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6)
她今天走來,每一條獨立的道路也都是橫平豎直。 怎么可能 然后她就聽到學長答道:因為它一直是這個樣子。 草。 聽這口吻還真是。 現(xiàn)在李銀航很想看一看南舟的腦子里是怎么從那蜘蛛網(wǎng)一樣的布局里建出一個立體模型的。 南舟:一直嗎。 學長:是的。 南舟:所有的房屋高度一直不超過三樓? 學長:是的。 南舟:除了我們進來的那條路可以通往外界,所有的路走到底,都是死路。也一直是這樣的? 學長:是的。 李銀航: 盡管早就知道小鎮(zhèn)不正常,她仍是越聽越覺得后背發(fā)冷。 以及,這一天她真的轉了個寂寞。 南舟: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不告訴你,你會更有好奇心,說不定會翻墻出去。學長客客氣氣的,這可不大好。 不允許嗎? 學長答:也不是不允許。到時候我們接你回來,會多走好幾步手續(xù)。要是遇到外面的人,他們也會恐慌的。大家都是一個家庭里的人,還是彼此相安無事最好。 南舟不置可否:你見過你們的神嗎。 學長并沒有第一時間作答,而是望了一眼后視鏡。 江舫支頤望向車外,氣質(zhì)沉靜如水,歲月靜好。 但他淡色的瞳仁卻在無聲無息間轉移到了眼尾,淡淡瞥了學長一眼。 學長收回視線,答說:還沒有。 南舟:誰能見到祂? 學長:見到神,要做什么呢? 南舟:不做什么,就想看看。 學長打了一把方向盤,轉進一條小巷,平靜道:總有機會的。 南舟噢了一聲,不再發(fā)問,徹底安靜了下來,回歸了那個毫無波瀾的瓷人。 他的目光掠過街邊關閉的商鋪。 讓他生疑的,不只是這里怪異的布局而已。 這種過于安逸、看起來根本無法長期維系的理想生產(chǎn)方式,是怎么能讓這個小鎮(zhèn)長期維持下來的? 當他思考時,江舫面對著徐徐而來的微風自顧自微笑了。 他不用去看南舟,就能大致猜到他腦中正在轉著什么念頭。 他對人際交往方面宛若白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在其他方面卻敏銳異常。 一天下來,南舟能在這迷宮小鎮(zhèn)中有這樣的發(fā)現(xiàn),洞察力已經(jīng)算是相當出色。 而這么設計,也是江舫有意為之的。 如果這里毫無危機,是一個真正的來去自由、平等公正的伊甸園,南舟反而會更加懷疑,會直接選擇離開的。 那樣的話,當他離開伊甸園的范圍,他構建出的夢世界就會直接付諸東流。 在賓館門口下車,目送著觀光車突突突離開,南舟若有所思,睫毛長長垂下,遮住了瞳仁無底的深青色,顯得清炯炯的,十分動人。 江舫:再想什么? 南舟回過頭來,突兀道:如果殺了那個神,我們是不是就能離開了? 江舫: 他被南舟的直白弄得一愕。 但他很快低頭,掩藏了嘴角一絲略帶興奮的笑意。 他不恐懼那種可能,倒是很期望和南舟真的來一場對決。 到時候一定很有趣。 心里這樣想著,江舫的語氣卻不著痕跡地委屈了下來:這里不好嗎? 南舟想著自己的心事,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太好了。像是假的。 江舫:那也未必要殺神,我們目前手頭的情報還太少。 南舟不說話了。 如果只有他一個,他一定會動手。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有兩個需要保護的人類。 江舫問: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南舟:在想。 留下? 不好。誰知道我們在這里呆久了,會不會變成真正的瘋子。 冒一次險,去找那個神? 你剛才說得對。動手殺了他,說不定會引起不好的事情。 那離開? 南舟沉吟片刻:也不好。 是啊。江舫贊同,像你說的,進出只有一條路,如果我們貿(mào)然離開,說不好會造成什么影響呢? 