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心靈的血書
我看鐘晨顫抖個不停,擔心她出什么意外,便強打精神對老王一家三口道:“我們再等幾天,等比對結果出來再說吧,要不認錯了就成笑話了!” “絕對不會錯的,我心中的妮子就是這樣的?!蹦桥思钡馈?/br> 老王也道:“錯不了,你看妮子那身段……” 我道:“就是沒錯,這二十多年都找過來了,也不在乎這幾天吧?我是說萬一要弄錯了呢,不搞得大家都痛苦嗎?” “這……這位小哥,我問你幾個問題可以嗎?”老王道。 “既然要問,那我們還是邊吃邊問唄!” 我們幾人又走了回來。那女人可能擔心鐘晨再跑掉,雙手緊緊地抱住她的胳膊。 大家坐定后,老王只顧抽煙,并沒有發(fā)問。 酒喝了兩個來回,我見他還沒發(fā)問,便道:“大爺,你的女兒是在哪里丟的?” “三院?!?/br> “是什么季節(jié)?”我問。 “祭灶的前五天?!?/br> “丟了多長時間了?” “算起來她今年虛歲有二十四歲,丟了有二十二年九個月零七天了?!?/br> 這是一個帶血的數(shù)字,我聽了都打顫。“你后來知道你的閨女是誰偷去的嗎?” “從醫(yī)院的監(jiān)控查看,是個五六十歲戴著一頂黑毛線帽子的女人偷的?!?/br> 鐘晨的胳膊肘支在餐桌上,手猛地撐住頭。 我急道:“大爺大娘,還是依我的意思,等幾天再說吧,你們看怎樣?小晨好像有些不舒服?!?/br> 他們聽我這么說,也只好答應。 在將鐘晨送往住處的路上,我們誰也沒有吱聲。她進屋時一手撐著門,似乎是自言自語地道:“我奶也有一頂舊的黑毛線帽子?!?/br> 她話的意思太明顯了。不過,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我奶與拐人家小孩的人聯(lián)系起來。 “你……你認為她們有可能是你的親生父母嗎?”我這幾個字的重量足有千斤。 “我……我注意那位阿……阿姨的指甲蓋的形狀了,我與她的一模一樣。” 天下有各種認親方法的,沒想到鐘晨的這種方法這么奇葩,還有指甲蓋形狀認親的? 我不愿意因為說錯了什么而傷了她的心。但為了弄清真相,我還是輕輕地道:“要……要不,明天我們回家一趟?” 鐘晨想了想,最后搖了搖頭,眼淚又竄了下來。 我的兩條腿上像是綁了重重的砂袋,離開她的住處向我的住行去。 晚上,我把鐘晨認親的事對侯運說了,并要他關注她一下,我要回家一趟。 侯運應了下來。 第二天,我在離家一百多米的地方,我便聽到兩把二胡演奏的聲音。 我一聽就知道是誰與誰:那帶有滄桑感的,是我奶拉的。那乍聽起來也算流暢,但卻顯得稚嫩又飽含憂傷的,那是我的小妹鐘音拉的。 為了不打斷她們的演奏,我在離家不遠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我想:大妹鐘晨的生理條件那么好,都有那么多的痛苦。小妹鐘音是盲童,她隨著年齡的增長,那該有多少痛苦在等著她呀?! 鐘聲看見了我,向我奔來。他沖到我面前一下子抱住了我,然后雙手一邊比劃著一邊啊啊地叫著。 我熟悉鐘聲的啞語:他是在問他大姐為什么沒有回來,又問我為什么坐在這里。 我也比劃著告訴他:大姐學習了,我因為走累了才在這里坐坐的。 鐘聲沒有再比劃,只是疑惑地望著我,看來他并不相信我走累了的話。 回到家里,我抱著沒見過光明的小妹,望著慈祥的奶奶。 奶奶的頭發(fā)全白了,每一根發(fā)絲都像白銀一樣。 她在我的心目中,永遠是那樣的慈祥,望著她的面龐,我堅信:如果這樣慈祥的人是拐走人家孩子的人,那這個天下將再也找不著一個好人。 “我……我奶啊,你揀了鐘晨,丟她的人有沒有留下什么信物???”這一句話,我在路上已經(jīng)練習多遍了。 如果我誤解了別人,還有解釋的機會。如果我誤解了我奶,她這么大歲數(shù)了,或許,今后我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了! “看來,鐘晨是想找她的親生父母了!……人啊,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那是多么痛苦呀!”我奶說著,從枕頭下的一個小花布袋中,拿出一把銅鑰匙遞給我道:“信物啊,有。在我下面箱子的右拐角,你去拿一下。” 我搬去上面的木箱,打開下面的箱子。從右下角拿出一個小包被,小包被里有一個花邊的白手帕。 白手帕上有幾行絹秀的字體: “孩子: 我的孩子啊,我不算人!我們骨rou分離,全因為我的狹隘、自私、拜金、追逐名利! 孩子,我無救了!不是身體,而是心靈! 我不敢奢望你叫我mama,因為在這個天底下,根本就沒有我這樣狠心的mama! 我想,我不會有好報的! 好心的人家: 我希望你們不要告訴孩子她有我這樣一個mama,你只說是你們自家的孩子。我跪求你們把她教育成純真且善良的人! 我自己的孩子我都放棄撫養(yǎng)和教育,而卻求你們教育……讓老天爺懲罰我吧……哽咽不能語! 某年某月某日,闕良。” 這些字是黑筆寫的,在我的心里,它就是一封心靈的血書。 我看得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手中的這個手帕就像是搖著的扇子一樣:“我奶啊,小晨的生母不是告訴我家,就說小晨是我們家的嗎?你怎么……” “星啊,你坐奶身邊?!?/br> 我坐到奶奶的身邊,雙手抓住她的瘦手,仰望著她那慈祥的面容。 “星啊,小晨的生母如果不希望有朝一日讓小晨認她,那她又留下姓名干什么?”我奶微笑著問道。 “這……”在我奶的面前,我的智商立即弱化。 顯然,我奶的說法是對的!鐘晨的生母當時的心情是相當痛苦和復雜的,她的夢想中,肯定是希望有朝一日母女相見的。 “星啊,你再想想:我們一直瞞著小晨,說她是你的親meimei,這是不是一種欺騙?這對小晨公平嗎?” 我奶撫著我的頭發(fā)輕輕的問道。 我的心里酸酸酸酸酸,眼里快酸出水來了。我急道:“我奶,沒出息的孫子想出去抽支煙!” 到了門外,我仰望著青山,手顫抖著抽出煙來,顫抖的將煙點燃,顫抖的嘴唇使煙卷不停地顫動著。 我奶識些字,但不多,她怎么就有那么多的智慧呢? 我連抽了三支煙,打算回到奶奶那里,卻聽到鐘音的屋里有悉悉索索的聲音。我走進去一看,見她正在用小剪刀剪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