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110節(jié)
不等徐青冥說話,周羨卻是神情莫名的開了口,“你說的,可是東市口砍人案?雖然是屠夫,但是是一個女屠夫,殺了一個男屠夫?!?/br> 徐青冥一愣,“沒錯,正是,我記得很清楚。當(dāng)時我正畫著呢,兩人就吵了起來,那婦人提刀就砍,直接一刀砍在了脖子上。” 周羨聽著,神色越發(fā)古怪起來,“楚王府的卷宗,我時常翻閱。這個案子,我有印象,卷宗里,根本就沒有你所說的那張畫?!?/br> 第二二五章 畫中意外 像徐青冥這樣的畫師,十分的少有。而且,當(dāng)時京兆府里,并沒有設(shè)這么一個畫師的官職,徐青冥是文書,就是在府尹大人審案之時,在旁邊哐哐哐一通記錄,然后叫證人凡人簽字畫押的小官兒。 這畫現(xiàn)場,純粹乃是他的個人喜好。 有的推官仵作認(rèn)可這個,便任由他出入畫上一副;也有不喜歡這般的,自是不會讓他插手。京兆府乃是重地,南來北往的人特別多,案子自然頻發(fā)。 是以,即便是徐青冥在京兆府期間,也并非每一個案子,都有畫現(xiàn)場。正因為少,他的畫技又十分的驚人,是以只要看過,必定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周羨隨便回憶了一下,便能想起他看過的卷宗里,哪些有徐青冥的畫。 那屠夫殺人案里,的的確確是沒有的。 徐青冥有些茫然地,他伸出手來,撓了撓自己的頭,“興許是被人弄丟了?這十多年前的案子了,卷宗里丟了,也有可能。但是我的的確確是畫了的?!?/br> “好像沒有什么特別的……” 池時搖了搖頭,“你說你當(dāng)時正在練習(xí)畫畫,然后突然發(fā)生了殺人事件?,F(xiàn)場圖都是人死了之后,畫死亡現(xiàn)場,現(xiàn)在卷宗里的畫不見了。那么在案發(fā)之前,那張你用來練習(xí)的畫,還在嗎?” 徐青冥眼睛一亮,“在的,就在家中!雖然不明白你們?yōu)楹我@個畫,但是我可以帶你們?nèi)タ?。我家就在之前我寫家書的那附近不遠(yuǎn)?!?/br> 徐青冥說著,精神抖擻的站了起身,雖然腿被池時打傷了,有些一瘸一拐的,但是他走起來,那叫一個飛快。 池時同周羨跟著他分開出來游玩看燈的人群,七彎八拐的走了一小會兒,便到了那徐青冥家門前。 徐青冥哆嗦著開了鎖,推門就進(jìn),一進(jìn)門就紅了臉,“我一個人住著,也沒有妻小,這家中亂糟糟的,你們不要見怪。先尋個地方坐下來,我這就去拿!” 池時一進(jìn)屋,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轉(zhuǎn)身又跑了出來,一旁的周羨已經(jīng)憋不住,扶著小樹差點兒沒有嘔出來。 那徐青冥的屋子里,豈止是亂,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桌子上還擺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食物,聞著那個味道,都令人窒息不已。 “啊,有人來翻過我的東西!”徐青冥突然叫了出聲。 池時忙不迭的朝著他的屋子看過去,這應(yīng)該是一間書房,床上桌上地上,到處都胡亂的扔著書紙筆,“你這跟被打劫了的現(xiàn)場似的,翻沒翻過不都一樣么?” 徐青冥搖了搖頭,“怎么一樣?我早上出門的時候,詩經(jīng)壓著論語,大學(xué)蓋著資治通鑒的資字,現(xiàn)在論語壓著詩經(jīng),大學(xué)蓋住了通鑒二字!分明有賊來了!” 舒緩過來的周羨一瞧,啞然失語,簡直有??! “你這么說,我倒是明白了。