生生甩了出去！

    王道士的身形消失，李絕看向地上那尸首，殘暴地一把揪住那人的發(fā)髻，同樣的稍微用力。

    如法炮制，這人的尸身在欄桿上一躍，一樣地消失在懸崖之上。

    最后，小道士從欄桿上抓了一把雪。

    雪在好看的手指間沾了血，又化成血水。

    小道士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兒帕子，不緊不慢地擦干凈了手，然后將那白雪紅梅似的帕子同樣往外一扔。

    他輕松的就像是扔了些個無關(guān)緊要的物件。

    星河很低的，盡量簡略地把經(jīng)過說完。

    直到現(xiàn)在，她都想不清當(dāng)時自己怎么竟沒直接暈倒，而是磕磕絆絆逃了出來。

    室內(nèi)死寂，稍微粗重的呼吸聲顯得格外明顯。

    平兒的雙眼瞪大到極致，就算親耳所聞，她簡直不能相信這個。

    終于平兒聲音帶顫地說道：“他既然、既然是這等殺人不眨眼的兇徒，姑娘怎么……不早點告訴我？”

    像是猛然想到了關(guān)鍵，平兒眉頭緊鎖，后悔莫及：“早知如此，又何苦這次下死力地去救他？姑娘你好糊涂??！”

    星河揉著臉：“我不知道?！?/br>
    就算親眼看見那可怖的場景，就算打定主意再不會跟他有交際，可還是不忍心看他有事。

    平兒白著臉：“那現(xiàn)在怎么說？你救了他，他卻又來為難姑娘！萬一、萬一他兇性大發(fā)的……”

    星河猛地一顫：“別說了！”

    平兒抿了抿唇，她當(dāng)然不想驚嚇到星河，但既然她知道了那可怕的真相，就不得不替星河多想。

    她心里怪星河為什么不早點告訴自己，倘若早些知道那小道士是那樣的兇徒，那這次又何必為了他奔走？

    如今竟救出一個天魔星般的人物，這不是引火燒身嗎？

    殺人越貨這種事都能干，那小道士真真人不可貌相，他還有什么是做不出來的？

    平兒苦思冥想，突然道：“要不然，就去告訴侯爺！侯爺必然有法子！”

    “什么？”星河吃驚地看著她，斷然地否決：“胡說，不行！”

    平兒猶如熱鍋上的蚰蜒，不知該往哪頭鉆好：“那怎么辦？萬一他惱羞成怒，或者真的對姑娘干出那……”

    “他不會?！毙呛硬坏绕絻赫f完便打斷了。

    “姑娘確定？”平兒卻不信。

    星河躊躇了會兒，終究喃喃低語道：“他不會的……小絕、不會的?！?/br>
    與其說給平兒，倒不如是想說服自己。

    不管小道士再怎么手上沾血，場景可怖，再怎么嚇得她路上病倒，連日噩夢，一旦想到他的眉眼，想到在縣城內(nèi)那些日日夜夜的相處，星河竟沒法兒徹底的憎恨李絕。

    她覺著太可恥了，但毫無用處，恐懼跟羞恥心都不能令她憎恨他死。

    星河捂住臉，淚從指縫中紛紛涌出。

    平兒沒有再說話。室內(nèi)安靜下來，靜到怪異。

    星河并未察覺，等到她緩緩把手放下，吸吸鼻子的時候，才突然看到平兒伏在桌上，像是已經(jīng)睡了過去。

    正發(fā)呆，一只手從身后探過來，將她輕輕地?fù)肓藨阎小?/br>
    耳畔是他魂牽夢縈地聲音，鉆入心里：“原來是因為那次jiejie才不理我的，你為什么不親自問我？明明去過小羅浮山，又為什么不告訴我？”

    像是質(zhì)問，像是委屈，卻又隱隱地透著些意外跟釋然的歡喜。

    ——“jiejie到底……舍不得我是不是？”

