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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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里耍的,什么樣的人都有,池時并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他抬腳朝前走了一步,卻是猛翻身,手中的長鞭,朝著那屋檐抽去,只聽得啪的一聲,一個黑影落了下來。 見長鞭又到,黑衣人就地一滾,躲了過去。 池時將鞭子往腰間一插,徒手沖了上去,一邊沖還一邊說道,“敬酒不吃,吃罰酒?!?/br> 花街的人瞧著有人打起來了,尖叫出聲,都遠遠地躲了開去。 這兩人都穿得烏漆嘛黑,手持兇器,一看便不是好人。 晚到一步的周羨,剛到屋檐邊便聽見了池時這句話,學著池時之前的樣子,頗有興致的坐了下來。他的身上披著熊皮,臉上還遮著一塊黑布,一旁便放著之前黑衣人逃跑之時,扔掉的大功。 只有那永遠不扔的白色鵝毛扇子,異常的醒目。 從未見過有人一邊放狠話,一邊放水的。都不用兵器了,叫什么罰酒? 幾乎是一瞬間,周羨便因為自己淺薄的見識,差點咬斷了舌頭。 只見池時袖子一擼,猛沖過去,她左邊一擼,右邊一砍,像是在吃手撕雞便,這里扯扯那里拽拽,隨著她的手到之處,周羨驚奇的發(fā)現(xiàn)…… 擼左邊胳膊,左邊胳膊脫臼了,砍右邊胳膊,右邊胳膊脫臼了,扯左腿,左腿脫臼了,拽右腿,右腿脫臼了,臨了她還捏了一下黑衣人的下巴……然后那人的下巴也脫臼了…… 幾乎是頃刻之間,先前還活蹦亂跳的黑衣人,瞬間癱倒在地,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還能動,已經(jīng)整一個變成了木頭人。 周羨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雖然被打的人不是他,但是他莫名的覺得,全身都像是被馬車碾壓過了一般疼……他朝下看去,不光是他,周圍所有偷偷看熱鬧的人,都青了一張臉,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悄悄的抬手摸了摸自己手臂。 還在,沒斷,真好! 池時拍了拍手,像是沒事的人一般,抖了抖袍子上的灰,又斯條慢理的將衣服袖子放了下來。她像是打累了似的,毫不猶豫的坐在了黑衣人的肚子上,對著周羨招了招手,“把我的熊皮拿下來?!?/br> 周羨一個激靈,還沒有回過神,已經(jīng)乖巧跳了下來,將熊皮披在了池時的身上,他看那留著口水,面露痛苦之色的黑衣人,試探著問道,“下手是不是太過兇殘?” 池時翻了個白眼兒,“自刎要用到手,跳樓要用到腿,咬舌吞毒藥,那要用到牙齒。我不過是防范于未然。這樣多好,想死死不了,想活活得不如死,甚好?!?/br> 她說著,伸手一撈,扯下了那黑衣人的面巾,這一看,眼睛瞬間就亮了。 “我認得你,今日白天,我們剛剛才見過。你不是那個再讀一萬年也考不中的,專門在國子學門口蹲著林祭酒的花花學生么?” 這人背書漏字,池時還忍不住提醒過他,發(fā)現(xiàn)他不過是在假讀書,其實是在那兒看話本子。別說她記性很好,便是記性不好,才剛剛見過的人,也不至于就忘記了。 “原來是你??!”池時伸出手來,拍了拍那人的臉,“這么說來,我們?nèi)サ臅r候,你的確是在蹲林祭酒。但后來,你是在蹲我們??!當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br> 那人想要說話,可他被歇了下巴,只流出了一灘口水來。 他雙目圓睜,靜靜地盯著池時看了又看,像是要將這個人,永遠的刻進自己的腦子里。 池時瞧著,伸出了一根小手指頭,認真的說道,“你是應該記住我才是。畢竟,同我相比,說你是個小手指頭,都侮辱了小手指頭。就你們整出來的那些個殺人方法,簡直是貽笑大方?!?/br> “歪瓜裂棗,是應該記住金瓜長什么樣,等他腐爛了,成了地里的肥料,也好跟別的糞炫耀炫耀,啊,我也是見過厲害的大人物的??!” 周羨背過身去,他不敢看池時,怕自己也被罵了進去。 池時說著,一把揪起了那書生胸前的衣衫。書生的四肢都脫臼了,松松垮垮的垂了下來,看上去,就像是一件被磋磨了很久的舊衣衫。 “周羨,走了。還愣著做什么?嫌這花街柳巷沒有耍猴戲的,想要擱這里親自耍一耍么?” 第一一七章 殺人簽(十三) 周羨聞言氣了個倒仰,他想著,抄起一旁小攤上的大餑餑,對著池時的后腦勺就砸去!難怪這廝在零陵的時候,要送他養(yǎng)生的藥丸子,這是擔心他氣死得太快呢! 真是的氣得連咳嗽都忘記咳了! 池時感覺到身后一陣勁風襲來,反手一抓,抓住那餑餑就往嘴中塞,“楚王府夜里干活,就給吃這個?