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又響起了敲門聲，他們院子落了鎖。遠(yuǎn)遠(yuǎn)的聽不真切。

    家里的子女都成婚了，如今家里就他們老兩口，是聽見有些聲音，道：別是進(jìn)賊了吧。聽說其他村都有開始賣孩子的，難道是有小毛賊想來偷東西。

    徐老爹喝了點酒，酒氣上頭直接出去，道：我倒要看看是誰那么大膽？

    你小心點。

    徐老爹雖然魯莽，但畢竟以前是當(dāng)村長的，哪能直接把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直接掏出了一根砍柴的斧頭。別在腰間出去，剛一打開門，揚(yáng)風(fēng)夾雪往屋里倒灌：誰啊？他沒好氣，粗聲粗氣的問著。

    家里的徐立的娘有些緊張，出去了有半刻，怎么還不見回來，別是叫人給害了吧。

    她正愁要不要出去看一看呢。

    門突然開了，把她嚇的一激靈，隨后看見徐老爹回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個！

    她伸著腦袋往后面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來這人不是旁人，居然是他們最寵愛的小兒子徐立。也不知他在這么冷的天里走了多久。一進(jìn)屋，身上都冒白氣兒。

    臉上還有淤青。

    徐立低聲叫了一聲娘。

    徐立的娘當(dāng)場眼淚都出來了。她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可是他這么晚一個人回來，必定是出了事兒。道：這是怎么了？

    徐立可是他們倆的小兒子，雖是哥兒，但從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寶貝。何曾見過他這副樣子。

    徐立的娘道：萬海怎么沒回來呢？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危險了。

    徐立提起這個人，眼淚一下子涌出了眼眶：娘，我想跟萬海和離。

    徐立的娘道：咋了，好端端的可不能說這樣的話，小兩口哪兒有舌頭不碰牙的。

    徐老爹之前在龔家受了委屈，連帶著對萬海這個姑爺也看不上：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以前看他彬彬有禮的。在村里一干年輕人中算是出挑，誰知道越來越不行。

    徐立的娘見徐立一直哭，就拉著他想問問怎么回事兒。結(jié)果一拉他的手，像冰一樣。

    徐立的娘道：上炕，暖和暖和再說。

    徐立上了炕，他渾身都被凍透了，再熱氣兒一竄，渾身像著了火似得。

    徐立的娘埋怨他糟踐身子，給他煮了一杯花椒紅糖水，讓他暖暖身子，徐立喝完臉上有了點血色。

    徐立道：萬海他不是人。兩個人有三個孩子，感情極深，可是自從萬海去了龔家之后，心態(tài)就開始失衡了，他的確日子過的艱難。龔家人多，又有長輩又有下人的，他們身份尷尬。雖是在有錢人家里，但過的比在鄉(xiāng)下還拮據(jù)。

    徐立雖然以前是村長的兒子，但不嬌氣，有錢的日子能過，窮日子也能過。只是萬海心里不痛快，多了酗酒的毛病。

    徐立只要略勸一勸就會挨打，每次萬海都會道歉。甚至自扇耳光說以后一定改?？墒茄?zāi)之后，買賣停了，他們跟龔家的人見天生活在一起，弄啥說啥都會被人說是鄉(xiāng)下人的做派，萬海受了氣，回來就發(fā)泄在他的身上！

    徐立挨打也就罷了，他家老兒子才三歲，比賀然還小，就因為喊了幾聲爹爹惹他心煩，揮手就是一巴掌，把耳朵都打出了血。

    徐立再也受不了，哪怕吃粗茶淡飯，也不過這樣的日子了。他想和離，順便把孩子帶出來！

    徐老爹氣的怒罵：雜種羔子，竟還打人，看我不把他腦袋打開瓢了的。當(dāng)初求娶你的時候說的多好，一輩子對你好?，F(xiàn)在呢。

    徐立的娘也跟著罵，抱著徐立一頓哭。尋思他在縣里的日子一定比村里舒坦呢，哪成想他這么不如意：我可憐的兒啊，和離不是那么容易的。若說在村里，壓著那個王八羔子也能離，可是他們進(jìn)了龔家，想和離，不脫層皮都不可能。