    第38章 .三更君夜深入閨房

    李絕慶幸自己來了這一趟。

    右臂輕輕勒在她的腰間,那么細(xì)的一抹，他幾乎勾不住，若用力,又怕會掌握不住分寸,勒斷了似的。

    說不清是怎么復(fù)雜的心情,除了最初的一擁,他的右臂只是虛虛地架在她的腰間,有點畫地為牢的姿態(tài)。

    垂眸看向她的臉上,果然又流了許多淚。

    他本是不愿意叫星河哭的,可不知為什么……又覺著她為自己哭的樣子,實在是好看極了。

    那雙勾魂的雙眼噙著淚，明明將要滾落卻又強忍，眼眶微紅，又倔強,又楚楚可憐。

    小道士簡直分不清自己是想要盡情地?fù)嵛克⒉唤兴?，不叫她哭?/br>
    亦或者……讓她能為自己流多一些淚。

    只為了他落淚,只為了他而哭。

    他想了想,覺著心折極了。

    本來在容霄那里已經(jīng)吃的很飽了,可現(xiàn)在腹中又開始饑餓。

    是跟原先不太一樣的那種空落的餓。

    李絕想起先前在香梔園里,手撫過她臉頰的觸感，又嫩,又潤，帶些澀澀的淚濕。

    星河的肌膚，簡直比他揉躪過的那梔子花瓣更加的嬌柔。

    而她,自然也更加的香甜百倍。

    就在李絕大膽地想要湊近的時候，星河用力一掙，猛然從他懷中掙脫了出去！

    相比較李絕的歡喜雀躍,色授魂與，星河很快地恢復(fù)了冷靜。

    她倉促地退到了平兒身旁，眼中有著難以隱藏的驚慌，她嚴(yán)厲地質(zhì)問：“你……干了什么？”

    李絕本來沒用十分力道去拘束她，所以給她輕易地掙開。

    只是他沒想到過，星河會掙脫而已。

    看她這樣反應(yīng)，李絕明白過來，忙解釋道：“我沒干別的，就是點了她的昏睡xue……不會傷到人。”

    星河已經(jīng)扶著平兒的肩頭，又顫巍巍地去試探她的鼻息，果然，平兒臉色如常就似睡著一般，鼻息也很平緩。

    她吁了口氣，暗暗地將手握緊又松開，像是為緩和自己剛才驚悸的心情。

    畢竟，才把埋在自己心里那可怖的噩夢般的經(jīng)歷告訴了平兒，這么快，那噩夢的主角就出現(xiàn)了。

    有那么瞬間，星河簡直害怕小道士會對平兒先下了毒手。

    雖然她剛才對著平兒，還堅決地否認(rèn)過，覺著李絕不會“兇性大發(fā)”。

    而李絕臉上是一副受了冤枉般的表情，兩只鳳眼清澈無辜地望著她：“難道jiejie真以為，我是見人就殺的魔頭嗎？”

    既然他已經(jīng)聽見了，且挑開了說，星河也不能再避諱。

    小羅浮山上他那暴戾狠辣的行兇場面，簡直刻在她心底，是揮之不去的陰影了。

    她畢竟是個弱質(zhì)少女，從小到大連死人都沒見過幾個，何況是看見那副場景。

    之前不曉得所謂“魔頭”是什么樣子的，現(xiàn)在才知道……

    原來魔頭也可以眉目如畫，唇紅齒白，而且干了壞事還一臉無邪。

    她忍不住低低道：“那你以為你是什么好人……”說了這句，星河心里突然忐忑，這會兒是不是不該說這些，萬一激怒了他呢？

    可不能干以卵擊石的事，于是她趕緊亡羊補牢地補充了一句：“當(dāng)然，你要并沒濫殺無辜，那也……也不錯?！甭曇粼絹碓降?。

    李絕看出她神情的瞬間轉(zhuǎn)換，他想笑，卻又低下頭隱去那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