摳摳搜搜?!?/br> 周羨抬腳要追,卻被賣餑餑的小販抓住了衣袖,“吃霸王餐啊,你怎么拿我餑餑不給錢!” 周羨想著,伸手一撈,卻發(fā)現(xiàn)他壓根兒就沒有帶銀子,出門在外也就罷了,在這京城里,莫說有??到o錢,就算沒有???,只要報上楚王府的名號,月底去結(jié)錢便是了。 可如今,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張了張嘴,想喚池時,卻又不好意思張嘴,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得唰唰幾聲,小販往后一看,在他那賣餑餑的桌案上,赫然立著幾個大子兒。 小販一喜,立馬松開了周羨,又從籠屜里拿出了一個硬塞到了周羨手中,“給多了給多了,您拿著吃,拿著吃!” 周羨木著一張臉,將那餑餑塞進了自己的嘴里,還別說,在那屋頂里趴了半宿,倒當真是有些餓了,連這有些噎人的餑餑,都覺得美味了起來。 …… 楚王府的清白堂里,燈火通明。 曹推官難以言喻的看著大喇喇的同周羨坐在一排的池時,他翹著二郎腿,手中還拿著一個雞腿,在她的腳邊,躺著一個生無可戀的人。 今日早上,他還看見池時在查酒樓高空墜人案,沒有想到,到了夜里,他們便收到了消息,楚王府抓住了殺人簽案的嫌疑人。 這個案子,他同蘇素追查了二十載,甚至搭進了親人的性命,都沒有理出一個頭緒來,池時才來多久…… 他想著,看了看蘇仵作,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尊石化了的像,沒有想象中的激動,也沒有露出半點恨意,好似他不過是誤闖了戲院,看到了一處事不關(guān)己的大戲一般。 曹推官心中一沉,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皺了皺眉頭,“殺人簽案,歷經(jīng)二十年,怎么可能是這種毛頭小子,殿下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問題?” 他的話音剛落,就瞧見門口急匆匆的走進了兩個人,那穿著一身儒服的人,他認識,是國子學的林祭酒,而林祭酒身邊那個婦人,多半就是其夫人了。 林夫人一進門,連禮都沒有行,就直沖了過去,撲在了黑衣人身上,“禹兒,禹兒!” 見那人不能說話,不能動彈,一臉的痛苦,林夫人再也忍不住,眼淚唰唰的流了下來,她身子一轉(zhuǎn),跪倒在周羨腳邊,“殿下,殿下,我家禹兒平日里,見到一只螞蟻,都恨不得繞道而行,怎么可能去殺人呢?” “更何況,哪怕就是抓到了真正的疑犯,在沒有審問之前,也不能動用私刑。倘若我兒被冤枉了,他成了這幅模樣,那一輩子都毀掉了啊!” 她說著,看著正在斯條慢理地啃著雞腿的池時,怒道,“這等不知道哪里來的鄉(xiāng)野村夫,傷了我兒,我是絕對不會就這么算了的!” 池時聞言將雞腿一擱,拿起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您這話說得,我還以為,你是皇帝的女兒。我怎么著你兒子,他不是好生生的么?” 池時說著,蹲了下去,拍了拍手中并不存在的灰,抬手一兜,屋子里的人,只聽得清脆地咔嚓聲,只見那黑衣人林禹脫落下巴,立馬又合了上去。 不等林禹反應過來,池時一把抓住他的左胳膊,咔嚓一下,接上了。 那林禹一聲驚天慘叫,簡直要掀翻屋頂。 “看到了吧?殺豬豬都沒有叫他這么響,活蹦亂跳的,就這……觀世音菩薩見了我,都要贊我一聲,慈悲為懷。 畢竟那花街柳巷里,那么多人都瞧見了,他穿著一身黑衣,拿著利器,要置我于死地。但是我以德報怨,收了鞭子不說,還替他治好了脫臼。這么說來,這事兒的確不能了,治病救人的銀子,可不能欠著?!?/br> 池時說著,又是咣咣三下,隨著她那行云流水般的動作,躺在地上的林禹,已經(jīng)痛到無法呼吸,用剛接好的手撐著,趴在一邊死勁的嘔吐起來,他顯然之前有些食不下咽,吐來吐去,吐的都是一些黃黃的苦膽水。 池時坐了回去,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沒有吃完的雞腿。她剛給林禹接了骨,手弄臟了。 “江家的車夫,你來看看,這個就是給你簽的人么?” 縮在一團,看完了池時剛才舉動的車夫,打了個寒顫,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數(shù)九寒天,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先前他覺得池時將他吊在屋檐邊,簡直不是人。 現(xiàn)在看來,對他已經(jīng)是仁慈了。 “正是,他裝作了算命先生,便是燒成灰,我也認得出來的。