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沒料到，星河竟悟的這么快。

    清夢把她要抽離的手握緊：“別怪他們?！?/br>
    星河微微瑟縮了一下。清夢這句話等于直接把她心里的懷疑挑明了。

    “你太美了，”清夢凝視著面前動人的眉眼，不是贊嘆，而是沉重：“盛名在外，猶如懷璧其罪，皇后娘娘一定是會知道的?！?/br>
    星河深深地低了頭：“我、我沒怪誰，只是……有點難過?！?/br>
    “難過？”

    “我以為庾叔叔、”星河摸到了袖子里的那個小盒子，覺著諷刺：“我曾經(jīng)以為他是真心對我好的?！?/br>
    不等清夢開口，星河卻又抬頭倉促地笑了笑：“不過我也不傻，我知道庾叔叔心思深，是我原先還有一點期望而已。這不算什么，畢竟他是國公府的人，在我跟你之間，他選你自然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怎樣也要護著自家人的，若我是他……”

    清夢將她的肩頭一攬，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

    星河眼中有些濕潤，但并沒有到達要哭出來的地步。

    她靠在清夢的肩上，深深吸氣：“我因為知道jiejie不會無緣無故說那些話，所以猜出了娘娘的用意，如今娘娘不喜歡我，那你怎么辦？或者……該叫庾叔叔、二爺再想個法子?！?/br>
    清夢見她這么快就又為自己著想起來：“傻瓜。嘴里說著‘知道’‘理所應(yīng)當’，怎么就對二叔改了稱呼了？”

    星河努了努嘴，又半真半假地笑說：“我以后不敢讓自己再多相信庾二爺了，我怕被他賣了還為他數(shù)錢?！?/br>
    “胡說，”清夢的手撫過她的背：“二叔輕易不會付出真心的，但一旦他對人動了真，那……”

    星河正等她說下去，清夢偏又停下來：“其實，有時候連我都看不透二叔的。也不知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人會讓他……總之，你不必畏懼他，看得出他是喜歡你的，甚至，是非常不同以往或?qū)θ魏稳说哪欠N喜歡。你多對他好一些，他自然也會對你好?！?/br>
    “我不太懂，我如今只想別得罪他，倒是不敢巴望別的。”星河低低地說。

    曾經(jīng)她還為了跟李絕的“將來”著想，想過討好庾約，畢竟以后有必要之處，還可以仰仗二爺?shù)膭萘Α?/br>
    可現(xiàn)在才知道他暗中曾差點要把自己賣了……雖然嚴格來說，并不算賣，只屬于權(quán)衡利弊而已。

    她很清楚自己的斤兩，不敢跟庾二爺“討價還價”，還是敬而遠之吧。

    想到了這個，星河從袖子里掏出那個小盒子，對清夢道：“這個，是父親昨兒晚上給我的，叫我送給二爺。”

    原本容元英的意思，是借她的手給庾約，不必格外提是他所送。

    而星河原來也是這個打算，想要借花獻佛地還禮給庾約。

    可因才知道真相，便不想再巴巴地送禮給他，就只說是父親所給。

    且她也不想親自給庾約，只想讓庾清夢代為送之。

    清夢哪里會看不出這意思，嗤地一笑：“你這個樣子，我豈不是成了挑撥離間的禍首？”

    “什么挑撥離間？”

    “我若不說，你就不會對二叔起了異心了?！?/br>
    “你不說，我遲早晚也會知道?！毙呛余止尽?/br>
    清夢道：“既然如此，還是你親手給他的好。萬一二叔知道了真相，他恨上我了呢？”

    星河當然不愿意清夢因為自己被庾約記恨，只好暫時又將盒子收起。

    清夢吩咐丫鬟去看看庾約在不在家，誰知竟不在。星河心里不以為然，巴不得他不在，那自己就能順理成章拜托庾清夢轉(zhuǎn)交。

    誰知清夢舍不得她走，叫人去靖邊侯府告知，要留她住一宿。

    庾清夢不由分說地：“你跟我聯(lián)床夜話，我還有許多話想問你呢?！?/br>
    盛情難卻。

    堪堪入夜，有個人自院門口走了進來。

    丫鬟聽竹正在廊下看小丫頭們點燈，瞥見那大有氣派的身形便笑道：“甘管事，您怎么來了？莫非是二爺回來了？”

