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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護衛(wèi) 第76節(jié)

    ‘想來行我諸多恩惠,是要我行些隱秘之事罷?!?/br>
    “倒也無妨,你明說,我也不是不可以去做?!?/br>
    “你說說看,是何事?可是要我去做耳目諸類的?”

    “不過也是,除此之外,我也沒旁的用處?!?/br>
    “有什么安排你直說,說開了多好,便也省得你再費力氣,不是嗎?!?/br>
    她筆下的字,字字如刀,刮的他肺腑生疼。

    他明白了,他全明白了。酸澀嗆了他喉管,熏得他雙眼都隱隱刺痛。

    他看向了她,她手執(zhí)著滴墨的筆在那無聲笑著,頰邊帶諷,烏瞳尖銳,可落他眸里,那分明是蒼白無力,是如被撞的頭破血流的困獸,走投無路,入地無門,只能攏緊自身哀哀悲鳴。

    “蘭蘭,我們回去?!?/br>
    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干澀的咽著喉,便要去拿過她手里的筆。她用力甩開他,沾了濃墨的筆尖迸濺了兩人一身一臉的墨汁,可此時此景,他們誰還會在乎。

    她垂落了陰郁的眸光,緊抿著唇角飛快的再下筆落紙。

    “望你直說,直說,直說!”

    三個直說,一字比一字用力,最后一筆幾欲劃透紙背。

    這些字扎進他的眼底,扎的他心尖淋漓起來。

    “夠了,別寫了?!彼话堰×四枪P桿,俊顏微微扭曲,看著她咬牙一字一句道:“你聽好了,我用不著你做什么,要做早做了,何必待今日!更何況,即便要你做事,我也斷不屑用這種法子來籠絡你。你今日不信我不打緊,地久天長你總歸會看得明白,我待你是真是假?!?/br>
    她卻想發(fā)笑,也真的扯唇笑了。

    從前也有人說要善待她,可結(jié)果又是如何?

    活成笑話一次就夠了。更何況,現(xiàn)在的她還剩什么?說不了話,還滿身的疤,有時候壓不住情緒了,便如現(xiàn)在般神經(jīng)質(zhì)的模樣。

    不用照鏡子,她都知自己此刻笑的是何等陰陽怪氣,尖酸刻薄。

    連她有時候都厭惡如今的自己,更何況是旁人。

    反手推開了他,她繼續(xù)蘸墨落筆,寫下。

    ‘需要我做什么事,直說,我應了?!?/br>
    ‘其他的就不必了,別妄想我會給予任何回應?!?/br>
    寫完后她猛朝前頭佛像處擲了筆,直接轉(zhuǎn)身離開。

    她的這些話直擊他心臟,若在從前他會生怒,可如今他只剩疼惜。他在佛像前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細瘦單薄,踽踽獨行,佛像的薄煙好似屏障般,將她與外物隔離開來。

    他沒有急著上前追去。今日這遭讓她失了控,同樣也對他造成了不小的沖擊。她需要冷靜,他也需要。

    等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中,他方收回了眸光。

    轉(zhuǎn)身往走向佛像的方向,他睫壓住眼,俯了身抬袖仔細將那佛像基座上染得墨汁擦凈。等起身往外走時,他手指扯了下襟口,不經(jīng)意抬眼間,狹長的鳳眸兇光畢露。

    她今日那宛如刺猬般扎人的模樣,著實是扎痛了他。

    她如何會成這般模樣,如何旁人待她好些她便奮起反擊,個中緣由,他可是清楚著呢。

    “九爺,您這是……”外頭候著的曹興朝見他滿身狼狽的出來,不免驚詫不已。再聯(lián)想前頭她也頂著滿身墨汁,臉色差勁的出來,不僅驚疑的想,莫不是兩人打起來了?

    寧王不在意的隨手摸把臉上迸濺到的墨,看了眼天色。

    “幾時了?!?/br>
    “過酉時了,也是時候該進宮赴宴了?!?/br>
    寧王聞言就俊眼微闔的笑,“是啊,的確是該赴宴了。來人,給我更衣,手腳麻利些,莫耽誤了我入宮的時辰?!?/br>
    曹興朝瞧他模樣,眼皮磕碰的直跳。

    每年除夕夜,皇親國戚及三品以上的重臣們便會入宮赴宴,這是慣例了。

    今年亦是如此,君臣舉杯相祝,其樂融融,和諧熱鬧。

    瞧來一切與以往沒什么不用。只是誰沒料到,在酒過三巡后的下半場,宴會卻出變故了。

    因著圣上年邁,近來龍體多有微恙,所以就早些的退了。圣上從席宴中一退,王公大臣們難免就多了些自在,相互敬酒說笑,氣氛也頗為熱烈。

    酒酣耳熱眾人吃酒正盡興之時,趨近前列的方向卻陡然傳來喧嘩聲,伴隨著宮娥們受驚的尖叫聲。殿中央的歌舞聲戛然而止,王公大臣們慌忙起身朝混亂處看去,接著此起彼伏的倒抽氣聲響在殿中。

    兩親王打起來了!