    徐立道：我想去求求賀子豐。他是副捕頭，說一句話連龔家人都要給三分薄面。

    徐老爹道：這哎呀！萬般復(fù)雜在喉頭。早知道賀子豐這么出息，當(dāng)年就不那么為難他了，當(dāng)初分家的時候徐老爹仗著自己是村長可沒少折騰他?，F(xiàn)在哪兒還有臉求上門呢？這事兒鬧的，不好辦啊。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今天只有一更，為了表示歉意，本章下面發(fā)一百個紅包，明天雙更正常。

    第84章 想和離

    外頭天都已經(jīng)大黑了, 此事也商議不出什么了。只好按耐住明兒再想對策。

    今天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徐立眼淚就像是流不完似得。房間里有他的抽泣聲音，弄的家里人也難受。

    第二天一早，徐老爹早早的出了門, 早上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出來透氣，再就是上山撿點柴火?？匆娝臅r候，有人打招呼他都不理會, 眉頭緊鎖著，像是藏了不少心事兒。

    徐老爹越走越遠(yuǎn)，周圍沒有幾戶人家了。秋玉當(dāng)初那個破宅如今變成了磚瓦房, 修建的很氣派, 連馬兒都有專門的馬廄。

    徐老爹幾次想進(jìn)去, 但又不知說什么。正好秋玉起早把家里的干菜拿出來晾晾，就看見一直在院外轉(zhuǎn)悠的徐老爹了。

    徐老爹看見他了，堆起一個笑容道：秋玉啊。小賀在家么？我找他有點事兒。

    在家。秋玉說完把院子的大門打開了, 見他還拎了一只雞, 活的，秋玉家的雞鴨都已經(jīng)宰殺了, 如今雪災(zāi)泛濫生存不易, 糧食是最重要的東西, rou類更是緊缺。他拿了活雞來，必是有事相求。

    這個拿去給然然補(bǔ)補(bǔ)身體, 小孩子身子骨硬實了，長起來就快了。

    秋玉如今家里不缺吃，自是不肯接受他這種大禮，道：這個您拿回去吧。

    徐老爹這次來是想要修復(fù)關(guān)系的，怎么肯把東西拿回去：給你就拿著，這是長輩送給你倆的, 不能拒絕。

    賀子豐起的也早。隱隱約約的聽見外頭有人說話，出去正好看見臉頰凍得通紅的徐老爹，看他這個樣子，已經(jīng)不知道在外頭呆了多久。再一看他拿的活雞，大概明白了。

    賀子豐如今是副捕頭，可不是當(dāng)年村里那個啥都不懂的愣頭青了，道：外頭冷，進(jìn)屋說話吧。他好東西見多了，這活雞雖然珍稀，卻不會被東西打動。

    徐老爹原來是村長，在村里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如今面對賀子豐竟有幾分氣短。他哪兒知道賀子豐能成長為現(xiàn)在這個樣子，心里都悔死了。

    徐老爹一進(jìn)屋發(fā)現(xiàn)方氏也在呢，白日里一家人喜歡在一個屋里。這樣省了其他屋的柴火。大早上，小賀然捧著一本大書，搖頭晃腦的背了出來。處處都能聽見孩子念書的小奶音。方氏拿著針線在縫補(bǔ)衣裳。

    屋里一片祥和溫馨。

    見有人進(jìn)來，方氏連忙放下手里的針線。她回村里有些年頭了，知道徐老爹跟賀子豐當(dāng)年分家有些恩怨。如今徐老爹訕訕道：大妹子，做針線呢。隨后又補(bǔ)了一句道：我拿了雞，中午給燉了唄，都是咱散養(yǎng)的土雞，最補(bǔ)了。他沒話找話。