還有,王爺,池仵作,那簽文還在小人這里呢!”他說著,也不敢說什么要留著賣錢了,雙頭舉著,恭恭敬敬的遞給了池時。 池時看也沒有看,指了指林祭酒,“讓林祭酒看看吧,看這字,他是認識還是不認識?!?/br> 車夫一聽,忙將殺人簽遞了過去,林祭酒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吞了一口口水,他的手微微一顫,接過了那根簽。 只一眼,瞬間便臉色煞白起來,“殿……殿下……這里看不清楚,不知道下官可否借盞燈。” 周羨點了點頭,站在他身后的常康,立馬拿起一盞燈,走到了林祭酒身邊,替他照亮了竹簽,林祭酒手抖得厲害,他抬起一只手,想要揉揉眼睛,看得更清楚些,卻是一揉,揉到了自己的眉頭。 林夫人看他這副模樣,焦急的上前,奪過他手中的簽,只一眼,便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周羨見狀,輕嘆了口氣,推了推坐在他下首打瞌睡的陳百人,“叫你查的事情,你查清楚了么?” 陳百人睡得正香,被他推醒,有些睡眼惺忪,他不耐煩的說道,“你們不是已經(jīng)抓到兇手了么?還將我從被窩里抓出來。明日再審又何妨?” “那名冊在這里,符合條件的,一共有三家人。這頭一家,便是國子學林家,林祭酒的父親林平,一直在大理寺任職,在任少卿之前,外放滁州做了五年父母官?!?/br> “林平去世之后,林祭酒一家子人回老家荊州丁憂。林家世代書香,謹遵古禮。如今有許多人一般丁憂一年,便伺機起復。而林家人結(jié)結(jié)實實的守孝三年。” “直到陛下下召,請林祭酒主理國子學,林家人這才歸京?!?/br> 第一一八章 殺人簽(十四) 林祭酒聞言,更是腦子一嗡,他沖到了林禹面前,對著他就是一個耳光扇去。 林夫人見狀,慌忙攔在了林禹跟前,哭道,“你打他做什么?你要打他,便先打死我!” “我禹兒小時候,良善的很,我還記得有一回踏春,我同他二叔母一塊兒去釣魚,我釣到了一條大青魚,高興得很。禹兒卻是哭了,他尋丫鬟要了藥膏,每回他受傷了,我都給他擦那個?!?/br> “他用小手,沾了藥膏,擦在了魚嘴上,然后對著魚吹,說呼呼,阿娘說,呼呼就不疼了!” “這么好的一個孩子,不就是記性差,背不得書,天生沒有什么書心份么?我知曉你們林家世代書香,個個都有才學。我兒子他做不好……這么多年來,你們是怎么磋磨他,怎么打罵他的?” “他本來那么好,若是現(xiàn)在……”林夫人說著,噎了一下,又道,“若是現(xiàn)在,變壞了,害了人,那也都是你們林家人逼的?!?/br> 池時聽著,挑了挑眉,“這話我聽著有點耳熟!” 那車夫忙接道,“您忘記了,今兒您才扇了我一個大嘴巴子,說不打我就生氣,所以您打我,那都是被我討嫌的樣子逼的?!?/br> 池時十分贊賞,這京城的人,磨礪磨礪,就同祐海的人一樣有眼力勁兒了,“甚好,孺子可教。不管是天生的壞,還是被逼變壞,壞就是壞,無可辯解?!?/br> 池時說著,看向了待在林夫人身后的林禹,“廢物,怎么著,害人照搬你爺爺?shù)臍⑷藭f話還要躲在你娘后頭,等著她來說么?” “別人吃飯長腦子,你倒是好,這么多年,光長了個子呢。林禹,從林家丁憂回京之后,那些殺人簽的案子,便都是你犯下的。今晚你殺車夫,被我們抓了個正著?!?/br> “那殺人簽上的字跡,同你一模一樣,車夫也能指證你,就是那個殺人的人,認證物證俱全,你何從狡辯?” 林夫人還要說話,卻是被林禹猛的一下子推倒在地。 他朝前走了一步,胸膛劇烈的氣氛,雙眼都要冒出火來,“你罵誰是廢物?” “誰無能狂吠,誰就是廢物?!背貢r說道。 “你!沒錯!殺人簽的主人就是我!你現(xiàn)在抓到我,有什么值得得意的呢?已經(jīng)發(fā)生了十七樁案子,你們卻是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樣的官府,這樣的仵作,不是廢物,誰是呢?” 池時點了點頭,“你倒是說了個人話,我也覺得,他們身在局中,像是眼睛瞎了一樣,就你這種敗類,他們都看不見?!?/br> 池時的話音剛落,人群中卻是一個人猛沖了過來,“你還我女兒命來!” 池時扭頭一看,只見先前不言語的蘇仵作,手中拿著一把剖尸的小刀,朝著林禹便沖了過來,林禹武藝在身,哪里怕這個,他率先出擊,抬腳就想朝著蘇仵作踹去。 可那腳劈下來的瞬間,卻是被一只手牢牢的握住了。池時對著他勾了勾嘴角,只輕輕的一拽,他那條剛接上的腿,又脫臼了出來。 蘇仵作見林禹受困,停下的腳步又加快了起來,他舉起小刀,朝著林禹的面門扎去…… 池時背著手,靜靜地看著,那小刀在離林禹的眼睛一線之隔的時候,突然又停了下來,不停的在空中顫抖著。 蘇仵作將那小刀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