    第77章 對上

    曹興朝是親眼見了整個過程。

    在見到九爺拎著酒壺,懶洋洋笑著朝對面走去時,他就眼皮亂跳暗道不妙。別看除夕宴上半場時,九爺與談笑風生狀似如常,可悉知其脾性的他焉能不知,這種場合九爺素來是懶怠應對,如今舉止反常,只怕是要有大事發(fā)生。

    他不怕九爺怒,就怕九爺笑。

    亦如他義父私下暗語,那笑是閻王笑。

    沒看連他那向來混不吝的義父,整個宴會上都不作聲了,甚至連酒不敢多吃半口。

    怕事有不好,他在九爺起身后,也顧不上旁的,忙提心吊膽的起了身跟了過去。而后他便見著九爺邊朝對面禹王爺?shù)淖献?邊囅然而笑的拎著酒壺斟酒,待近了席前,就直接把那晃灑了大半的酒盞送了過去。

    “今兒大好日子,我敬七哥一杯。”

    九爺笑說的情真意切,好似真的是毫無芥蒂的來敬酒的。如果忽略了那堪堪只覆杯底的薄酒,還有那近乎要擎到禹王額頭高度的酒盞的話。

    禹王冷冷掀了眼皮,動了唇就要說話。

    可哪想得九爺壓根沒給說話的機會,毫無征兆的拎著手里的酒壺就沖禹王兜頭轟然砸過。

    “好哇,七哥竟給不給我面子!”

    前一刻還如沐春風的九爺,下一刻勃然色變驟然發(fā)作,這突來的變故簡直驚呆了在場眾人的眼。連緊在跟前的他都沒萬萬沒反應過來,更何況其他人了。

    酒汁混淆著瓷片從禹王頭上滑落時,他好似余光瞥見了有幽黑的珠子一顆顆順著禹王的手腕滑落,落在宮殿的金磚上鏗聲作響。

    當時他并未多在意這些,只是拼命攔著似不甘心還想上前踹兩腳的九爺,唯恐事情鬧得太大??赡睦锵氲镁驮谶@檔口,本來沉默的禹王卻突然暴起,抓了案上的酒壺朝九爺腦門砸去。

    這就如捅了馬蜂窩了,九爺雙眼猩紅的就沖了上去。

    等那些王公大臣們從座上驚起,兩人已交上了拳腳,九爺?shù)娜^轟上了對方的下頜骨,禹王揮拳過去打裂了對方的眼角。禹王到底領(lǐng)兵打仗多年,出手強勁狠辣,很快就占了上風。他看的急,拉架的時候不免就暗地里下黑腳,卻被禹王當胸發(fā)狠一踹,差點沒給踢折了他肋骨。

    周圍桌椅歪倒,四下杯盤狼藉,宮娥們尖叫著散開。等雙方的人拼命將他們堪堪拉開后,兩人已然都掛了彩,禹王的顴骨下頜青紫一片,九爺則眼角唇角都裂出了血。雙方皆是頭破血流,發(fā)髻散亂,繡五爪蛟龍的蟒袍被扯開了扣,混著菜湯酒汁凌亂敞著,說不出的狼狽凄慘,哪里還能瞧出個親王矜貴模樣。

    九爺朝外啐了口嘴邊的血,拇指擦過唇角的時候,還瘆笑著在對方的身上陰沉定著目光。等他不明所以的順著九爺?shù)哪抗饪催^去,這方發(fā)現(xiàn),原來禹王那身親王服下,竟套著件極怪異又不合身的件衣裳。

    這衣裳沒有袖子衣扣,前后還長短不一,怪得慌不說還緊得不合身,箍在對方身上近乎勾勒出胸腹線條來。

    他覺得這衣服有些眼熟,然后電光石火間就猛然記起,這件衣服好似曾在她那見過。至于如何落了禹王這,無外乎是從前拿她幾件衣裳去給對方添堵的緣故。

    張著嘴他好是一陣難以置信,看著那衣裳再去看禹王那張冷臉,怎么也沒法將二者聯(lián)系起來。這是禹王爺做出的事?

