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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zhuǎn)思 第166節(jié)

    兩人退下后,星河進內(nèi)行了禮,靖邊侯皺眉,直接問道:“什么事?”

    星河低著頭,靖邊侯發(fā)現(xiàn)她最近清瘦了不少。

    “父親,”星河的臉色卻是異常的平靜:“女兒有一件事想求父親?!?/br>
    容元英的眉頭皺著,眼神也并不是慈愛之色,不咸不淡地問:“你說罷。我還忙著呢。”

    星河深吸一口氣,她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不管是破格也好,丟臉也罷,她只能這么做。

    “最近府里在跟國公府議親……”

    聽是親事,容元英更有點不耐煩,卻聽星河道:“女兒想求父親,不要答應(yīng)此事?!?/br>
    靖邊侯聽到這句,臉上卻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你、你說什么?”

    話已經(jīng)說出來了,星河越發(fā)地坦然。

    就仿佛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抬眸看著靖邊侯:“老太太跟太太那邊,像是很滿意,我若反對,只怕會被認為是不識抬舉,也未必會聽我的話。只有父親出聲,老太太跟太太興許才會改變主意。”

    容元英盯著她:“你……不愿意,為什么?”

    他的態(tài)度非常的冷靜。

    星河在開口之前,本做好了準備,她以為容元英興許會鄙視,或者大怒,痛斥。

    但她不在乎那些。

    可沒想到靖邊侯的反應(yīng)很奇怪。

    星河定了定神:“本來這些話不是我當女兒的能說的,但事到如今……還請父親多見諒吧。我知道先前李絕曾請惠王殿下向父親提親,后來不了了之,可是,可是在我的心里……仍是覺著他好?!?/br>
    她的神情很鎮(zhèn)定,但臉色的紅卻出賣了她,畢竟從沒有對人說過這些話,尤其對方,還是自己認為頗為“生疏”的父親,一個男子,一個長輩。

    “若要嫁,我……只想嫁給李絕,”星河橫了心了,屈膝低頭:“求父親做主,別答應(yīng)跟國公府庾公子的親事。”

    書房內(nèi)安靜的,有點像是暴風驟雨來臨前的氣氛,令人窒息。

    但靖邊侯并沒有刮風下雨,甚至連打雷都沒有。

    他的唇緊緊抿著,過了半晌才沉沉地說:“你知道他是信王府的三王子吧?!?/br>
    “知道?!?/br>
    他思忖地:“是為這個想嫁給他?”

    星河淡淡地:“不是?!?/br>
    靖邊侯停了停:“那你可知道,他如今已經(jīng)回了信王府,還不知何時能回來。”

    “知道,”星河還是那么冷靜:“可是女兒……愿意為他等?!?/br>
    容元英的喉頭動了動,他有些驚訝地看著面前的星河,就好像生平第一次認識了自己的女兒。

    靖邊侯擰著眉,又過半晌:“好,你回去吧?!?/br>
    星河不曉得他的“好”是什么意思:“父親?”

    容元英淡聲道:“這件事,我會料理?!?/br>
    星河的眼睛里漾出了淡淡的光芒,她克制著心里的喜悅,唇角一挑又盡力壓下。

    最后她只是又屈膝行了禮:“多謝父親?!?/br>
    就在星河轉(zhuǎn)身要出門的時候,容元英突然問道:“假如他……就不回來了呢?”

    星河的腳尖撞在門檻邊兒上,絲絲地疼。

    她盯著抖動的裙擺:“他一天不回來,女兒等他一天,一輩子不回來,等他一輩子?!?/br>
    第117章 .二更君樽前且休唱

    靖邊侯并沒有因為星河的話而動怒。

    但假如星河的這些話,是在冀南之事發(fā)生之前說的,那靖邊侯恐怕不止狂風暴雨,還會暴跳如雷,將她所言所行,視作奇恥大辱。

    之所以如此心平氣和,通情達理,卻是因為他對于李絕的看法早已經(jīng)改觀。

    靖邊侯知道,要說服譚老夫人跟蘇夫人,是有些難的。

    家里的這些事他很少插手,蘇夫人也就罷了,畢竟是他自己屋里的人,好歹會聽他的。

    但譚老夫人跟前就要好好想想,到底該怎么應(yīng)答最妥當。

    果然,譚老夫人一聽靖邊侯的意思,頓時便驚急起來:“為什么你覺著不成?不要國公府,還有哪個比這更好的人家?”

