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

    天空中泛出一道朦朧的光暈，君牧抬頭看去，竟是來不及再做些什么，就起身張開了手。

    一道人影自空中出現(xiàn)，翩然落下，恰好落入君牧懷中。

    你回來了。君牧擁住程沐筠，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細(xì)密的吻落下，正在落在唇角時，君牧卻被程沐筠推開。

    什么聲音？

    程沐筠正欲轉(zhuǎn)身，被君牧攔了一下，別看，辣眼睛的東西。

    他抬手，就想把困在劍陣中的那些魔物毀得一干二凈，一只手搭在他手腕上。

    行了，你什么樣子我不清楚。

    程沐筠說完之后，轉(zhuǎn)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堆被切得稀碎的魔物。

    他微微皺眉，正想說些什么。

    空中又泛出一道光暈，蹦出來一個白毛團(tuán)子。

    小竹子白毛團(tuán)子向著程沐筠的方向一頭扎了過來，卻在剛剛接觸到肩膀的時候，被大力彈了出去。

    嗷嗷嗷你，你混蛋！

    程沐筠看著歸一在空中翻滾著飛去好遠(yuǎn)，你跟它計較什么？

    君牧卻是冷笑一聲，它在你的識海中賴了那么久，這點懲罰是小的。

    小竹子，你怎么能扔下我直接就自己出來了呢！是不是這個，這個人在勾引你！

    歸一嚶嚶嚶著撲過來，正想指責(zé)君牧，又被一把抓起，塞進(jìn)了地上的那把劍。

    好了，礙事的解決了。君牧對上程沐筠眼神，又解釋一句，讓它進(jìn)去溫養(yǎng)片刻，免得總是這么蠢。

    程沐筠贊同道，嗯，沒了歸一打擾，倒是方便我們之間溝通，這渡劫游戲究竟是怎么回事？

    君牧目光向旁邊飄去，卻被程沐筠扯住垂在胸口的一縷黑發(fā)。

    老實交代。程沐筠湊近些許，對上君牧的眼，之前我是不在意這些，無論是渡劫還是隕落，我都不甚在意，自是也不在意這勞什子渡劫游戲。眼下，我上心了，你便不要想糊弄過去。

    君牧知曉，這一次怕是無法混過去，只得袖袍一甩，從渡劫游戲的源頭開始交代。

    整個湮滅之地，頓時變了模樣。

    粒粒黃沙自地面浮起，有些黯淡無光，有些則是閃著微弱的光，光點交織，繪制出星云圖。

    君牧負(fù)手而立，這便是渡劫系統(tǒng)。

    無需解釋，作為守護(hù)星辰之間無數(shù)歲月的神明，程沐筠一看便已經(jīng)知道渡劫系統(tǒng)的構(gòu)建模式。

    歸一此前所說的，從某綠色網(wǎng)站上提取關(guān)鍵詞和流行設(shè)定只是其中一部分，更關(guān)鍵的地方在于構(gòu)建世界的基底。

    這基底，便是湮滅之地中那些死亡的小世界。

    以湮滅的世界為基礎(chǔ)，構(gòu)建出的一個介于真實和虛假之間的世界。如有神明在其中渡劫，或許能引導(dǎo)進(jìn)入星軌，成為真正的世界。

    程沐筠抬眼看向君牧，你倒是有心了。

    在程沐筠離任的之前的數(shù)千年，星辰之間出了些小問題，湮滅死亡的小世界要多于新生的小世界。

    為了維持平衡，程沐筠便以自身蘊養(yǎng)星辰之間。

    程沐筠知道自己的命運，以神力和生命蘊養(yǎng)星辰之間，之后便是隕落。他對于死亡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恐懼，神祇隕落是天道規(guī)律。

