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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德差點吐出來,這是什么地方,怎么比馬廄還要腥臭? 寶鶯被這味道刺激得眼睛都睜不開,眼珠子火辣辣地疼,她用袖子捂住鼻口:“郡主,咱們還是上去吧。” “來都來了,還有走的道理?”鸞德一狠心,推開了木門。 艙內迸射渾厚有力的號子聲,響徹云霄。 “一,二,三!” 五十個小牛犢似的短打漢子揮汗如雨,每只船槳由五個人cao控,一側五列。漢子們搖櫓劃槳,喊得熱火朝天,滾滾汗水小溪一般順著虬結肌rou滑下,在地板上聚集起一個個小水洼。 鸞德被這個氣氛震住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但船艙內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全在埋頭苦干,剛硬的臉上毫無表情。 天花板上傳來一聲喊叫,漢子們的動作逐漸變緩,一列粉衣婢女魚貫而入,端著水盆帕子,依次遞到漢子手里。 婢女打開另一扇門,推起小窗,清新的海風刮進船艙,帶走難聞的氣味。 顧皎走進來,身穿一襲看不出身形的蝦青色長褂,發(fā)絲用綢帶矮矮地束在腦后,臉上戴著一張鎏金面具,露出朱紅帶笑的嘴唇。 “諸位幸苦了,特意給諸位做了綠豆湯,喝些消消暑吧。今兒晚膳是洋芋五花rou和皮蛋魚湯,米飯管夠,大伙兒放開肚子吃就是。先喝些湯,算是墊墊肚子?!鳖欚〒]揮手,兩個健仆提著一只半人高的鐵桶進來。 漢子們正是需水解渴時,見了綠豆湯,好似貓見了耗子,兩眼綠光。 “多謝會長,會長發(fā)財!” “會長富甲一方!” “祝會長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呆子,這又不是會長壽宴,混說什么呢!” “俺又不識字,就知道這一句話,會長都笑呢,你管俺說啥!” 漢子們接連歡呼,聲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鸞德退了一步,抿著嘴角,步履沉重地上了樓。 混亂的聲音逐漸消失在身后,鸞德走上甲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寶鶯落后鸞德一步,大口大口地呼吸,拍了拍胸脯:“哎呀,郡主,底下可悶死人了,臭死了,可不要下去了。” 鸞德一想起方才顧皎被眾人簇擁的情形,渾身都不自在。 “我肯定不會下去?!丙[德嘟囔,“誰像她那么傻。” 一道溫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鸞德郡主,方才怎么下到船艙去了?” 顧皎摘下面具,笑盈盈地走到鸞德身側,饒有興趣地打量她。 鸞德拉開了和她的距離,抿唇冷冷刺道:“你倒是會收買人心,和你在京城時玩的手段一模一樣?!?/br> “收買人心?”顧皎被這頂帽子扣得一時半會兒沒回過神來。 末了她笑道:“郡主說的綠豆湯吧,這哪里叫收買人心,船艙濕熱,又是干體力活,可不得喝些綠豆湯解暑么。” “不過是群下等奴仆,管他中不中暑!”鸞德一臉不屑,嫌棄地瞥了顧皎一眼,“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去親近那些臟兮兮的家伙,也不嫌臟!” 顧皎不由皺起眉。 這小娘子,怎么越長大嘴越毒了? “也不是奴仆,他們都是和商會簽訂契約,蓋章畫押的工人,他們出力,我們給錢,哪里是下等呢?就算是奴仆,也不一定比我們下等,都是人,哪里有三六九等呢?”顧皎琢磨著鸞德年紀小,被寵壞了,斟酌再三,以免話說重了。 “哼!你這話和太子說的一致,全是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胡言亂語。”鸞德叉腰,小臉兒氣得通紅,“我姑姑說了,人天生有高低貴賤。就比如我,是北燕最尊貴的郡主,我生來就是眾星捧月的,是因為我上輩子積德行善,做了大好事,這輩子就來享福。而那些低劣的奴仆,豬狗不如的家伙,上輩子全是殺人放火的窮兇極惡之輩,所以這輩子才會低人一等,被我們這群善人奴役?!?/br> 顧皎忍不住笑起來,鸞德說得一板一眼的,像是黃口小兒一本正經地講八股,莫名地好笑。 “你笑什么!”鸞德跺腳。 “我笑郡主被人誆騙,不能明辨是非,反而還迎合誑語?!?/br> “我姑姑說的,她拜的圣僧也是這樣說的,你憑什么認為是錯的?” 顧皎面色愈發(fā)嚴肅,眼睛緊緊地盯住鸞德:“那郡主憑什么覺得,這些話就是對的呢?按照這話說,郡主上輩子是大好人,這輩子才能成為貴女,那郡主把奴仆平民看得豬狗不如,這是好人的做法嗎?” 鸞德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再問郡主,既然不是好人的做法,那郡主貶低剝削他人,隨意踐踏,是不是造孽?倘若真有輪回,郡主下輩子是會投胎成富貴人家,還是郡主打心底看不起的奴仆呢?” 鸞德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咬住飽滿的下唇。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鸞德氣呼呼地說,“你這是詭辯!我不和你說了!無論你怎么說,我這輩子就是來享福的!” 顧皎嘆了口氣。 “郡主,因果輪回,可不是這樣用的?!?/br> 鸞德哪里還聽她的話,步伐起先還端著,后來簡直是落荒而逃。 逐月一身藕粉色的紗裙,從屋后轉過來,蹭到顧皎身側,踮起腳尖望向鸞德郡主慌亂的背影。 “她這話說的,讓婢子心煩意亂?!敝鹪峦熳☆欚ǖ母觳玻斑@出身又不是咱們能選擇的,若是能選擇,誰不想當世家貴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