    靖邊侯還沒開口,老夫人道:“等等,你從不管這些事的,這是怎么了?”她有些狐疑地看著容元英:“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么?讓你耳根子發(fā)軟了?”

    靖邊侯等老夫人發(fā)了脾氣,才陪笑道:“您千萬別惱,只聽兒子細細說來,其實有關(guān)這件事,兒子早就思量過了,只是當時并沒有正式談?wù)?所以我也沒出聲?!?/br>
    “你早就覺著不行”譚老夫人問。

    靖邊侯道:“不止是我覺著不成,其實國公府那邊,也不是一心的贊同的?!?/br>
    “這是什么話?”譚老夫人睜大雙眼:“若不是一心贊同,又怎么會三番兩次上門求娶?人家做的已經(jīng)夠到了!”

    靖邊侯皺眉:“事到如今,我也不瞞您了,其實,我早就跟國公府的庾二爺商議過此事,庾鳳臣的意思是,他也并不贊同。”

    譚老夫人一急,靖邊侯道:“您且聽我說,至于個中原因,不為別的,只因為兒子是邊關(guān)給調(diào)任回來的,如今北邊還有我的人,但是庾約又是京內(nèi)的要員,如果我們兩家聯(lián)姻,外人未必會不多心揣測……至于皇上那邊圣意如何,也難說啊?!?/br>
    譚老夫人驚了驚:“什么?這……是庾鳳臣跟你說的?”

    靖邊侯道:“您自然也知道,他是個最精細而有遠見的人,說來這次兒子領(lǐng)了冀南的差事,也是他在皇上面前美言的緣故,他既然有此擔憂,那必然不是無緣無故的,畢竟他之懂皇上的心意,比兒子等更通透的多?!?/br>
    譚老夫人眉頭深鎖,涉及朝堂上的勢力平衡,她當然不該再說什么,但仍是很不甘心。

    靖邊侯又嘆了口氣:“另外,這次兒子冀南之行雖有波折,到底也算是圓滿解決,皇上的賞賜雖豐厚,但朝堂上的權(quán)柄卻是半點兒也沒有給過兒子,可見皇上對于京內(nèi)的武官,確實是心存疑慮的?!?/br>
    老夫人緩緩點頭,卻又問:“既然你說的這樣有道理,而庾鳳臣也是不贊同這門親事的,那為什么他們家里又這樣懇切地要來求娶三丫頭?”

    靖邊侯一笑:“當初我卻也問過庾鳳臣,他的意思是……那是年輕人的想法兒,這自然是說,他們府里的公子看中了星河兒,夫人又溺愛,他這個當叔叔的,自然不便掃人家的興?!?/br>
    譚老夫人的心往下沉,抬手扶著額頭,滿臉的失望之色:“原先以為這門親事是成定了呢,只要跟國公府聯(lián)姻,連帶霄兒將來的前途也是有好處的……”倞亓

    靖邊侯道:“您老人家不用替霄兒cao心,他是個聰明的,如今還貪玩兒,只要收收心,他自然也不會錯到哪里去。”

    譚老夫人長嘆了聲,擺擺手:“既然其中有這么多的糾葛,就算把三丫頭送過去,也未必得好兒。我年紀大了,都老糊涂了!算了,你們拿主意去吧!”

    當天晚上,吃了晚飯,蘇夫人悄悄地問靖邊侯:“真的是因為庾二爺不贊同,所以才不能聯(lián)姻的?”

    靖邊侯道:“我既然這么跟老太太說了,那自然就是,怎么又問?!?/br>
    蘇夫人道:“前些日子,三丫頭跟國公府里來往的那么緊密,留宿青葉觀的時候,聽說庾二爺都親自去了一趟……可見他并不討厭三丫頭,我還以為這門親事無礙呢,怎么竟然……”

    靖邊侯隱約聽說過這個,只是當時沒在意,這會兒便道:“星河去青葉觀?一個人?庾鳳臣又怎么……”

    “當然是國公府里的四小姐陪著的,當時你還沒回來,三丫頭說是要去給你祈福,那觀內(nèi)的掌教算到你還有些劫難,三丫頭就留在那里持齋誦經(jīng),過了兩夜才回。”蘇夫人緩緩說著,又道:“真想不到,三丫頭竟然投了庾清夢的緣法,什么都肯陪著她?!?/br>
    靖邊侯皺眉:“哦,既然這樣,那庾約應(yīng)該是為了庾清夢去的,又不是特意為了星河兒。不值一提?!?/br>
    蘇夫人想了會兒,便又問道:“可是,三丫頭生得這樣出色,我本以為國公府是最好的去處,如今斷了的話,竟要她歸哪里?雖然也有幾家貴宦豪門,但除了先前的惠王府,可沒有哪家還比得上國公府了。”

    靖邊侯心里當然有人,只是不能告訴蘇夫人,便含糊道:“橫豎星河兒才及笄不多久,倒也不用格外著急,而且不是還有個曉雪嗎?就算要定,也先緊著她就是了……何況前些日子你不是忙的夠嗆,不如且先清閑幾天吧,別再cao心了?!?/br>
    蘇夫人苦笑:“說不cao心,又哪里能夠?還得想想看怎么回庾家呢。唉!”

