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提燈 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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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鬼就沒有怕的東西嗎?”一個胖胖的小男孩或許是怕自己跑不動,擔(dān)憂地發(fā)問。 “有罷,我聽我爹說,他們怕法器符咒還有……”賀思慕想了想,說道:“他們的頭頭,鬼王。” 她身邊的藍(lán)衣小男孩驚道:“鬼王?鬼也有王?就像皇上那樣嗎?” “差不多罷。我也是聽我爹說的,唯有鬼王可以和人類繁衍血脈,血脈生來便是惡鬼,比尋常惡鬼強(qiáng)悍得多,通常也會承襲鬼王之位……” 賀思慕正在和那群孩子們宣揚(yáng)鬼界知識——實(shí)際上是她自己的故事,一抬眼卻看見了段胥站在孩子堆之外,笑著看著她。 他仍然穿著便裝,方勝紋的圓領(lǐng)袍,束著發(fā)冠,垂下灰色的發(fā)帶。今日陽光好極了,他便站在燦爛光明中,有著一眼望到底的干凈眼神,映著她的樣子。 賀思慕想起來,風(fēng)夷告訴她段胥今年剛剛十九歲,可真是最明媚的少年時。 賀思慕露出個開心的笑容,她站起來向段胥行禮道:“將軍大人?!?/br> 段胥同樣行禮道:“賀姑娘見多識廣,在下佩服。” 賀思慕十分謙虛,低頭說:“都是道聽途說罷了?!?/br> 她將沉英和那些孩子都驅(qū)散了,轉(zhuǎn)身走向段胥,在他面前站定,一雙眼睛直直地看向他:“將軍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我聽說賀姑娘身懷絕技,可以預(yù)見天氣?!倍务汩_門見山。 “只是小女子生來眼力較好,能辨風(fēng)識云,雕蟲小技而已。” “不知姑娘可愿意,做我踏白軍的風(fēng)角占候?” 戰(zhàn)事講究天時地利人和,風(fēng)角占侯便是軍中推演天時的角色。 賀思慕有些意外,心說有孟晚在中間懷疑,這小將軍不是應(yīng)該防備著她的么?怎么突然如此信任,將大事相托。 她暫且作出受寵若驚的神情,說道:“要是能在將軍身邊,為大梁盡一份力,我自然是在所不辭的。將軍需要我做什么呢?” 段胥不顧旁邊孟晚焦急的眼色,說道:“姑娘可知,這幾日哪天夜里會刮東風(fēng)?越強(qiáng)勁越好,最好兼有飄雪?!?/br> 夜晚,東風(fēng),飄雪。 賀思慕微微一愣,剎那間露出一絲悲憫的神情,仿佛猜到段胥將要做何事,不過那悲憫只一瞬便消失不見,賀思慕換上原本的喜悅表情。 “此處地勢低又屋舍林立,對風(fēng)多有遮擋。將軍大人若不介意,可否帶我上城墻觀風(fēng)?” 孟晚終于沉不住氣,她原本就不解段胥為何向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尋求幫助,此刻更是怒火中燒。 “城墻涉及布防,是軍機(jī)重地,你是什么人,豈能想去就去?” “我是什么人,我不是踏白軍的風(fēng)角占侯嗎,孟校尉?”賀思慕露出天真的笑容。 “你!” 段胥制止了欲上前去的孟晚,他看了賀思慕一會兒,便笑起來點(diǎn)頭道:“好,我?guī)闵铣菈Α!?/br> 第7章 心愿 涼州府城的城墻修得高聳堅(jiān)實(shí),如同沉默的巨人,可即便這樣的巨人也沒有能抵擋住胡契人的第一次來襲,更沒能保護(hù)住這一城的百姓。 從城墻上能看見不遠(yuǎn)處寬闊的關(guān)河,天氣晴朗之時,甚至能遠(yuǎn)遠(yuǎn)看見河對岸的丹支朔州。 城墻上守衛(wèi)的士兵看見段胥來了,紛紛行禮道將軍。統(tǒng)管城墻布防的韓令秋韓校尉也趕來,那是個精壯高挑的年輕男人,他臉上有一道駭人的傷疤,從下頜一直到額角,以至于看起來有些可怖。他神情嚴(yán)肅,雙手抱拳道:“段將軍?!?