    方氏道：你們坐，我去給你們倒水。自從賀子豐做了副捕頭，家里有不少好茶，都是縣太爺和朱捕頭他們給的。

    貴的茶，喝起來味道輕，不如他們農(nóng)家的大碗茶有滋味。

    賀子豐道：我們進(jìn)去說吧。

    帶他去了里間，那邊是個小屋，背靠大屋的火墻。就算沒燒也有余溫。這小屋一直沒人住，小炕上堆放了一點干菜。

    徐老爹見外頭人太多，他實在不好其啟齒，尤其是當(dāng)著孩子的面，更不知咋說。被帶進(jìn)屋里松了一口氣。

    徐老爹這人脾氣倔，雖然被撤了村長的職務(wù)，也很傲氣，第一次求人，臉上都帶著討好之色。

    秋玉給他上了個小炕桌，去小后廚抓了兩把帶殼的花生，這些在鐵鍋炒過，里頭是熟的，是冬季里蠻不錯的小零嘴。

    秋玉放下東西就要走，卻被徐老爹叫住道：秋玉也不是外人，你也留下來聽一聽吧。

    秋玉有些驚訝。知道他找賀子豐有事兒，他想要避嫌呢。

    賀子豐心里大概知道是什么了。道：說吧。

    徐老爹雖然是有事相求，但很多事兒沒辦法開口就說。只好先簡單說一句，來點過度。道：以前的事兒是我有眼無珠，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我先給你賠個不是。

    賀子豐道：言重了。

    徐老爹道：怪之怪我沒有認(rèn)清楚人。把萬海當(dāng)個人，現(xiàn)在想想他就是個畜生，別的不說，當(dāng)年他誤殺了人，從那時候就能看出他性子不好。在外頭過有錢人的生活，這些窮親戚一概不認(rèn)了。當(dāng)初怎么眼瞎把他當(dāng)好人呢，實在想不透徹。

    當(dāng)初萬海在村里還算知書達(dá)理，兩個孩子都送出去念書了，幫著賀家打理醬坊的生意。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

    再看看賀子豐，當(dāng)初處處不如萬海，自從分家像是換了一個人似得。

    身子挺拔，為人正派，要不是徐立一說，徐老爹都不知道，賀子豐是副捕頭了。

    這要是說出去，是整個小村子都為之震動的消息，他居然神么都沒說。光是這一份低調(diào)，就比萬海強(qiáng)太多了。

    秋玉看了一眼徐老爹，他是萬海的丈人，如今公然說萬海的壞話，怎么都透著一股不尋常。

    徐老爹既來了，就沒打算給萬海留面子，繼續(xù)道：我家徐立，多好的哥兒，進(jìn)門就給他生了三個兒子。當(dāng)初萬海出事兒，我兒整日為他奔走。如今大概是他覺得尊重了，我兒配不上他了，竟動手打人。說起這個事兒氣的壓根癢癢，恨不得狠狠收拾一番。

    秋玉聽到這話，頓時眉頭擰了起來：萬海打人？

    連賀子豐聽到，臉上都閃著幾分不喜，萬海也不算個男人。怎么能把拳頭揮向自家媳婦。

    徐老爹道：可憐徐立從小到大都沒人受過打，昨兒走著從縣里回來的。臉上還帶著傷。那畜生不光是打徐立，連自己親身兒子也不放過。小三，才三歲，打的耳朵都出血了?；⒍静皇匙影?，說他是畜生都委屈了畜生。