    容元英不再說話,心里想起星河跟自己坦白時候的情形。

    從星河第一天回府,打斷了他對馮蓉發(fā)脾氣開始,容元英便察覺這個女兒怕不是那種溫柔怯弱的性子。

    經(jīng)過今日,果然確信。

    他真是又喜又憂。

    說實話,容元英不喜歡那種自有主張的女孩兒,可是星河說要等李絕,他心里居然……有種莫名的寬慰。

    府里的人一無所知,靖邊侯自己最為清楚,這次若不是李絕三番兩次的相助相救,自己別說立功,活著回來都是艱難。

    而李絕跟他非親非故,若細說起來,甚至稱得上“有仇”,他為什么會拼命地相救自己?靖邊侯知道。

    因為李絕在替他中了一箭后,曾跟他說過一句:“我受點傷算不得什么,你若死了可大不妙?!?/br>
    那會兒靖邊侯還以為他是為了大局著想,正在感慨這少年竟有如此心胸。

    誰知下一刻,李絕便道:“你死了,jiejie可得守三年孝,我可等不得那么長時間?!?/br>
    靖邊侯目瞪口呆,同時心里有些惱惱地,覺著這少年必是在趁機調(diào)笑自己而已。

    雖然覺著這少年太過口沒遮攔,但對于李絕的義氣相救,作為一個行伍出身,戰(zhàn)場上出生入死的軍人,靖邊侯當然銘記,至為感激。

    直到李絕再次為了救他,竟被泥石埋住,生死攸關(guān),容元英耳畔響起的,竟都是李絕那句仿佛是調(diào)笑般的話。

    他知道,那可不是玩笑,那是李絕用命許下的誓言。

    起初以為是個無法無天的小混世魔王,沒想到竟是個有勇有謀有情有義的少年英雄。容元英身為帶兵之將,最欣賞器重的便是李絕這般的人才。

    就算李絕并不是出身信王府,而只是個碌碌無名的小道士,但經(jīng)過冀南之行,他在靖邊侯心目中的形象也早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只要再假以時日,恐怕就會變成合適的“乘龍快婿”。

    畢竟,容元英是個能為了邊關(guān)的屯軍想把星河送給老頭子的,而李絕顯然是個大有可為的少年后生,他知道“英雄不論出處”的道理。

    可惜,李絕居然為了救他命懸一線。

    容元英在激賞之余,卻又為李絕擔憂,同時心存愧疚。

    所以在星河說要等李絕的時候,容元英心里反而舒了口氣,他本以為對于那少年的救命之情,無以為報了。

    但如果星河有這份心意……將來兩人若有機緣結(jié)為夫婦的話,倒也算是一舉兩得。

    蘇夫人很是為難,但有些事她不得不做。

    這日,蘇夫人親自前往國公府,拜見蕭夫人,她像是吃了一整個黃連似的,苦皺著臉,把拒婚的話期期艾艾地說了。

    蕭夫人的反應(yīng)卻還是平常,畢竟這門親事最熱絡(luò)的,是詹老夫人跟庾軒,蕭夫人卻并不想庾軒真的娶星河為妻,畢竟她還是有些挑剔星河的出身的。

    如今靖邊侯府主動拒婚,她卻是正中下懷,可算是有了正經(jīng)的借口來回稟詹老夫人了。

    她看出蘇夫人的赧顏,于是反而竭力地寬慰,在蘇夫人看來,自然越發(fā)覺著蕭太太寬和大度,大家風范。

    而國公府這邊,詹老夫人是個真正有涵養(yǎng)有閱歷的老人家,見靖邊侯府不答應(yīng),她雖然不高興,但也沒有說別的。

    庾清夢因為早知道星河心里有人,明白哥哥的心意是不能成的,早在之前,她也曾旁敲側(cè)擊地提醒過庾軒。

    其實庾軒不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