李銀航適時地插入做了個總結:那,先留下?觀望一下會有什么變化? 南舟和江舫互相注視一番,點下了頭。 意見一致,一天的忙碌也算有了個大致的結果。 心稍稍定下后,江舫做飯去了,李銀航在旁打下手,南舟在邊看了一會兒,便折返回房,打算洗個澡。 以南舟的紙片人體質(zhì),其實并沒有清潔自己的必要。 不過水流淌過皮膚的感覺,有助于他思考。 經(jīng)過一番滌洗后,南舟赤腳步出浴室,披著一條浴巾,在床邊坐下了。 南舟很安靜地坐在那里,濕漉漉的烏黑頭發(fā)柔長地披在肩上,更襯得他眉目濃艷。 他在永無鎮(zhèn)孤獨地長到二十多歲,因為與世隔絕久了,不說話時,氣質(zhì)還是像個少年。 然而,靜坐片刻后,他的思路被一點不屬于自己的香味打斷了。 昨夜他就聞到過這個味道,是江舫身上的。 微澀的綠茶,帶著一點源自自然的木質(zhì)香。 他伏在被子和枕頭上嗅了嗅。 一夜過去,那香味分明已經(jīng)淡了。 南舟循著氣味一路找去,終于定位到了香味的來源。 原來是福袋中許愿紙鶴的味道。 他取出了那只硬質(zhì)的紙鶴,捧在掌心,細細端詳一陣,又伸手去拉動紙鶴的尾巴,讓它的翅膀做起了小小的撲閃動作。 他很容易被這樣的小玩意取悅,把玩了許久。 于是,在將紙鶴重新放回福袋后,他的指尖也沾滿了屬于江舫的味道。 他們真的就這樣住了下去。 李銀航向來是疑人不信,信人不疑,既然做了選擇,就一條道走到黑。 南舟他們說先住,她就一根筋地住下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而經(jīng)過暗中觀察,李銀航終于憑借自己的智商,確信了一件事情。 自己的新隊友絕對是個綠茶,并使盡渾身解數(shù),意圖勾引自己的另一名新隊友。 比如說,在一天之內(nèi),他會和南舟約好要去做幾件事。 但是,總有一件閑事,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漏掉。 比如說他要給南舟做水果餡餅,比如說他要跟南舟講他自己的故事。 總之,都是必須他們兩人一起完成的事情。 等夜深時,江舫總會笑盈盈地一拍腦袋:啊,忘記了。今天太累,明天再做吧。 不僅吊足了胃口,還不動聲色地約好了第二天要做什么,制造這樣的未完成事件,讓南舟對第二天要和他在一起做的事情充滿期待。 隨身攜帶的福袋,則讓江舫身上的綠茶味道長久地留在了南舟身上。 李銀航曾疑心過,那是什么香,為什么能有經(jīng)久不散的效果。 后來,這份疑問得到了解答。 一天,李銀航到南舟房間問事情時,她曾親眼看見,江舫在南舟洗澡的時候,堂而皇之地翻出福袋,往上面噴香水。 被李銀航撞破,他也不著急,只是對她溫和地展顏一笑。 笑出了她一身的雞皮疙瘩。 在和南舟保持形影不離幾天后的某一天,江舫突然消失在了賓館里。 南舟果然著急了起來。 盡管他的著急也是不動聲色的。 他并沒有毫無目的地一氣亂走,而是爬到了屋頂,頂著烈日,居高望著四周,等著江舫回來。 江舫沒有消失太久。 一個小時后,他準時返回。 南舟問:你怎么突然一個人出去了? 江舫笑說:啊,賓館里只有水果罐頭,我想給你找一些新鮮的水果。著急了嗎? 既然是為了自己,南舟也沒能說出什么來。 他低低嗯了一聲,想了想,又說:下次出去要帶著我。 江舫揉揉他的頭發(fā),應道:好,沒問題。 李銀航在旁邊看著,覺得要是誰有這樣欲說還休,欲拒還迎的本領,什么人拿不下來。 但她不敢說什么,只能默默觀察,然后獨守空房。 順便在自己的床底下擺上了老鼠夾和蟑螂膠,希望能抓到每天在夜深人靜里撓墻作怪的東西。 他們等得,另一方卻等不得。 在小鎮(zhèn)內(nèi)的時間轉眼已經(jīng)過去了五天。 元明清無法獲取關于立方舟的任何信息,每日都是單調(diào)繁冗的體力勞動,忙得腦子麻木,雙眼發(fā)花。 這種乏味無趣的等待,能換來什么結果先未可知,唐宋的傷勢卻是實實在在的越來越重了。 