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59節(jié)
周羨臉一紅,猛的放下了馬車簾子,“你閉嘴?!?/br> …… 池時聽著身后的響動,身形一拐,進入了一條小巷子里。 剛一進去,就聽到有人破口大罵的聲音,“你這個蠢馬,你這個蠢馬,趕緊停下,趕緊停下!哎呀,馬瘋了,馬瘋了!” 池時定睛看了過去,只見一匹馬拉著一輛小板車,狂奔了過來,那板車上,裝滿了一根根的大竹子,應(yīng)該是竹器鋪子剛收回來的,馬受了驚嚇,猛沖過來。 池時勾了勾嘴角,站在那里,悠閑的抱著雙臂,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 駕著馬車的人,瞧著臉色大變,嚷嚷道,“快讓開,快讓開,我這馬受了驚,拉不住了?!?/br> 他的話音剛落,那馬已經(jīng)到了池時面前,那熱浪般的鼻息,噴了池時一臉??粗鸵獮R當(dāng)場,那駕著馬車的車夫,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池時勾了勾嘴角,再一抬頭,眼神立馬變得銳利了起來,就在那馬頭撞來的一瞬間,池時猛的一抬掌,快若閃電,朝著那馬劈將過去。 馬嘶鳴一聲,沖刺之勢戛然而止,癱倒在地。那馬車夫見狀,順勢一滾,跳到了一旁。 馬一倒,馬車朝前傾斜,那車上裝著的大竹子,全部滑了下來,嘩啦啦的朝著池時刺去。 池時絲毫不慌,腳輕點地上了墻,她伸手一撈,一把撈起了滾到一旁躲避開來的馬車車夫,上了巷子一旁的房頂。 這里的動靜鬧得這般大,待聲音一停,住在巷子里的人,紛紛拉開了門,偷偷的張望著。巷子中央躺著一匹虛弱的馬,所有的路,都被竹子堵住了。 可是,一個人也沒有。 也不知道是誰,率先仰頭一看,便瞧見那屋檐邊,垂著一個人,他的臉漲得通紅,拼命的掙扎著,雙手被一根鞭子捆著,順著那鞭子往上看。 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坐在那里,面無表情的嚼著零嘴兒,他的一只手拽著鞭子柄,也不言語,像是在釣魚似的。 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他卻仿佛沒有任何感受,自顧自的晃動著腳丫子。 這是一個惹不起的狠人,巷子里所有的人,一瞬間有了同一個心聲,幾乎是同時,他們都輕輕的關(guān)上了門。 池時吃完了一顆梅干,朝著巷子口看了看,“周羨你還不出來,是等著我拿鞭子釣?zāi)忝矗俊?/br> 她的話音剛落,周羨便搖著他的鵝毛扇子,探出了一個腦袋,他朝四周看了看,嗖的一下,也上了房頂。 跟在他身后的???,一個轉(zhuǎn)身,守住了巷子口。楚王的仙子形象,由小人來守護! “開始那竹子沖過來,我還以為,你會咣咣幾下,將所有的竹子都劈成竹絲兒,然后下一場竹子雨,那場面一定頗為震撼,沒有想到,你竟然避開了!” 周羨說著,在空中比劃了幾下,池時拍棺材釘,就是這樣的手勢。 池時翻了個白眼兒,“那是另外的價錢?!?/br> 她說著,伸出手來,拍了拍那馬車夫的臉,十分苦惱的說道,“派人來殺我,怎么就不派一個骨相好一些的來呢,好家伙,受了驚嚇不說,回去還該眼睛疼了。” “顴骨太高,應(yīng)該削掉一些,鼻梁太矮,便是塞一個酒瓶塞,那都會凹下去。就這眼窩,我第一眼看上去,還以為看到了一只猿猴。” 池時說著,閉了閉眼睛,隨即立馬睜開,盯著那車夫道,“你的殺人簽,是在哪里得來的?你是江家人吧。你不出現(xiàn),我倒是忘記了。江老夫人的殺人手法,被那個自以為是的寫書人,照搬成了上上簽?!?/br> 車夫頓時慌了神,“你胡亂說什么,我就是一個賣竹子的,要給城中的竹器店送些竹子,不料驚了馬。好在您武藝高強,沒有受傷。您受了驚嚇,我一定會補償您的。” “您先將我放下去行不行?” 池時手一松,那車夫瞬間往下掉,一旁的周羨,下意識的伸手一撈,畢竟若是從屋頂上摔下去,那車夫不摔死,也會摔斷腿……就瞧見池時一伸手,那鞭子又握在手中了。 “風(fēng)太大了,你之前胡說八道什么,我沒有聽清楚,不如,你再重新說一遍?” 她說著,指了指下頭的馬鞍,“京城里的人,指定是有些問題,養(yǎng)了一條狗,都恨不得在狗屁股上烙個家徽,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一家子都狗得很呢?!?/br> “看到那馬鞍上的紅梅花了么?四君子四君子,這年頭,什么烏龜王八都敢自稱君子了。還有那個誰也是?