我一進(jìn)門,我家虛目正好能用余光瞟見我,若是有人動過他,角度不一樣了,那我也會發(fā)覺!”池時認(rèn)同的點了點頭。 周羨一梗,都有??! “畫還在嗎?”他問道。 徐青冥點了點頭,對著手心了呵了一口氣,猛的跳了起來,朝著那墻上一薅,拿出了一團(tuán)紙來,“我就記得在這里。都怪那鑿壁偷光的故事,鄰居家的小子,將我的墻打了個洞。” “我也沒有那個閑錢修補(bǔ),就把畫塞那里,聊勝于無了。好多張呢,那張應(yīng)該也在這里頭?!?/br> 他說著,從那一團(tuán)紙中,七拆八拆的,拆出了一張畫來,欣喜的朝著池時同周羨奔來,“找到了,找到了,還好沒有被賊偷走!” “虧得北地干燥,你外頭又用油紙包著了,還能勉強(qiáng)看看。以前我舅父,就這么藏過銀票,嵌在墻里,南地雨季的時候,都爛了長蘑菇了?!背貢r感嘆著,接過了那張畫。 徐青冥如遭重?fù)?,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池時,“你舅父家都用銀票糊墻了?” 池時頭也沒有抬,“那倒沒有,就他一點私房錢罷了。別的都拿去置辦產(chǎn)業(yè)了,銀票放庫房里,也是要生潮的,還得擔(dān)心有老鼠咬缺了。即便沒有,堆久了,還會發(fā)霉?!?/br> 徐青冥的聲音一下弱了下來,“我點不起燈,所以隔壁那孩子,也沒有從我這里偷到光?!?/br> 池時沒有理會他,同周羨一道兒仔細(xì)的看起那張畫來。因為折痕太多,有些人臉還有細(xì)節(jié),都有些模糊了,整個紙張,也泛黃的厲害。 徐青冥畫的是清晨的市集,猩紅的屠凳,拿著殺豬刀的屠夫,擰著rou往籃子里擱的婦人;熱氣騰騰的包子,吆喝著的小販,坐在凳子里喝著羊湯吃著包子的小姑娘,搖著尾巴四處亂躥的狗子。 還有來來往往的人群,因為馬上是上元節(jié)了,街上的人笑意吟吟的。這是一副十分有生活氣的畫。池時看著,手在那畫中敲了敲,“你看到這個孩子了么?” 在那包子蒸籠旁邊,站著一個小童,正仰著頭,看著那熱氣騰騰的包子。 周羨點了點頭,“正月里,這個孩子穿著單衣,光著腳,看上去臟兮兮的,像個小乞丐?!?/br> “可是這孩子,絕對不是乞丐”,池時認(rèn)真的說道,“你看著里,雖然只能看到一點兒,但是這孩子的脖子上,系著一根紅繩。雖然藏在衣服里頭,但是白色的中衣有些透?!?/br> “這明顯是一個金色的掛件,看上去像是閃電的圖案。這就像是,端著金碗乞討一樣?!?/br> “池九,你看這里,這是什么?被狗擋住了一半?!敝芰w說著,伸手指向了那孩子的腳。 池時皺了皺眉頭,這孩子的腳臟兮兮的,黑漆漆的一團(tuán),有些看不清楚。 “我看看,我看看!”徐青冥探著腦袋擠了過來,“是狗粑粑!一看您就沒有逛過市集,那里好多狗子,都等著吃別人吃不完的殘渣,屠夫扔掉的碎骨頭……” “畜生不聽話,到處拉!” 周羨臉一黑,悄悄地將扇子挪高了些,擋住了自己半張臉。 池時悄悄地瞧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 “看來,關(guān)鍵人物很有可能就是這個孩子”,池時說道。 徐青冥跟著點了點頭,突然瞳孔猛的一陣,他指著那張畫,手抖了抖,“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我說我好似在哪里見過楊安芷!就是在這張畫,那個孩子很像楊安芷!” 第二二六章 撲朔迷離 徐青冥說著,又解釋道,“當(dāng)時我沒有記起來,是因為這孩子我就是一筆帶過,并沒有放在心上。