    只是，君牧在程沐筠引導(dǎo)之下成神，在那次神魔大戰(zhàn)之后，便一直留在星辰之間沒有離去。

    他提出要接替程沐筠的職責(zé)，成為鎮(zhèn)守星辰之間的神明。程沐筠本是拒絕，后來君牧一直堅持，便改變了主意。

    在他隕落之后，總是有人要接過職責(zé)的。

    他便開始教導(dǎo)君牧，如何引導(dǎo)新生小世界進(jìn)入星軌，如何蘊養(yǎng)瀕死的小世界，如何找出那些寄生在小世界的魔物將其清理

    沒想到，君牧竟是極有天賦，很快便得到了星辰之間的承認(rèn)，成為了繼任者。

    于是，程沐筠提前離開了星辰之間，為生死大劫閉關(guān)。再出來的時候，他卻聽到了君牧散魂隕落的消息。

    君牧散魂之后，星辰之間便再次進(jìn)入平衡，不再需要神祇鎮(zhèn)守蘊養(yǎng)。

    難道

    程沐筠看過去，你構(gòu)建渡劫世界和散魂入星辰，都是為了讓星辰之間再度恢復(fù)平衡？以免一個又一個的神祇以魂力來蘊養(yǎng)？

    君牧目光微動，傾身抱了上來。

    他動作太快，力道太猛，程沐筠一時之間竟是直接被撲倒。將要落地之時，他身后的黃沙揚起，變成一張床榻。

    兩人倒在上面，觸感柔軟，宛如在云端。程沐筠眼中，映出漫天星辰。溫?zé)岬臍庀⒎鬟^耳廓，細(xì)密的吻緊接著落下，自耳廓輕柔地蔓延到唇角。

    程沐筠正要閉上眼，卻見一顆尤其明亮的星辰越離越近，一些模糊的畫面在眼前閃過。

    等等。

    君牧的動作絲毫不停，吻住他的唇，唇齒糾纏。

    算了，時間足夠，待會再說。程沐筠閉上眼睛，決定遵循此時的本能行事。

    然而，就在他要沉浸在熱烈纏綿中時，一道聲音，忽然在識海響起。

    小竹子，你不要被他套路了想想萬俟疑那朵綠茶黑心蓮。

    套路？

    對，以君牧的性格，怎么可能如此大公無私。

    程沐筠睜開眼睛，抬手一推，紋絲不動。

    半壓在他身上那人，甚至得寸進(jìn)尺地在他腰間撫摸。程沐筠指尖一亮，抬手在君牧肩頭一敲。

    唔君牧被掀翻在地，帶起一片黃沙。他也不坐起來，雙手撐在后面，抬眼委屈道：師尊，我為星辰之間做了這么多，要些獎勵不是應(yīng)當(dāng)?shù)膯幔?/br>
    程沐筠攏住不知何時被拉開的衣襟，斜瞥過去，哦？當(dāng)真是為了星辰之間？

    論跡不論心。君牧絲毫不心虛，調(diào)整一下身姿，雙手?jǐn)堊×顺蹄弩薜难?，我承認(rèn)，無論是散魂入星辰還是弄出渡劫系統(tǒng)，都是在賭一把罷了？