    說完，徐老爹心一橫，竟從小炕上起身，要給賀子豐跪下。卻被賀子豐眼疾手快給拉住。

    賀子豐道：有話就說，不必這樣。

    徐老爹被拉的死死的，根本跪不下去。只好說明來意：我想讓你想想辦法，能不能讓倆人和離。

    話音一落，秋玉都倒吸了一股冷氣。

    賀子豐道：這是你自己想的。還是徐立的意思？

    徐老爹道：是徐立的意思。隨后嘆了一口氣，看那模樣像一下子老了十歲。道：我兒子不會無緣無故的提出這種說法的，也是逼不得已。

    賀子豐道：若萬?？系脑?，寫一封放妻書，縣里的事情我可以幫忙處理。

    徐老爹道：萬海那畜生不肯，還求你幫忙想想辦法。

    賀子豐在旁道：要是他不肯這事兒就難辦了。清官難斷家務(wù)事，此事還是要徐立跟萬海說清楚才好。賀子豐跟萬海關(guān)系本來就很差，這事兒不好弄啊。

    就在這個時候，徐立聽他娘說，他爹來這邊了，也過來了。他們都擠在小屋里。雖然隔了一天他臉上青色的印子淡了不少 ，但也能看出他遭遇了什么。

    徐立道：只要你能幫我，讓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本來他是想跟萬海好好過的?？墒撬偃谋淮?，徐立也知道他們這樣的身份在龔家的日子艱難，但是三歲的孩子懂什么，被他打的耳朵流血，叫了大夫去看，大夫說孩子一側(cè)耳朵有可能這輩子都聽不見了。

    徐立一下子就崩潰了，再好的日子他也不想過，就想帶著兒子平平安安的過下去。

    萬海把兒子打聾這事兒跟他爹都沒說，如今卻當(dāng)著賀子豐的面說了，讓賀子豐知道他們不是小夫妻打架，他是真的寒了心。

    徐老爹怒道：他連自己的親生骨rou都能下這么狠的手，黑了心的孽種。氣的肺都要炸了。

    賀子豐跟秋玉也都是當(dāng)?shù)摹Ｒ宦犎f海竟對孩子下這么狠的手，也有些看不慣。

    可是徐立把這事兒想簡單了，萬海沒入龔家，想要合力只要他肯放手，徐立就能得到自由，但以龔家對萬海的態(tài)度，是萬不可能花錢再給他娶一房的。他放了徐立，自己就成了孤家寡人。

    跟徐立分開明顯對萬海沒有利，他絕不可能放手的。另外徐立的三個孩子已經(jīng)入了龔家，想從龔家要人，這根本不可能。他能囫圇個出來都算不錯的了。

    賀子豐簡單的分析了一遍。

    徐立跟徐老爹都有些絕望。

    萬海此刻坐著馬車回到了村里，敲開了賀家的大門，開門的是賀凡，看見大哥回來先是意外，有幾分驚喜。今兒賀東來去外頭吃酒，家里就他們夫婦和三哥兩口子，再就是娘親小萬氏。

    連忙去通知幾人。

    小萬氏雖然被萬海傷過了心，但到底是寵愛了多年的大兒子，一聽他來了，心里也有幾分高興。

    萬海手上提了一些酒水和煙絲，點心放在了屋里。隨后對賀凡道：老四你先出去，我跟娘說幾句話。

    賀凡看了大哥一眼，只覺萬海的臉色十分難看。見他都那么說了虛掩上了門，走出了幾步，又貓腰偷偷回來偷聽。

    隨后就聽到萬海跟小萬氏說了一句：徐立想要跟我和離。

    小萬氏聽到他說的話嚇了一跳：好日子燒的？怎么鬧這一出。

    萬海還沒有說話，小萬氏就道：必定是他爹說了什么，你那個丈人啊，現(xiàn)在都不是村長了，還拿著架子呢！上次去你那之后，回來到處說。徐立必定是為他爹出頭呢。你也別太慣著他，不能讓一個哥兒騎到你頭上來。

    萬海含糊不清道：這事兒是怨我，跟他沒什么關(guān)系。

    小萬氏最是護(hù)短，一聽他這么講，越發(fā)的不喜徐立了：都這個時候你還向著他！

    萬海最近愛喝酒，頭總是會疼，平日還好，聽他娘叨叨就很難受。有幾分不耐煩道：娘，我去接人了。

    小萬氏道：用不用娘陪你一塊去？

    萬海想了想道：要是您不忙的話，陪我去一趟吧。

    小萬氏一看見萬海眼里有些憔悴，就忍不住心疼：徐立都老大不小了，人咋還這么不懂事兒呢，大雪天往外頭跑。

    萬海沒說話，臉上都是木然。

    小萬氏跟他一塊出了門，剛走進(jìn)院子。就看見賀凡在那里。賀凡道：娘，你們?nèi)ツ膬海瑤衔野?。他在門縫那邊聽到了是大嫂的事兒，他覺得徐立比大哥靠譜，他娘一向是偏心沒原則。怕再鬧出什么事兒來，他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