我是正月十四畫了這孩子,正月十五第一次遇見了楊安芷!” “當(dāng)時我就覺得,好似在哪里見過她似的,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池時又看了一遍那孩子,他梳著一團(tuán)發(fā)髻,穿著中衣。四五歲的孩子,有些雌雄莫辨,分不出男女來。楊安芷早就死了,她同周羨都沒有見過,自然不知曉徐青冥說的像,到底有多像。 “會不會是楊安芷的孩子?”周羨說完,不等池時否定,自己又搖了搖頭。 他先前一瞬間在想,說不定楊安芷為了保住蘇雨潤,同她交換了身份,替她去死了。然后蘇雨潤帶著孩子嫁到了陳家,只要楊家人不揭穿,那未必是不能成行。 “年紀(jì)對不上。陳霖今日說了,楊安芷嫁過來的時候,只有十六歲。她生不出這么大的孩子來。而且,蘇雨潤生下孩子之后,立馬給了楊安芷。楊安芷帶著剛出生的孩子出嫁。不過很有可能這孩子同她有關(guān)?!敝芰w補(bǔ)充道。 徐青冥聽著,神色陡然一變,他猛的一拍腦門,“我想起來了。一開始的時候,我同楊安芷被人擠散了,我想著她是陳霖的妻子,那便是我的嫂子。便一直小心翼翼的護(hù)著她?!?/br> “當(dāng)時我們約好了去酒樓,她初初嫁來京城,對路不熟悉,都是聽我的,朝著酒樓的方向走??墒峭蝗唬瑮畎曹仆O聛砹?。” “我覺察不對,一看她,她已經(jīng)被人擠到相反的方向去了。我想要去追她,但是不知道從哪里涌來一撥人,擠得要命,一晃眼,她人就不見了。” 池時皺了皺眉頭,“所以,楊安芷不是被人擠走的。你覺得她是看見了這個同她相似的孩子,所以追了過去?!?/br> 徐青冥激動得跺起腳來,“一定是的,一定是的。一定是這樣的,這么多年,我怎么就沒有想通呢!就是她自己走的,可是因為沒有認(rèn)識的人,我說我們中途分開了,他們?nèi)疾恍拧!?/br> “只說我是為了脫罪,胡亂說的。你們?nèi)チ岁惣遥惲赝銈冋f了什么?” 池時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在鼻子面前扇了扇,“雖然以你這腦袋,也查不了案子,只能照葫蘆畫瓢的畫個現(xiàn)場……但勉強(qiáng)也沾到推官的邊兒了……” “人家年輕人上躥下跳的,旁人少不得嗔怪的說句皮猴兒,到了你這兒,也不瞅瞅你多大年紀(jì)了,上躥下跳的,人只能說句老白菜梆子安分點,一驚一乍的!” 徐青冥被說得老臉一紅,乖巧的站直了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身邊。 “有人來你這里翻東西,那么你已經(jīng)不安全了”,池時說著,看向了周羨,“把他關(guān)到楚王府去,叫人看起來?!?/br> 徐青冥一聽,頓時急眼了,“不是給我洗冤么?怎么還把我當(dāng)犯人了?” 周羨對著池時點了點頭,“把你當(dāng)犯人,該送你去水牢里。讓人去楚王府待著,那是以免來找東西的人,把你的小命給找走了。你在那里安靜的等著,暫時不要再摻和這事兒了?!?/br> 徐青冥心中一緊,偷偷的看了一眼那脖子上掛著金色閃電的孩子,他家中別說金子,便是銅皮都摳不出一塊來,這孩子比他富有多了,的確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我都等了十多年了,也不差這么一時半會兒。曹推官說了,這天下除了楚王殿下同池仵作,沒有旁人能夠還我清白了。若是我……” “像你們這樣的人,是不會明白前程盡毀,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滋味的?!?/br> 池時點了點頭,“是不明白,你的剩飯剩菜還在桌上發(fā)爛發(fā)臭?!?/br> 若非查案,池時當(dāng)真是不想在這里多待上一刻鐘。 