    賭？

    君牧輕聲笑了笑，輸了，便是灰飛煙滅。

    那贏了呢？

    你。

    君牧微微后退些許，起身，又拉起程沐筠。

    兩人并肩而立。

    黑衣白袍糾纏于一處，點點星辰與空中星辰交相輝映。

    君牧低聲問：你是否記得你我第一次相遇。

    在渡劫游戲中時，程沐筠雖想起不少過去的事，只是依舊凌亂不成系統(tǒng)，唯獨記起了君牧這個人，和彼此之間并不簡單的過去。

    程沐筠坦言，不太清楚，或許需要點刺激。

    君牧并不生氣，而是抬手拉著程沐筠，一步踏出。

    兩人周身萬物變化，眨眼之間，便處于星辰之間。

    歸一呢？程沐筠見狀，問了一句。

    君牧：讓它在湮滅之地好好反省一下，無論是因為過去還是剛才。

    他輕輕動了一下手指，九顆星辰在便自星軌之中凸顯出來，浮動在兩人身側(cè)。

    你不記得也無妨，只需我引導(dǎo)你記起便是，你我的初遇便是這里。

    程沐筠順著他指的方向上前一步，指尖探入，隨后看向君牧?，萬俟疑的那個世界？

    嗯。

    蒙塵的記憶，終于慢慢清晰起來。

    初見君牧，他便是那個經(jīng)歷悲慘的質(zhì)子，程沐筠分魂入小世界，便是那抹玉佩殘魂。不一樣的地方在于，沒有什么陶寧，也沒有跳城墻之類的狗血元素。

    在君牧死后，也沒有什么仙尊歸位，他只是轉(zhuǎn)世去了另一個世界。之后的每一個小世界，皆是如此。

    魔神降世，每一世皆會轉(zhuǎn)生于即將崩塌的小世界中，他嘗遍世間苦楚，以人身成魔，隨即毀掉那個小世界，汲取全部能量。

    如此往復(fù)數(shù)次，最終成就擁有毀天滅地之力的魔神。

    程沐筠推算出了魔神降世，消息傳出之后，眾神皆知此一難無可避免。

    能找到魔神的只有程沐筠，但他是上古神祇，魂魄之力過于強大，無法進(jìn)入小世界，強行降臨只會導(dǎo)致小世界提前崩塌。

    在眾人以為神魔大戰(zhàn)，眾生涂炭無可避免之時，程沐筠卻用了分魂之術(shù)，轉(zhuǎn)世于小世界中。

    對于神祇來說，分魂之術(shù)相當(dāng)于損耗自身壽命，沒有哪個神會這么做。

    程沐筠卻不太在乎生死，便分魂進(jìn)入小世界，同君牧相遇。

    當(dāng)然，分出的魂魄是沒有神祇程沐筠記憶的，能否點化君牧也要看緣分。

    為了這么一絲小小的機(jī)會，便自殘魂魄，完全是他人不可理喻的行為。程沐筠義無反顧地做了，還每一次都成功了。

    君牧轉(zhuǎn)世之后，程沐筠的分魂卻無法離開，只能隨著小世界一同湮滅其中。

    自然而然的，程沐筠并沒有那些在小世界中的記憶。

    鎮(zhèn)守于星辰之間的主魂，唯獨知曉的便是君牧這個人的存在，和自己點化了他。

    一切結(jié)束之后，君牧成神，他見的第一個人便是程沐筠。

    直至今日，程沐筠依舊記得那一天。

    星辰之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背光而立的黑衣人，眼中帶著無盡情緒看了過來。

    程沐筠沉寂許久的心，動了一下，隨即便是千滋百味千愁萬緒一擁而上。

    然而，沒有記憶支撐的情感本就如空中樓閣，程沐筠又是無心之竹，這情感瞬間又如潮水般褪去。

    短短一瞬間，程沐筠便知，他或許曾經(jīng)和眼前這人有過感情上的糾葛。在游戲中時，他同歸一說的初戀，指的便是這一面。

    分魂數(shù)次之后，程沐筠神魂已經(jīng)虛弱無比，加之還有生死大劫在眼前，估計難逃隕落的下場。再追究發(fā)生了什么，于彼此皆無益處。

    程沐筠便只問了一句，你是誰？

    那人愣了許久，才垂眼一笑，是你點化我成神，我沒有名字，為我取一個可好？

    程沐筠不善取名，猶豫片刻，便將自己的名顛倒，又取其中一字的另一音，君牧，可好？

    好。

    斗轉(zhuǎn)星移，兩人自那之后，又做了上千年的師徒。

    ***

    想起來了？

    回憶如水般退去，程沐筠在君牧的聲音中回過神來。

