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決定登基 第14節(jié)
謝云殊原本看見祖父的喜悅,像是被澆了盆冰水,瞬間感覺有些發(fā)冷。 他垂下眸,沒有接話。 謝云殊性格淡泊,但一向孝敬長輩,這樣避而不答,已經(jīng)是隱晦的反抗了。 謝丞相察覺到了謝云殊的態(tài)度,蹙眉道:“怎么,云殊,你不愿?” 既然祖父已經(jīng)問出了口,謝云殊就不能繼續(xù)不答。他抬眼直視著謝丞相,平靜道:“祖父在京中這樣囑咐我的時候,母親明令我不得遵從,如今祖父再次開口,兩位長輩態(tài)度矛盾,孫兒左右為難,不知該不該遵命,請祖父不要為難孫兒?!?/br> 裴夫人出身襄州裴氏,家世頗為顯赫,父兄又都聞名于世,哪怕謝叢真是丞相,也不必畏懼于他。 自從夫君逝去后,裴夫人更是大部分時間都住在京城外的別院里,很少回謝家。因此謝云殊抬出母親來推拒謝丞相的命令,也不擔(dān)心母親會因此受責(zé)。 謝丞相剛想抬聲教訓(xùn)謝云殊,又想起這里不是隱秘的謝府書房,只得硬生生把聲音壓下去,緩聲道:“云殊,你母親固然是為了你好,但是晉陽公主手中掌握著端穆皇后留下來的資源,她本身也野心勃勃,如果她不甘心偏居一隅,想要繼續(xù)插手朝局的話,那對大齊將會是極大的麻煩?!?/br> 他頓了頓,又說道:“那些埋在晉陽公主府中的暗線,你可以調(diào)用,還有,你要留心楚國公次子楚霽,他是晉陽公主的左膀右臂,數(shù)月前離開了京城,近日有人見到他在南州一帶出現(xiàn),不知道晉陽公主派他去做什么了,關(guān)于他的動向,你也要留意?!?/br> 謝云殊有點生氣了。 祖父就像是根本沒拿他的態(tài)度當(dāng)回事,仍然自顧自地要他打探消息。哪怕他剛經(jīng)歷了一場刺殺,哪怕明知道打探消息對他來說其實很危險。 生氣之余,謝云殊又有些悲涼。 祖父一心利用他;母親雖然疼愛他,卻更在乎逝去的父親,否則也不會長居別院,很少和他相處;至于外祖父,對他雖然好,但膝下孫輩不少,其實也不太缺他這個外孫。 這樣數(shù)下來,居然也沒什么人把他看得至臻至重。 謝云殊自嘲地?fù)P了揚唇角,目光在謝丞相面前那杯始終沒有動過的茶水上停留片刻,一揮廣袖站起身來,淡淡道:“皇上已經(jīng)離開公主的營帳,或許有事要傳祖父,孫子就先退下了?!?/br> “云殊!”謝丞相喝道。 謝云殊卻不再應(yīng)聲,秀目半垂,儀態(tài)翩然地朝營帳外走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二更~ 小謝同學(xué)其實也不是完全無憂無慮的,他身邊對他情感付出的人其實比景曦更少。并且景曦權(quán)力欲望更重,她對情感的需求也并不多,小謝就不行,他心思更細(xì)膩,情感需求更高。 所以兩個人之間假如有一個先動心,一定是小謝同學(xué) 第18章 綠綺 謝云殊說熙寧帝已經(jīng)離開了公主的營帳,這句話倒不是信口胡說,他是聽到了帳外傳來行禮問安的動靜。 果然,熙寧帝已經(jīng)出了營帳,看見謝云殊過來行禮,便叫他過來,道:“朕聽聞這次晉陽遇刺,你一直隨同在她身邊,也受了傷?” 謝云殊恭敬道:“回皇上,臣傷的不重,多謝皇上關(guān)懷?!?/br> 熙寧帝一笑,道:“朕會派太醫(yī)隨行上路為你們調(diào)養(yǎng),另外,晉陽她受了驚嚇,你作為她的駙馬,也要照顧好她?!?/br> “是?!敝x云殊恭敬地回話,“皇上放心,這是臣分內(nèi)之責(zé)?!?/br> 他那張臉擺在那里,不管說什么都能讓人更加信服。熙寧帝點了點頭,又略說了幾句話,就示意謝云殊可以告退了。 走出數(shù)步,謝云殊忍不住又回首看了一眼。 