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見 第93節(jié)
一杯杯酒灌下去,他仰頭看出現(xiàn)重影的燈,渾身毛孔舒張開。 剛跨入成年人門框的大男孩兒們推推搡搡,一邊喝一邊笑,笑得想流淚。 曾經(jīng)是多么想逃離牢籠般的高三,當(dāng)真正要離開時,卻仍有不舍。 這一年,原曜的挑戰(zhàn)是寄人籬下,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中生活,許愿又何嘗不是。 好在他和原曜都克服了所懼怕的,適應(yīng)了新的環(huán)境,并且以自己的方式融入進去。 也許,年少的意義正在于無所畏懼。 許愿想,成長的腳步或許就是這樣,一邊拖拽著身軀,一邊又驅(qū)使他前往更加廣闊的世界。高考僅僅是個開始,絕不是結(jié)束。 不管這次成績?nèi)绾?,他都?yīng)該有更明確的規(guī)劃,而不是渾噩度日。 他也感覺,原曜背上的疤痕似乎淡了。 原曜在以一種自己的方式和世界和解。 “原曜以前參加你們的活動么?”許愿問李淳。 “很少。” “這樣啊……” 李淳一抹眼角,身上短袖已經(jīng)不知道被誰扯皺了,“愿愿,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特別好……我那會兒還覺得,你肯定能和我成為好朋友?!?/br> “為什么?”許愿張口,呼出一股子酒氣,嫌難聞,狂喝幾口酸奶。 “因為原曜踢你、欺負(fù)你,你都不反抗的,還天天笑瞇瞇的,人特別好……”李淳拖著嗓,舉起杯盞,酒壯慫人膽,朝桌上另一邊喊,“喂!原曜,你開學(xué)那會兒為什么對許愿那么兇???” “牛啊李淳!”一個男生喊起來。 “你要為了許愿挑戰(zhàn)原曜嗎?牛逼?!绷硪粋€幫腔。 白條也笑起來,“原曜喝他!” 唯獨舒京儀臉上的表情有點兒古怪。 他也不吭聲,遞一杯倒?jié)M的酒給原曜,慢條斯理道:“李淳我勸你別拱原曜的火啊,這人今晚大開殺戒了的?!?/br> “就是啊,你為什么欺負(fù)我,”許愿沒轍,只得推開李淳自己擋上去,側(cè)過身,換了個干凈酒杯,倒?jié)M,“應(yīng)該我和原曜喝吧?” “行啊?!笔婢﹥x也笑。 喝了酒,人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和表情。許愿完全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多么溫柔、雀躍,臉頰通紅,眼神透亮。 原曜也站在桌邊等他來,手里握著酒杯,遙遙一望。 咣當(dāng)。 清脆的碰杯聲起。 不知道誰先掏出手機攝像,邊攝邊說:“靠,快發(fā)班群讓那些沒來的女孩兒看看,兩大班草對決,噯,愿愿你的手再過去點兒……” 許愿反應(yīng)慢,但是清醒,努力睜大眼睛,想調(diào)整遮不住的愛意。 只聽攝像的男生打趣似的,朗聲道:“光碰杯感覺你們好生疏啊,來個交杯酒的姿勢算了!” 許愿還沒反應(yīng)過來,原曜摟住他腰往跟前一送,舉起酒杯,輕而易舉地繞過許愿的手臂,將杯沿遞到唇邊。 因為隔得太近,許愿清楚地看見原曜眼中醉意。 他呼吸溫?zé)?,嘴唇沾著濕潤,喉結(jié)動了動,垂眼定了定神,復(fù)而抬眼,眸光清亮。 “我干了。”原曜喝完了杯里的酒。 一群男生又開始?xì)g呼,說這叫冰釋前嫌,還扳過原曜肩膀問,是不是挺后悔之前那么對許愿?。磕銓θ思肄D(zhuǎn)學(xué)生可冷淡了,我們都看在眼里的。 原曜點點頭,疊好紙巾擦嘴,眼神混亂,輕笑道:“確實挺后悔,應(yīng)該一開始好好對他的。” 他喝得又猛又快,喉結(jié)微凸,在他脖頸至寬肩的線條上滾動得性感。 酒漬明明滴在下巴上,他手上的紙卻往唇角擦。 許愿聞言一怔,也管不了旁邊有沒有人了,再疊一張紙巾,抬手幫原曜擦掉了唇角的酒水。 他手剛放下來,手腕猛地被原曜捉住。 兩個人對視一眼,眼神在酒味與白霧中激烈交匯、糾纏,像極力忍耐著什么。 最終,一個轉(zhuǎn)身去找舒京儀喝,一個松一口氣,強壓下*體內(nèi)熟悉的悸動。要瞞著所有人搞對象可真不是什么簡單的事。 酒過三巡,不知道是誰牽頭嚎一嗓子唱歌,唱的歌詞顛三倒四,含含糊糊,許愿聽不清楚,也不知道什么歌,只記得一句—— “帶你拋下課堂,翻過圍墻,只為了一片大海。” 他下意識抬眼去看原曜。 原曜也在看他,以朦朧的眼神,真切、熱望,像曾經(jīng)兩個人在cao場上罰站那天一眼,周遭的燈光只能做為氛圍的烘托。 一時間,在cao場上飛奔的身影鉆入回憶,如潮水般涌來。 