    甘泉的聲音里透著幾分自來的笑：“可不是么？好不容易忙完了，才得喘口氣兒，聽說四姑娘先前派人去問二爺，二爺叫我來問問什么事兒?！?/br>
    說話間甘泉目光一轉(zhuǎn)：“平姑娘？原來是三姑娘在這兒做客呢?！?/br>
    平兒正給望蘭拉著，在廊下跟幾個大丫頭閑聊，見甘泉跟自己招呼，忙屈膝道：“甘管事好?！?/br>
    甘泉已經(jīng)上了臺階，燈影下，兩只眼睛里的笑流溢了出來：“前日在宮內(nèi)遠遠地瞥了眼，沒來得及碰面，沒想到今兒就見到了。”

    平兒卻不曉得這件事：“原來那日管事也在宮內(nèi)？”

    甘泉道：“是，皇上召見二爺，我就跟著去了。”說著目光將平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眼里透出幾分關(guān)切。

    屋里庾清夢隔窗道：“甘管事來了？二叔可忙？”

    甘泉欠了欠身：“還成，就是忙了一整天沒吃飯呢。”

    清夢道：“我這兒正準備晚飯，二叔不嫌棄，請他到這里一起用吧?！?/br>
    甘泉有些遲疑，卻又趕緊陪笑：“四姑娘，這恐怕不方便……不為別的，二爺今兒的心情不太好?！?/br>
    庾清夢把窗戶打開：“出什么事了？”

    甘泉把聲音放低了幾分：“衙門里的事兒有點不順，四姑娘別在意。”

    清夢忖度了會兒：“既然這樣，勞煩你去告訴一聲，萬一二叔愿意來呢？若不樂意就罷了?！?/br>
    甘泉點點頭，正轉(zhuǎn)身要走，又特意跟平兒道：“平姑娘，有一件事，回頭跟你再說?！边@才出門去了。

    眾目睽睽地，他獨獨對自己說這話，平兒竟紅了臉，幸而是夜色中，看不太出來。

    聽竹好奇地看向平兒：“jiejie跟甘管事很熟？”

    平兒忙道：“不太熟。只見過幾次。”她怕丫頭們又問，又為表示自己的“不熟”，便問：“這位甘管事很受庾二爺器重啊?！?/br>
    “這是自然，甘管事可是府里頭一號的，辦事老練利落，沒人比得上?！甭犞裰灰詾樗娴牟皇欤骸半m是管事，但他也是有正經(jīng)官職的，可別小看了?！?/br>
    “官職？”平兒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他不是府里的下人嗎？”

    聽竹嗤地笑了：“果然你跟他不熟，他確實是家奴出身，但一向在京畿司供職，如今也是正七品的司倉參軍呢，只是一直跟著二爺，所以大家都忽略了他的職位?！?/br>
    平兒目瞪口呆，直到甘泉去而復(fù)返，平兒仍沒從那驚愕中醒過來。

    望蘭看甘泉一個人回來，便知道庾約不能來，果然甘泉道：“別說過來，今日晚飯也不能吃了，剛才還把那套海棠紅的均窯茶器砸了呢?！?/br>
    清夢聞言很是驚疑，知道事情非同小可。

    甘泉稟告完畢，回身招呼：“平姑娘?！?/br>
    聽竹原本還在陪著平兒，見狀心頭一動，便悄然退了。

    平兒看著他在燈籠光下方正的臉：“唔，甘……管事做什么？”

    甘泉從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個不大的玉盒：“這是上好的瘡藥，若是有小傷之類的，涂一些，愈合的很快?！?/br>
    平兒呆住，不知他要怎樣。

    甘泉拉住她的手，把藥膏放在掌中：“姑娘留著用吧?！?/br>
    “給我？”平兒瞪大雙眼，忙把手撤回去：“我要這個干什么？”