他歪靠在床上,長長了一點的亂發(fā)在腦后胡亂綁了個小辮子,特意捏制的英氣奕奕的面龐籠罩上了一片灰氣,長長的眼睫在臉頰上形成了兩小團沉郁的陰影。 元明清坐在他的床邊,將被子掀開,為他換藥。 當紗布揭開時,淋淋漓漓地黏在上頭的,都是潰爛的血rou。 江舫嘴上說著仁慈,但是打那一槍不偏不倚,恰在骨頭,就是沖著廢掉他來的。 元明清內(nèi)心焦灼,面上不顯,輕描淡寫地為唐宋寬心:這天氣不好。 好死不死,現(xiàn)在正值夏日,草木豐茂,水汽豐富。 在亞熱帶的夏季里,毛巾總是不干,掛在生銹的鐵鉤上,沒半天就會散發(fā)出難聞的潮腥銹氣。 小鎮(zhèn)里提供給他們的藥又相當敷衍,看起來完全沒打算醫(yī)好唐宋。 元明清已經(jīng)在屏退了攝像頭的夜里,偷偷打開過無數(shù)次儲物格了。 但他知道,因為失憶這個設定,自己絕對不能使用任何道具。 如果暗自幫唐宋恢復,他沒辦法解釋這樣嚴重的傷口是如何憑空消失的,更要時時刻刻演戲,稍有不慎,就會被敏銳的觀眾識破。 以他們當下的關注度,是不可能全天候屏蔽掉攝像頭的。 他感覺自己像個盜賊,坐擁著滿堂財寶,卻不敢往外花出哪怕一厘。 在種種忌憚下,元明清只能看著唐宋的情況一日壞過一日。 他也被迫束手束腳,無法采取任何有效行動。 誰都知道他帶了一個負傷的人來,一下工就要回宿舍照顧,以至于這么多天過去,元明清連廠房大門都沒跨出。 他忍不住想,當初,是否應該果斷一點,放棄唐宋,和南舟、江舫他們一路呢? 可是不行。 那似乎是一個死局。 在唐宋拿到那把槍,擁有了可以一槍結束比賽的機會時,他就像是被蛇誘惑了的夏娃,拿起了那個蘋果,從而開啟了一路的墜落。 伊甸園,對他們亞當來說,真不吉利。 元明清甩脫種種念頭,為唐宋敷上藥,又替他擰了一個涼手巾把兒,覆在了額頭上。 唐宋持續(xù)地發(fā)著低燒,臉已經(jīng)呈現(xiàn)了糟糕的青灰色。 任誰都能看出,他的狀態(tài)極差, 在元明清忙碌時,唐宋始終閉著眼睛,仿佛正沉浸在一個糟糕的睡夢中。 但在元明清開始為他清理沾血的紗布時,他突兀地開了口: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元明清:什么? 唐宋費力地抬起眼睫,但用盡全力,也只能睜開半只眼。 他竭力保持口齒清晰:你舉報我吧。舉報我是正常人,是裝瘋。 元明清以為這是玩笑,便下意識抿唇笑了一聲。 然而,待他看清唐宋鄭重的神情后,他便將嘴角的笑容斂去。 他把紗布團成一團,捏在掌心。 那上面唐宋的血rou帶著異常的熱度。 這是碳基生物的特征。 元明清握著這團血淋淋的紗布,仿佛是在捏著一顆心。 他疑心自己是寄宿在這具身體里太久了,居然也似模似樣地長出了一顆小小的憐憫心。 真是惡心。 我想過的。元明清打消了那些無謂的念頭,以盡可能輕松的語氣答道。 唐宋:為什么不去做? 他原本是逼問的口氣,但隨著口腔里呼出的熱流,語氣被徹底軟化,尾音略拖,異常虛弱。 元明清:因為未必劃算。出賣你,也不知道到底能換來什么。 唐宋:別鬧了。我在,就是你的拖累。我這么下去,傷口感染壞死,早晚也是死。不如發(fā)揮一點作用。你舉報,總要有些功勞的,如果足夠順利的話,你提出要求,說不定能見到小鎮(zhèn)的主人,那個他們口里的什么狗屁神 元明清:可你要是死了 唐宋決然打斷了元明清:死了就死了! 元明清久久地低著頭,把掌中的紗布攥得又熱又腥。 他說得沒錯。 這里是PVP副本。 一場PVP里,只要他們獲勝,哪怕死了一個人,也沒有什么,游戲勝利后,會自動復活。 只是 元明清不甘心。 他們明明占盡先機,占盡優(yōu)勢,卻眼睜睜地看著它們盡數(shù)失去,并化為了束縛他們自己的鐐銬。 錯失的時機、失敗的拉攏,束縛著他們的失憶設定,奪來的長槍,被打碎的膝蓋 只是和立方舟在疾馳的列車中打了一個照面,他們就被逼到了這步田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