不過是連怎么殺人都想不出,需要拾人牙慧的廢物點心罷了?!?/br> “蒙著祖蔭,倒以為自己個真是個人物了。就這?我池時三歲練武的時候,就不玩這個了?!?/br> 池時說著,又嫌棄的捏了捏那車夫的下巴,“對吧,你抽到了殺人簽的第十九簽。要殺的人,就是我,池時?!?/br> 第一一五章 殺人簽(十一) “你不科舉,可惜了?!敝芰w扭過頭去,認真地說道。 之前在國子學(xué),池時只是經(jīng)過,都知曉學(xué)子背書的紕漏;這殺人簽的卷宗,裝了整整一箱籠,他才來京城幾天,還去盛平斷了案子,就這么一點時間,就已經(jīng)對這個案子所有事,倒背如流。 這過目不忘的本事,簡直恐怖。 “我不科舉,你兄長應(yīng)該深感慶幸”,池時說著,幽幽地看了一眼周羨。 周羨一個激靈,幻想了一下有這么一個人日日上朝,他皇兄還不得天天被懟得懷疑人生,英年早逝。 池時點了點頭,“沒錯,我也算是救人一命了?!?/br> 她說著,不再理會周羨,羨慕的看著已經(jīng)嚇得嘔吐的車夫,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早點老實交代,不是很好么?天氣怪冷的,坐在這屋頂上,臟了我的衣。” 那車夫驚魂未定,他死死的盯著池時握著鞭子的手,生怕她再松開一次,剛才那種被黑白無常套上鎖鏈準(zhǔn)備拉走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每一根汗毛都在戰(zhàn)栗。 “是,是……是第十九簽。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老夫人被抓了之后,我們大人也被御史彈劾了,家中死氣沉沉的。我以前是老夫人的車夫,出了這事兒,眼瞅著我就沒地方去了?!?/br> “我煩悶得很,結(jié)果路上遇到了一個算命的,他非拉著我算,叫我抽簽。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好,就抽了一個,結(jié)果,抽到殺人簽?!?/br> “那算命的也嚇得不清,說不知道簽筒里怎么會有這個。又說他們這些懂相術(shù)的都知曉,抽到了殺人簽,若是不照著上頭的去做,那是要滿門被屠的?!?/br> “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全是依靠著江老夫人吃飯的。她如今成了泥菩薩,我們別說過江了,日后要怎么活著,都不知道。我本就恨你,若非是你,江老夫人就不會被抓……那我們……” “她殺孩子什么的,我不管,可是她對我們?nèi)?,那是恩重如山,有再造之恩。于是,我就……池仵作,你大人有大量,求你高抬貴手。我也是沒有辦法了啊?!?/br> “我不殺人,我就要死。我是被逼的??!” 池時抬起手,啪的一下,甩了那車夫一個大耳刮子,“我不打你,我就生氣。我是被逼的??!” 旁邊的周羨,一時沒有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聲。 從未見過有人,面無表情,語調(diào)毫無起伏的說這么情緒激烈的話,聽著就讓人忍不住發(fā)笑。 見池時瞪他,周羨忙拿鵝毛扇子,擋住了自己的臉,躲著笑了起來。 “我問你答。那個算命的先生,手柔軟嗎?身上可有什么特別的味道?大概有多高?” 車夫不敢忤逆,生怕池時的巴掌又要落下來,快速說道,“軟,我先看了手相。那人的手,十分的白,一看就是沒有干過粗活的,中指上還有繭。” 池時豎起了中指,“是像我一樣的嗎?” 車夫慌忙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樣的。” 池時瞇了瞇眼睛,“是常年握筆形成的繭,因為書寫太過用力,或者說書寫太多。然后呢?” 車夫打量了一下池時,“同池仵作您差不多高的,香味香味……讓我想想,有香味,是一股子桂花的味道,頭油……沒有錯,是頭油的味道?!?/br> “池仵作,旁的事情,我真的不知曉了,我不想殺你的,我就是拿到了那個殺人簽沒有辦法。對了,我可以證明我說的,我燒了一個假的竹片片,那簽我還留著?!?/br> “我聽說京城里有一些達官貴人,就喜歡收集這種奇詭之物。于是我便留著了,想著日后等殺人簽的案子水落石出,沒有危險了,再將這簽,拿出來賣了,指不定就發(fā)財了?!?/br> 池時驚訝的一抬手,將那車夫甩上了屋頂,那車夫的腿一軟,整個人像是一團rou泥似的,癱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氣來。 “那簽就藏在我家中,我這就帶你去取?!?/br> 池時聽著,眼眸一動,站了起身,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說道,“我大人有大量,今日你犯下之時,我便不計較了。那簽無所謂,當(dāng)初朱三案,蘇仵作他們也不是沒有見過簽?!?/br> “頂多能夠看到兇手的字跡而已,可那又如何,殺人書上寫了那么多字,不也沒有讓他們找到兇手?倒是你,那算命的,八成就是兇手,你今夜回去之后,仔細的想想,看看那人長什么模樣。” “家中若是有人會畫,將畫像畫下來,明日一早,將那簽文還有畫像,一塊兒送到楚王府來。今日發(fā)生之事,莫要聲張?!?/br> “要不然的話,你就是老壽星上吊,自尋死路了。” 池時說著,一把提起車夫的胸襟,縱身一躍,跳在了竹子堆里,然后招了招手,“???,別站那巷子口吹冷風(fēng)了,你送這廝家去,我瞅著他被下尿了,若是讓他自己個爬回來,怕是怕到明日早上,都走不了半程,耽誤了事兒?!?/br> “一會兒,你再來這里,接你家殿下?!?/br> ??悼戳艘谎壑芰w,見他輕輕點頭,忙應(yīng)下了,將那車夫拽上馬車,然后趕著車就走了。 池時站在一堆竹子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夜半三更,黃鼠狼捉雞,你去嗎?” 周羨拿著扇子擋了嘴,“你可真是個急性子,都等不到明日早上了?!?/br> 池時勾了勾嘴角,“我不急,有的人,很著急?!?/br> …… 冬日的夜晚來得很急,幾乎是抬眼的功夫,天便黑了。這段時日,常有雨雪,夜里出門的人,都少了許多。池時趴在屋頂上,身上蓋著一塊黑熊皮子,咋一眼看去,幾乎同夜色融為了一體。 一旁的周羨,尋著了間隙,像是滑溜的黃骨魚一般,也溜進了皮子里,這一下子,凍僵的手腳仿佛瞬間活了過來。 他搓了搓手心,對著又哈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你確定,今夜會有人來殺車夫?我們等了很久了,無事發(fā)生。車夫的畫像,都快要畫完了?!?/br> 周羨說著,嘴角抽了抽,那車夫家中,沒有一個有畫畫天分的,就那歪鼻子斜眼睛的,他敢說就是兇手他娘瞧見了,也認不出他來。 第一一六章 殺人簽(十二) 池時沒有搭話,幕后之人,不來也得來。 那人在暗處,盯著他同周羨的一舉一動,不可能不知道車夫殺人失敗了,還留下了簽文。明日一早,陳百人便會給他們名冊,若是再叫車夫認人,亦或者是拿著簽文比對字跡…… 找到他那是遲早的事情。 所以,雖然他肯定猜想得到他們會在夜里埋伏,卻也不得不來,不然的話,明日太陽升起,便是他的死期。 周羨見池時不說話,轉(zhuǎn)過頭去,想要湊近了些,可剛探頭,腹部便是一陣劇痛,瞬間被人踹飛了出去。 周羨瞧著池時快速收回的腿,還沒有來得及開罵,就瞧著嗖的一下,一根利箭朝著坐在窗邊畫畫的車夫襲去,周羨后背一涼,吐出一口血來。 他強打起精神,做了一個手勢,提劍朝著那利箭猛劈過去,與此同時,趴在熊皮底下的池時,猛的躍起,馬不停蹄的朝著那箭射過來的方向追去。 在那個方向,有一個黑衣人,快速的奔跑著。 池時皺了皺眉頭,雖然她的輕功很好,但那人也不弱,且比她先跑許多,要追上去不是一件容易之事。那么遠的距離,射出來的箭卻還是這么精準(zhǔn),此人絕非是一般角色。 池時想著,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 她抬腳一揣,屋頂上的一塊瓦片,立馬像是飛馳的足球一般,朝著前頭的黑衣人飛去。 池時腳步不停,從袖袋里掏出了一把銅錢,飛擲了出去,那人就像是一條滑溜的魚,全部躲了過去。正當(dāng)他站直身子的,松了一口氣只是,一個銀元寶猛的打在了他的膝蓋窩里。 黑衣人腿腳一軟,一個倒蔥栽了下去。 池時快步上前一瞧,卻發(fā)現(xiàn)那下頭是一條花街,下面熱鬧非凡,一眼望去人頭攢動,那黑衣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池時縱身跳了下去,猛的打了一個噴嚏,她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系在了臉上,這地方全是花粉味兒,簡直就是人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