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她也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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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南疆不下雪,可也不妨礙涼意滲透入骨,冬風(fēng)不凜冽卻絲絲縷縷地侵入每一個毛孔,叫人無處可避,無法暖和起來。 撲面而來的風(fēng)不會刮得臉生疼,只是風(fēng)里帶著水汽,黏糊糊的,連呼吸都是潮濕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今日卻是個微風(fēng)和煦的天兒,風(fēng)在暖陽光照下吹來,并不濕冷,夾著前面佛殿香客點燃的香燭氣味,干燥且安寧,佛香能靜心。 而月九齡卻似乎沒有因此而平靜下來,蜷握成拳的手背上能見突起的青筋,以及被熱茶燙紅的一片…… “什么意思?”月九齡冷笑著打破死寂,“生前不論,死后建個祠,再修個廟就想贖罪?可她并沒有罪,所以這是在為誰贖罪?” 平日里總是漫不經(jīng)心的桃花眸此刻犀利如冰錐,釘向林熙之,近乎刻薄地質(zhì)問: “自己心中有鬼,別打著死人的旗號行事。她都死了十六年,你就這么恨她,非要打擾她的安息么!” 她說出的每個字都猶如銀針,一根不落地刺在他心上,又像是千斤重,壓得他無法喘息,更出不了聲——因為月九齡所指責(zé)的不無道理。 巧舌如簧的林國師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會被人堵得啞口無言吧?此刻一張老臉青白交加,默默地承受著親生女兒的指控。 身為自小便崇敬林熙之的慕容賦,實在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恩師受此詰問,著急地替他辯解。 “這是什么話!”他能理解月九齡會對林熙之有怨懟,但這是有理由的,“國師怎么可能恨沁姨,他只是……” 話到了嘴邊,慕容賦出于對長輩的尊敬愣是止住了話音,著急地看向林熙之。 而向來持重平和的師長此刻竟是一臉落寞愧疚,慕容賦沒由來地有了怒氣——月九齡對當(dāng)年的事、對老師和沁姨的事所知甚少,卻要以此來評判老師這么多年來的心血,未免太不懂事了! 他也不管林熙之是否同意了,憤憤不平地直言不諱: “總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直說了吧,當(dāng)年國師得知沁姨死訊時病得很重,連床都下不了,但還是拖著病體去到皇城,親自將她的尸身帶走的,后來傷心過度又大病了一場,差點就……” 月九齡敏銳地從他悲憤的訴說中捕捉到其中重要的信息,若有所思地反問: “所以,我母親的尸體并沒有埋在月家的祖墳?” 不止說漏嘴的慕容賦,其他人也均是一愣。 落影等人是頭次得知這個消息,沒想到堂堂南蠻國師,還親自跑到大燕國都干挖首輔祖墳的事,簡直匪夷所思。 而林熙之則是一改頹敗之色,眉心緊蹙,但始終沒有抬眸——畢竟當(dāng)時同在皇城月家的,還有月九齡,可他卻只帶走了符沁,將她留下。 月九齡此刻像是忽略了這個事實,只字不提,可林熙之知道,聰明如她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她,是對自己這個父親失望了嗎?所以連質(zhì)問都免了? 林熙之一生都在算計,處心積慮了二十余載,除了十六年前他沒留住那個倔強(qiáng)的女子,那次差點毀了他們的心血,好在后來及時糾正,一切又回到他的運籌帷幄之中。 月九齡是第二個讓他感到無措的人,他有種不大好的預(yù)感,或許她會讓大計再次面臨失控…… 但其實只是因為此時在他跟前的“月九齡”早就換了個人,她只是一個占了“月九齡”軀殼的陌生人,并非他的親生女兒。 而月九齡方才義正言辭的控訴也并非出自本意,她只是將自己代入原來的“月九齡”—— 那個他們心中那個被親生父親遺忘十六年,在月府忍辱偷生,受盡委屈的小可憐兒“月九齡”,看似滿身是刺,逮誰刺誰,實則色厲內(nèi)荏,內(nèi)心柔軟脆弱,仍舊渴望親情溫暖,只要他們示弱示好,便會搖搖欲墜,再聽他們一番掏心掏肺,就該冰釋前嫌,化干戈為玉帛了。 月九齡演出了他們想要的樣子,而他們的反應(yīng)也正是她想看到的,至少慕容賦已經(jīng)透露了一個重要的消息,再聯(lián)想他之前說白云寺的前身是個祠。 所以她合理推測,符沁的尸身極有可能就葬在此處,難怪兩次見面都選在白云寺。 她下意識地環(huán)顧了四周一圈,將視線落在院中,梨花樹下那塊沒有刻字的石碑上,微微瞇起雙眸。 慕容賦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擔(dān)心她誤會,連忙出聲解釋: “不,那只是個衣冠冢?!?/br> 衣冠冢? 也是,白云寺是大燕的地盤,林熙之作為南蠻國師,自然不適合時常跑到大燕來的。 所以符沁的尸身葬在南蠻么? 月九齡蹙眉,雖說符沁應(yīng)該對死后葬在哪里沒有講究,畢竟人都死了,葬在亂葬崗還葬在皇陵應(yīng)該也不會影響她投胎。 但她到底是大燕人,生前都未曾離開過大燕,死后卻把她的尸身葬在他國——問過她愿不愿意嗎? 沉默許久的林熙之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終于開了尊口: “她也在這。” 月九齡神情一頓,臉上有片刻空白,隨即秀眉緊蹙: “什么!” 這個方才像在深刻反省的中年男人終于掀起眼皮,透著精光的眼眸帶了幾分偏執(zhí),定定地看著月九齡: “你還沒見過她吧?” 說著他便自顧自地站起來,要親自為她引見。 月九齡還沒從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符沁沒死?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同樣錯愕不已的殘光等人——連聚鳶臺和顧墨玧都對此一無所知,那么當(dāng)年符沁是怎么瞞天過海的?假死么? 思忖間,他們已經(jīng)來到院里一間房前。 月九齡聞到空中飄來的淡淡檀香,煩亂的思緒平靜了不少,猛地頓住腳步。 “不可能!”她冷靜下來,也反應(yīng)過來了,“殿下方才明明說的是,把‘尸身’帶走,她不可能還活著!” 月銘再疏忽,月府再不待見符沁,也不可能連她是死是活都分不清就下葬,而就算有造成假死的藥物,也不可能瞞上辦喪事的那七天,正常的活人七天不吃不喝都得餓死,更何況是假死狀態(tài)下無法動彈的人? 林熙之也停在門前,不解釋也不否認(rèn),只是說: “進(jìn)去不就知道了?” 月九齡看著緊閉的房門,也對,來到來了,不如就看看這個“她”究竟是誰! “夫人!”落影等人被侍衛(wèi)攔下,不準(zhǔn)他們跟進(jìn)去。 月九齡回頭看了一眼慕容賦,他鄭重其事地說: “母女重逢,外人在場不合適吧?” 這種理由并不足以說服月九齡,畢竟她不介意“外人”在場,更介意的是他們在搞什么鬼。 “萬一你們耍詐呢?”她半開玩笑地說。 慕容賦聞言也不惱,只是各退一步地提議: “屋里只有令慈一人,林國師只是個文人,不會武功,若夫人還不放心,我可以留在門外?!?/br> 月九齡斟酌了一番——林熙之確實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中年男人,而她袖中也藏著淬了毒的銀針,脫身不能夠,發(fā)出動靜拖延一下時間,門外的落影與殘光,還有藏在暗處的人,動作不會這么遲鈍吧? 與落影交換了眼神之后,她同意了這個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