距營帳數(shù)步之外,皇帝的御駕正停在那里,無數(shù)披堅執(zhí)銳的禁衛(wèi)正將御駕重重圍住。而熙寧帝正在禁衛(wèi)和內(nèi)侍的護送下,往御駕處走去。 他又轉(zhuǎn)回頭來,面前數(shù)步之遙的營帳前,兩個穿著淡青色宮女服飾的年輕女子正立在那里。 這兩個宮女是柔貴妃從宮里帶過來的,她們還站在這里,就說明柔貴妃還沒有離開。 謝云殊踟躇片刻,只見面前營帳的簾子一挑,云秋從里面出來??匆娭x云殊,頓時露出喜色,小跑過來,行禮道:“殿下正尋駙馬呢,請駙馬進帳吧!” “貴妃娘娘還在帳中?”謝云殊問。 云秋聞弦歌而知雅意,當(dāng)即笑道:“駙馬不必多心,貴妃娘娘和殿下情同母女,也不必講什么繁文縟節(jié)?!?/br> 有了云秋這句話,謝云殊就放心進去了。 他素來不愛講究細(xì)碎的禮數(shù),也很少和旁人計較這些——否則認(rèn)真來說,云秋云霞這些景曦身邊的婢女,全都犯了他的名諱。 只是現(xiàn)在被迫隨晉陽公主離京,謝云殊自己可以不和別人計較,卻不能不考慮景曦會不會在意。 營帳里唯一的一張矮榻上,正坐著清艷動人的柔貴妃。哪怕已經(jīng)和景曦抱頭痛哭了一場,鬢發(fā)微微凌亂,也能依舊無損她的風(fēng)姿。 景曦斜靠在柔貴妃懷里,見謝云殊挑簾而入,抬起頭來,對著柔貴妃一笑:“娘娘,駙馬來了。” 柔貴妃一雙漂亮的杏眼直直盯住謝云殊,語氣冷淡道:“既然皇上選了你做駙馬,就要盡駙馬職責(zé),尊敬順從公主,絕不能有半分違逆逾越之處,否則,皇上和本宮都容不得你!” 謝云殊知道柔貴妃這是存心敲打自己,于是長長一揖,道:“公主是天家血脈,金枝玉葉,臣自當(dāng)尊敬,請娘娘放心?!?/br> 長得漂亮有時候真的很好用。熙寧帝看著他那張臉說話都要和軟些,更別說柔貴妃。她羨慕地暗自盯了謝云殊一眼,然后才道:“起來吧,不必多禮。” 景曦倚在柔貴妃懷里,笑道:“娘娘放心,駙馬哪里敢對我有不敬之處——我這個性子,像是會忍氣吞聲的嗎?” 柔貴妃瞪了她一眼,嗔道:“本宮知道你不會吃虧,可本宮就是放不下心,怎么,多敲打駙馬兩句,你就聽得心煩了?” 景曦連道不敢。 見景曦還有心情和她說笑,柔貴妃面上的郁郁之色才略微消散了點,拍了拍景曦的手道:“你……哎,你去晉陽或許是件好事,避一避風(fēng)頭也好?!?/br> 景曦沒有絲毫不耐,無論柔貴妃說什么都認(rèn)認(rèn)真真應(yīng)下來。 柔貴妃是真的關(guān)心她,景曦自導(dǎo)自演這次刺殺之前,沒有知會柔貴妃,把柔貴妃嚇壞了,景曦也很是愧疚。 ——她不是不信任柔貴妃,實在是柔貴妃演技城府都很有限。如果事先告訴柔貴妃,那和直接昭告天下也沒太大區(qū)別了。 柔貴妃凝視著景曦的面容,又是眼眶一紅,幾乎要再次落下淚來。她別過頭去抹掉了眼角的淚珠,道:“本宮該隨皇上回宮了,昭昭,你多保重,記得多給本宮寫信。” 說完這句話,柔貴妃站起身來,又依依不舍地看了景曦一眼,舉步往外走去。 景曦沒有追出去送一送柔貴妃,她坐在榻上,朝柔貴妃揮了揮手:“娘娘保重。” 謝云殊感覺自己顯得有點多余。 他跟著長揖為禮,道:“臣恭送娘娘?!?/br> 營帳的簾子落了下來,將柔貴妃纖弱的身影隔絕在外。 不多時,外面?zhèn)鱽砩胶艉[般的聲音。謝云殊聽得分明,那是眾人在恭送熙寧帝離開。 “皇上和貴妃娘娘回宮了?”謝云殊問。 景曦一手支頤,頷首道:“是啊?!?/br> 熙寧帝和柔貴妃回宮,隨駕前來的謝丞相當(dāng)然也要跟著回京。如果是在往常,謝云殊一定會出帳去送一送祖父。 然而今日他沒有這樣做。 景曦原本已經(jīng)閉上了眼,突然又睜開,看向謝云殊:“謝叢真回京了,你怎么不去送送他?” 謝云殊不料晉陽公主突然有此一問,怔了怔,又掛上了往常溫和的笑容,道:“公主不也沒有去送皇上和貴妃嗎?” 