    禹王面罩寒霜,抬手整理著被撕扯的凌亂的親王服,草草遮住里面的衣服。

    鬧了這么一出,王公大臣們算是目瞪口呆了。

    在他們看來,寧王我行我素桀驁慣了,干出這事似也不算太過意外,可那禹王何曾做過這等出格的事,剛那彪悍兇狠的打架姿態(tài),真是讓他們大跌了下巴。

    皇家人,怕也真沒有什么善茬。

    除夕宴至此也繼續(xù)不下去了,涉及皇家事,王公大臣們也不敢多停留,紛紛尋了借口提前退場了。沒過多時,便有黃門進了殿,兩親王身邊的人見了,無不趕緊退出了殿外。

    黃門代圣上前來,兩親王便得跪著聽訓。

    黃門奉旨申斥二人無法無天,德行敗壞,喪盡皇家顏面。之后就代圣上問,他們此番是因何故起了沖突。

    寧王就搖晃著指禹王,挑著眼兒醉笑著:“我好心去給他敬酒,他仗著序齒大不領(lǐng)情,還瞪我!那倨傲上天的模樣,甚是讓人火大。我不打他,打誰?”

    禹王只有一句:“他打我,還不允許我還手了?”

    黃門就回去復命了,殿外候著的一干御醫(yī)便背著藥箱匆匆進來,給兩位親王看傷診治。

    那黃門再次回來時,帶來了對他們的處置。

    二人得在殿里跪到天明,并罰一整年俸祿。

    “圣上口諭,二位天亮后就滾回府好好醒酒,初一的開璽大典就不必參加了?!?/br>
    曹興朝攙扶著寧王回府時,已經(jīng)是卯時之后了。

    寧王摸著頭上纏著的白細布條,咬牙罵:“大過年弄得跟奔喪一樣,那些御醫(yī)除了吃干飯就是埋汰人,果然罵他們廢物都不帶冤枉的!”

    接著又陰沉的罵那趙元璟晦氣,道是下次要他好看。

    知他九爺這回打架沒占上風心氣斷然不順,曹興朝自也不敢回嘴。只是心里頭難免想,最好還是別有下次了。

    “哎喲我的九爺,哪個挨千刀的給您打成這樣了?”

    王公公在殿里遠遠瞧見,差點沒上來氣,大驚失色的拄著拐就急急的出來。寧王腳步一停,臉色變幻的轉(zhuǎn)向了曹興朝。

    “我被打的很難看?”

    “可不是,可不是!”回話的是焦急趕來的王公公,心疼的看他那張臉:“又青又腫,瞧瞧嘴角邊都開裂了!天吶,眼都腫了,怎么眼角還往外滲血呢!”

    王公公大呼著讓人去叫大夫,寧王卻臉色難看的往殿里的方向看了又看。

    “扶我去偏殿?!?/br>
    王公公剛要制止,可察覺到他九爺神色的異樣,便多少反應過來。不免心里就嘆聲,九爺這心思也忒不會拐彎,這會在瞎顧忌什么。

    “快過來些人攙扶著九爺,沒見著九爺痛暈過去了?!?/br>
    聽著王公公吆三喝四的,寧王青紫的臉狠狠抽動兩下,要換個人的話他就要破口罵了。這是生怕那寢殿里頭的人不知他沒用嗎?

    正莽著臉想要王公公閉嘴時,他卻見著對方竟蹣跚的折身去正殿了,邊走著邊還悲戚戚的喊著紫蘭。

    “紫蘭,紫蘭快出來啊,九爺他受了重傷了——”

    沒有猶豫幾個呼吸,寧王就示意那些下人快來攙扶他。

    時文修一夜沒怎么睡好,這會腦子還有些昏沉,收拾好開門后,就有些疲憊的蠕動著唇問是怎么回事。

    “九爺重傷昏迷了!”王公公拉著她往外走,語氣里的焦急與心疼是真的,“頭還在淌著血呢,臉上都沒了人樣了!可憐九爺這得多疼啊,哪個挨千刀的,大過年的給九爺整成這樣!”

    說話間外頭的曹興朝與那些下人們,已經(jīng)七手八腳的攙扶著人進來。被攙扶的人雙目緊閉著,無知無覺的模樣,頭上纏著滲血的細布,臉上交錯著青紫的傷,瞧起來確實沒人樣了。

    時文修緊走兩步,目光忍不住在頭上那傷處盯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