她將那副畫疊好了,收了起來。然后同周羨一左一右的夾著徐青冥出了門,久樂??狄呀?jīng)駕著馬車,在門口等候了。 楚王府里少見的沒有那股子難聞的藥味,一進(jìn)門去,便是一股子甜糯的酒釀湯圓的味道,隱隱的帶著一股子討人厭的干桂花香。 池時打了個噴嚏,目送著楚王府的侍衛(wèi)領(lǐng)走了徐青冥方才對周羨說道,“我去放卷宗的地方找找,當(dāng)時除了屠夫兇殺案,京兆府可還有其他的案子?!?/br> 之前徐青冥在,兩人不方便言語。 “這個案子可能牽涉重大,倘若京兆府中,不是有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對方不會那么害怕,硬是要將徐青冥趕出去。徐青冥若在,偷走卷宗里的話,是沒有用的,他腦子里還有,丟了他會再畫一張?!?/br> “徐青冥不知道,但是一定有人知曉。不然的話,看到畫的人,就會跟他一樣,輕松的放過,只當(dāng)是一個過路的乞兒。所以,京兆府里,一定有一眼就能夠認(rèn)出畫的關(guān)鍵所在的人在。” 周羨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神色凝重起來,“沒有錯,而且,京兆府里一定有內(nèi)鬼。內(nèi)鬼發(fā)現(xiàn)了這張紙,然后告訴了某些人,徐青冥這個意外,隨后在被人看到之前,從卷宗里抽走了畫?!?/br> 周羨說著,頓了頓,“而且,先前你不是說,不對等么?李將軍的孩子,這個秘密實在是太大了,有很多可以做的文章,用在了徐青冥身上,并不值得?!?/br> “照現(xiàn)在看來,要不畫上那孩子也同樣牽涉著一個天大的秘密;要不就是,咱們一開始被陳霖誤導(dǎo)了,李將軍的孩子,不過是個巧合罷了。” “那些人用來威脅楊安芷的,不是李將軍的孩子,而是畫上的孩子。而且,我傾向于,陳家也是有鬼的,他們要弄走徐青冥,完全用不著逼著楊安芷去死?!?/br> “甚至,根本就用不著楊安芷這種大家夫人,她身份尊貴,弄死這樣的人,遠(yuǎn)比尋一個平民百姓的女子,要麻煩多了。楊安芷剛嫁進(jìn)京城,見過她的人很少?!?/br> “為何非要她死不可?全都是因為徐青冥在陳家說了一句話:他說,我好似在哪里見過你……” 第二二七章 串成一線 池時給了周羨一個贊賞的眼神,“都說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待,過了一個年,殿下的腦子都開出花來了!” 周羨臉一黑,“你這是夸獎么?咱們分頭行動,你去看卷宗,我去查那孩子同楊安芷的關(guān)系?!?/br> 池時點了點頭,徑直的朝著放卷宗的地方行去。 周羨說得沒有錯,她亦是覺得,這件事十有八九,同李將軍的孩子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是陳霖說出了那孩子的事情,他們便先入為主的覺得,楊安芷的這個大秘密被人發(fā)現(xiàn)了。 所以她要用死來保護(hù)那個孩子。 可是如果真是這樣,她不信那個叫做楊念的孩子,能夠風(fēng)平浪靜的長大成人,一直都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身份。能隨便奪走人性命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一直遵守著諾言的正人君子。 …… 話分兩頭說,這廂池時去翻閱卷宗,那邊要去查畫中孩子同楊安芷關(guān)系的周羨,卻是進(jìn)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