他笑容溫和,語氣促狹,然而景曦何等擅長察言觀色,她看著謝云殊,只覺得這個屬于京城第一美人的笑容并沒有之前那么從容真摯了。 現(xiàn)在的謝云殊,就像是一只本性溫柔的貓,受了傷就將爪子藏起來,慢慢舔舐自己的傷口。 以景曦對謝叢真的了解,這老頭既然已經(jīng)賠進她府里一個孫子,就絕對不會浪費,十有八九要謝云殊給他私下里打探公主府的消息。 景曦淡淡道:“父皇和娘娘覺得本宮傷的很重,不許本宮送,何況本宮也不喜歡送別人走?!?/br> 她這句話算是對謝云殊剛才反問的一個回答。但說完這句話,她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轉(zhuǎn)而道:“我們明日動身去晉陽?!?/br> 謝云殊大驚:“這么快?” 景曦疑惑地看著他:“你有什么事沒做完嗎?” 謝云殊猶豫片刻,還是道:“我?guī)淼哪切┬欣疃家呀?jīng)損毀了,匆忙上路的話,恐怕來不及準(zhǔn)備?!?/br> 景曦“啊”了一聲,道:“這個你不用擔(dān)心,明天動身之前,所有的行裝宮里會派人送過來。” 她想了想,又問:“你的銀錢還在嗎?” 火災(zāi)是她刺殺計劃執(zhí)行過程中的一環(huán),謝云殊遭受的損失完全是無妄之災(zāi)。景曦感覺有點愧疚,她想起承影身上還揣著那個裝了五十萬兩銀票的匣子,決定自掏腰包彌補一下謝云殊的損失。 “銀票還在?!敝x云殊渾然不知他錯過了晉陽公主的補償,“素曉隨身帶著,昨晚她被送過來的時候我就問過了?!?/br> 景曦點了點頭,道:“銀票在就好,其他的都有梁平派人備辦,他比你考慮的還周全,不會缺少什么的——你有沒有損失什么特別貴重的,本宮這里有張單子,你待會寫上,派人回宮去要皇上補償一份?!?/br> 她指了指旁邊放著的一本簿冊。 謝云殊還真有想要的。 他銀錢不太在乎,唯有離京時帶出來的一張琴在火中燒毀了,讓他十分心疼。那是張很不錯的琴,無論是材質(zhì)還是做工,都屬于有價無市的等級,想再尋一張差不多的很困難。 他過去翻開那本冊子,發(fā)現(xiàn)好像有點不對,往前翻了翻,發(fā)現(xiàn)這是景曦的嫁妝單子。 謝云殊:“……” 景曦說的口渴,正側(cè)過身去為自己倒了杯茶水。轉(zhuǎn)頭看見謝云殊復(fù)雜的目光,解釋道:“本宮也遭受了很大損失——你看那幾十車嫁妝,全燒沒了!” 謝云殊:“……” 他朝景曦投去難以言喻的目光。 ——你自己自導(dǎo)自演的刺殺,價值數(shù)萬金的嫁妝,再敗家也不會會當(dāng)真給一并燒了吧! 景曦忍不住笑了起來:“放心,不會把國庫掏空的,本宮只想掏空父皇的內(nèi)庫?!?/br> 她把嫁妝單子往前翻了翻,發(fā)現(xiàn)上面還真有一張琴:“本宮嫁妝里有張琴,叫綠綺,你要不要?” 綠綺! 謝云殊眼睛一亮,難得露出些激動的神色:“我要,公主可否將它轉(zhuǎn)贈于我?” 綠綺是當(dāng)世四大名琴之一,聲名甚著。但凡是好琴之人,就不會對這樣一張絕頂名琴無動于衷。何況謝云殊這等自幼熟習(xí)琴藝,醉心琴棋書畫之人。 謝云殊如此激動,景曦倒有點意外了。畢竟她醉心權(quán)勢,對琴這種高雅的愛好沒什么興趣,還因此被人嘲諷過。 她爽快道:“這張琴落到本宮手里也算明珠暗投,你要是當(dāng)真想要的話,等到了晉陽再來找本宮拿吧——只是有一條,綠綺按理說已經(jīng)不見了,你不能拿到外邊去!” 綠綺帶給謝云殊的喜悅已經(jīng)完全壓過了謝丞相帶給他的失落,謝云殊欣喜道:“多謝公主!” 唇染三分胭脂色,眼如春水自橫波。 景曦一手支頤看著謝云殊明亮的眼睛,突然又想起了這句對他容貌的盛贊。 她在心里贊同道:“說的沒錯。” 其實景曦問完那句“你要不要”就有點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