    甘泉含蓄道：“我聽說，先前因為進宮的事，平姑娘在府里受了點委屈……”

    平兒這才明白他的意思，臉上紫漲。

    甘泉卻仿佛沒看見她的窘迫，而只是揣著手，像是嗐嘆又像是感慨似的：“我跟平姑娘一樣，咱們這樣的人不容易我是知道的，不過……能有個好主子，就算自己吃點兒虧，也是值了?！?/br>
    平兒本有些惱羞，自己的那點私事都給他知道了，情何以堪，很想把這藥膏還給他。

    可突然聽到這么一句，卻竟像是從她心窩子里掏出來的話。

    不知不覺，平兒的手握起，竟把那小玉盒攥在掌心里了。

    她看了眼里屋，悄悄問：“庾二爺是因為什么發(fā)那么大脾氣？”

    第69章 攀龍附鳳命

    安安靜靜地,庾清夢同星河吃了晚飯。

    清夢的精神尚好，兩人說了幾句閑話，庾清夢道：“聽說你在宮里的時候,為皇后娘娘奏了一曲？你彈的是什么？”

    星河道：“jiejie知道我會的曲子有限,無非是那么幾首拿出來糊弄人的,給皇后娘娘彈的自然是喜氣祥和些的《鳳來儀》?！?/br>
    庾清夢果然笑了起來：“你倒是真會投其所好,若不是我多事……只怕你真的就是娘娘心上的妙人了?！?/br>
    星河臉上微熱：“jiejie又拿我打趣。”

    庾清夢手托著腮,望著她眉眼盈盈的模樣,忽然道：“我這幾日悶悶昏昏的,竟像是失魂落魄,倒也想聽你為我彈一曲，至少可以振一振心神。”

    星河雖然不想在她跟前班門弄斧，但既然她這樣說了，自然不會推辭：“jiejie要聽什么？”

    “那就彈你最拿手的?！扁浊鍓魧に剂藭?“可使得？”

    兩個人來到了琴房里，丫鬟早點了燭跟熏香。

    夜幕降臨,夜色淡淡地,玉檀香的氤氳氣息里透著些許香甜。

    星河看著那冰裂紋香爐：“是了,前日jiejie送的那千步香,我昨兒拿出來試了試，真真好聞。有一點說不出是什么的花香,而且香的時間很久。”

    庾清夢在琴桌旁坐了：“我只說要給你帶點隨手禮，哥哥就巴巴地去找了這個來。這種香顧名思義，沾在衣上,一整天都帶香氣的，就算隔著很遠都能聞到，所以才叫‘千步香’?！?/br>
    星河不太愿意多提庾軒,便道：“我最先學(xué)的就是《流水》，也給jiejie彈這個好不好，就怕你聽絮煩了?！?/br>
    庾清夢不以為然：“伯牙子期，高山流水傳千年，這是傳世古曲，又有這段典故，豈能絮煩。”

    星河豎著耳朵仔細聽她的話，小學(xué)生受教般乖乖點頭，又笑把她沒說完的接下去：“jiejie說的對，無非就是彈的好跟不好罷了，只是jiejie叫我彈，再難聽我也得獻丑了?！?/br>
    庾清夢莞爾：“彈吧，也不必拘泥，盡想著不出錯的話反而不好，你就像是那天……呵，任由你的意思發(fā)揮，古調(diào)新彈，想來更佳?！?/br>
    星河聽到她說“古調(diào)新彈”，心里隱隱動了下。

    舉手略調(diào)了調(diào)音，又想了一會兒，便撫奏起來。

    流水的曲調(diào)，起音是緩的，星河深吸一口氣，手指撥過琴弦。

    淡淡的幾個音過后，像是有一簇水流自山崖跌落，發(fā)出清脆淙靈的幾個轉(zhuǎn)音來。

    庾清夢原本臉色淡淡地，聽到這里，眼中透出了幾分欣悅。

    她一抬手，望蘭走了上來，微微俯身看向她面上。

    庾清夢一句話沒說，只指了指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