記憶中,黑夜鼓動起少年校服的衣擺,飛機起降轟鳴,有人在耳畔哼起唱誦青蔥歲月的歌。 全世界在這一剎那靜默下來,仙人掌悄悄開了花。 “你喝醉了?我看原曜已經(jīng)上頭了,他喝了有七八兩了,”李淳湊過來小聲說著,給許愿再開一瓶酸奶,插上吸管遞到他嘴邊,絮絮叨叨,“你還行不行?男人也可以說不行,喝不下可以不喝的,我們不勸酒,別喝進醫(yī)院了。” 桌上白酒瓶早已空空,許愿干了半斤酒,現(xiàn)在胃里脹得不行,還好沒感覺到難受。 “我……” 許愿呼出一口熱氣,面色酡紅,他喝酒很上臉,但真的還清醒,“我還行。原曜真醉了?” “絕逼。他喝多了不臉紅,話不多,不發(fā)酒瘋,但是眼神……”李淳說話也不利索了,伸出手指比了個“2”,指指自己眼睛,又指指許愿的眼睛,彎曲手指,“眼神出賣了他!” 許愿唇角彎了一下,提起點興致。 * 作者有話要說: 愿愿:喝醉了能喊我哥哥嗎o( ̄ヘ ̄o#)! 小原:老婆! 愿愿:???? - 第70章 叫哥哥 不能再等下一個十年了。 如果說喝前半斤酒時, 眾人還略顯拘謹(jǐn),那半斤一過, 幾乎都喝開了。 一群人坐不住凳子,站起來到處找酒喝,桌上大瓶小瓶漸漸見了底,只有原曜還坐在板凳上,手里握著酒杯,別人讓他喝他就喝, 不躲酒也不主動。 在許愿眼里,他和小時候約架的氣勢一般,坐在那兒,不說話, 大刀闊斧等人來。 找原曜喝酒的還不少, 人人東倒西歪, 一杯接一杯連著灌, 灌得多了,一些來不及吞咽下去的酒從他昂起的下巴流至胸口,短袖布料濡濕一片。 喝完, 他放下酒杯, 用手背去擦唇下的酒漬。 若是在清醒的狀態(tài)下, 原曜應(yīng)該不會擦得這么簡單粗暴,擦出一副狼狽相。 許愿以手拖著腦袋,歪半邊身子,靠在椅背上打量對方。 “你瞅什么呢?” 李淳湊到許愿身邊,捋起垂在地上的桌布, 從桌下踢出一瓶沒擰蓋的礦泉水出來, 捏著嗓子罵:“我*cao, 這群人都喝瘋了!我對你酒量沒數(shù),管不住你,你要不往杯里兌點兒水……?” 許愿小聲道:“喝醉了還挺可愛。” “???我???”李淳呆滯一秒,指指自己,又順著許愿的目光往原曜那邊望—— “……嗯,”許愿一下子清醒過來,左手掐右手上的rou,疼到打個顫,“別懷疑,就是你!” 說罷,許愿側(cè)身去躲李淳遞來的礦泉水,“不要不要,人結(jié)婚婚宴才這么干,我又不是什么新郎……” “愿愿,等你以后,等你以后……” “什么?” “那個,”李淳掛一條胳膊在他身上,已經(jīng)進入說胡話階段,“以后結(jié)婚的時候,我一定為你沖鋒陷陣,為你火拼岳父岳母家……” “傻兒子,”許愿薅他腦門兒碎發(fā),推人,“沒那一天?!?/br> 李淳斜了下身子,任由許愿薅他頭發(fā),靠在凳子邊發(fā)愣,酒精作祟,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 “啊什么啊,你才少喝點吧?!?/br> 許愿喝得臉紅耳熱,該躲的酒都沒喝。 他看原曜那雙眼找不到焦距還強裝鎮(zhèn)定的樣子,大概猜出來這人已經(jīng)喝下去七分醉,今晚于嵐貞和許衛(wèi)東還在家里,他和原曜總得有一個人清醒。 如果互相摟著回去,喝醉了難免不會遮掩情緒,被看出來就完了。 而且對于酒量好點的人來說,斷片不恐怖,恐怖的是永遠(yuǎn)不知道什么時候斷片,有時候上一秒還清醒,下一秒直接斷了,毫無意識,不知身處何地,更不懂自救。 原曜能放開了喝,他不行。 白條和李淳算是酒量好的,兩個人已經(jīng)重新勾上肩膀哥倆好,管服務(wù)員要了五六個骰子套盒,要搖骰子報數(shù)喝。 “原曜……”舒京儀趴在桌上,醉眼迷蒙,拿筷子夾菜,手和筷子一起抖,“我……” “干什么。”原曜瞥他一眼,扶著桌子站起來幫他把那盤菜端到跟前來。 “我……”他咕噥了句聽不清楚的話,吃一口菜,喝得雙眼紅紅,不去參加另外幾個男生的戰(zhàn)局,“我喝不下了?!?/br> 舒京儀講話吐字清晰,原曜卻花了好一分鐘才反應(yīng)過來,斷斷續(xù)續(xù),冷酷回話:“那,那就不喝了……再喝成什么了?傻,傻了都。你吐幾次了?” “三次了?!笔婢﹥x比個手勢,卻發(fā)現(xiàn)原曜問完問題后壓根兒不看自己。 舒京儀問他:“喂,你醉沒?” 他老老實實答:“醉了?!?/br> 他說完,還想撐著桌子站起來,又站不了,脫力似的跌回凳子上,深呼吸,放松。 高三一年沒怎么喝過酒,他明顯感覺酒量不如從前,只得靠緩沖讓自己保持理智。 許愿在旁邊豎起耳朵聽著,沒憋住一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