    這七個世界，皆是你我一起度過。程沐筠有些猶豫，陸尚和秦理的世界，我沒有記憶，是怎么回事？

    君牧點了點周遭最為剔透的一顆星辰，這是陸尚那個世界，他是我的一個美夢，算是我的私心。

    渡劫游戲是我為了助你渡劫而構(gòu)建，這七個世界，皆是你我一同經(jīng)歷過的，我散魂入湮滅之地，為了助你渡劫，也為了我的私心。

    君牧將幾顆星辰，一一推回星軌之中。

    只有你，能喚醒我。

    原來，君牧散魂入湮滅之地，一是為了鎮(zhèn)守其中構(gòu)建渡劫游戲，二則是期待在游戲中，喚醒程沐筠的記憶。

    我散魂入湮滅之地時，這八個世界，便只為你開放，他人都無法進(jìn)入。君牧道，我本只是想讓你在渡劫游戲中，再次重溫當(dāng)初你我經(jīng)歷過的那些。

    程沐筠微微皺眉，那些狗血劇本是怎么回事？

    君牧似乎也想起那些原有劇本的狗血程度，臉色微黑。他手掌一翻，一柄長劍浮現(xiàn)其上。

    這個，你就要問問它了。是吧？歸一。

    長劍抖了一下，選擇繼續(xù)裝死。

    君牧冷聲道：歸一，出來。

    嚶

    一聲輕微的啜泣聲響起，隨后一個白毛團(tuán)子在長劍之上浮現(xiàn)出來。

    那白團(tuán)子胖乎乎的，動作卻極為敏捷，一出現(xiàn)就麻溜地躲到了程沐筠身后。

    我我我，我也是被騙了。

    君牧解釋道：歸一是我留下來，作為在渡劫游戲中行使監(jiān)察一職的，我也不知它從哪聽說的胡說八道，歸一小聲道，那不是你就留下個基礎(chǔ)，自己也就搞了八個世界嗎？其他的世界觀都要我們搭建，我們哪有經(jīng)驗啊，就，就參考了些資料，我負(fù)責(zé)找文本資料，他負(fù)責(zé)寫代碼，然后他說要參考一下你構(gòu)建的那八個世界

    君牧：然后？

    歸一見君牧面無表情，抖得愈發(fā)厲害起來，我，我想著渡劫游戲搭不起來，你的計劃也沒法進(jìn)行，就給他參考了。他說要找靈感，就將那八個世界改來改去，后來他給恢復(fù)了的，然后，然后

    君牧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歸一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沒有。

    程沐筠接道：然后就發(fā)現(xiàn)，渡劫游戲居然順利運轉(zhuǎn)起來？

    恩恩，對對對，當(dāng)初我們都沒搞明白，渡劫游戲是怎么運轉(zhuǎn)得那么順利的誒。

    程沐筠又問：最后一個問題，你說的他是誰？

    系統(tǒng)小身道：就是那個才入神界沒多久的代碼之神啊，我以為掌管程序代碼的他很靠譜的，誰想到會搞成那樣子嘛。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程序員也不知道自己的程序為什么會以奇怪的方式運轉(zhuǎn)起來，卻又不敢隨意修改，就只得讓程序繼續(xù)這樣運轉(zhuǎn)的慘劇。

    后果便是，這亂七八糟的程序被魔界的魔物找到了空子，入侵到了渡劫游戲中。它們的目的，便是找出君牧的魂魄，設(shè)法讓他同小世界一起湮滅其中。

    然而，程沐筠進(jìn)入渡劫游戲之后，君牧的分魂便有了覺醒的跡象。

    君牧說到這里，眉頭越皺越深，又是牽著程沐筠的手一步踏出。

    湮滅之地，那處劍陣依舊還在，其中的魔物還在哀嚎慘叫。

    君牧道：就是這些魔物，在代碼之神亂七八糟的架構(gòu)中找到了空子，將渡劫世界中那些狗血設(shè)定雜糅進(jìn)我構(gòu)建的世界，還設(shè)定了一個所謂的主角受。

    我當(dāng)初散魂后過于虛弱，陷入了沉睡，絲毫沒有察覺。

    他手指微微一動，劍陣便開了一道口子。

    一頭生雙角的魔物爬了出來，正是此前同君牧對峙的那頭，程，程沐筠你居然，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