/br> 段胥點(diǎn)點(diǎn)頭,讓孟晚隨韓令秋去查看城墻布防,然后便回頭看向那個拿著糖人的姑娘。 她十分自然地走到了垛口邊,一邊望向遙遠(yuǎn)的關(guān)河,一邊還不忘舔她的糖人。 城墻上不比城里,冬日的寒風(fēng)迅疾而猛烈,她的長發(fā)被風(fēng)拉扯著,斗篷里也灌滿了風(fēng),仿佛被吹開一朵藕粉色的桃花。 她的一只手放在城墻的磚塊上,冬日里的磚塊摸上去應(yīng)該如同刀割一般,她的指尖蒼白,指節(jié)同她的臉頰鼻尖一樣凍得通紅。可是她沒有重新拉好自己的斗篷,更沒有絲毫瑟縮。 但凡是能感覺到冷的人,應(yīng)該都不會如此罷。 賀思慕突然轉(zhuǎn)過頭來,說道:“城墻上所有的風(fēng)果然都一覽無余。像白色蛛絲,疏疏密密布滿天地間,看不見來處也不知去處?!?/br> 像蛛絲一樣的風(fēng),奇妙的比喻。 段胥隨她的手指看過去,在凜冽寒風(fēng)中道:“白色的風(fēng),便如我這袖口一般的顏色嗎?” “是?!辟R思慕笑起來,笑著笑著,她突然問道:“將軍大人,你有沒有心愿?” “心愿?” “對,心愿?!?/br> 段胥微微一笑,坦然道:“平生所愿,關(guān)河以北十七州回歸大梁所有?!?/br> “……” 賀思慕面上神色不變,心想這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官樣文章,比關(guān)淮奉承她的話還不能當(dāng)真。 段胥見她不說話,道:“怎么了?” 賀思慕一臉哀容,推說她怕血,一想到收復(fù)十七州,天下血流成河就害怕。頓了頓,她突然湊近段胥,段胥面帶笑意不動聲色地后退半步,等著她的下文。 “我行走江湖,對頭骨頗有研究?!辟R思慕指指著段胥的頭,不著邊際地說:“將軍大人生了一副好頭骨,后腦圓潤,顱頂高,額頭飽滿,眉骨高而眼窩深,還是雙眼皮?!?/br> 段胥挑挑眉毛,這聽起來實(shí)在不像是夸人的話,倒像是屠場里挑牲口的經(jīng)驗(yàn)。 “地道的漢人頭骨并不長這樣。我聽我爹說,幾百年之前在比丹支還要北的北方,有一支叫做狄氏的民族,他們那里的人頭骨才是如此。當(dāng)年狄氏和漢人之間廝殺多年,你死我活是血海深仇,可是如今世上已經(jīng)沒有了狄氏。狄氏融進(jìn)了漢人的血脈里,融進(jìn)了您先祖的血脈里?!?/br> 如今胡契和漢人亦是死敵,但最終他們的血脈將相融,百年之后成為父子兄弟,骨rou至親。 這世上的事情大多如此。恨極了的轉(zhuǎn)頭血濃于水,愛深了的眨眼陌路兩端,親疏反復(fù)且無事長久。 你死我活的爭斗或收復(fù)山河的壯志,都會化為云煙。世事多無趣,何必這么認(rèn)真呢? 段胥凝視了賀思慕一會兒,突然大笑起來,他扶著城墻,笑得彎下腰去肩膀顫動。 賀思慕納悶地看著他,只覺得這個話題沒什么好笑的,這個少年怎么笑得像個傻子。 其實(shí)她的評價(jià)有失偏頗,段胥笑起來是很好看的。他眼睛明亮微彎,盛著滿滿的要溢出來的快樂,露出潔白的牙齒。 “抱歉,抱歉賀姑娘,我便是天生特別愛笑,并不是對你的話有什么意見?!倍务闫綇?fù)著笑意,直起身來對賀思慕說道:“我就是想起來,年幼時我喜歡去海邊堆沙子,無論堆多好的沙堡,海水一漲潮皆被沖散。當(dāng)時我若能有姑娘這番見解,也不至于傷心了。畢竟沙堡沒有真正消失,只是歸于沙礫?!?/br> “姑娘或如我,而我如沙堡?!?/br> 他偏過頭,笑意盈盈地看著賀思慕:“我生前是沙,身后是沙,唯有一刻為堡壘,也只需為這一刻而活?!?/br> 百年以前如何,百年以后又如何,即便世間有輪回他重活于世,那也不是他了。 賀思慕瞧了段胥片刻,他站在陽光燦爛處,蛛絲一樣密集的風(fēng)纏繞在他身上,就像是繭子里的蝴蝶。 她內(nèi)心感嘆著,凡人嘛,不過百年的壽命,終究還是堪不破愛恨情仇。面上卻露出敬佩的神色,拍手稱贊。 段胥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糖人上,他說:“方才我就想問了,姑娘手中的糖人,畫的可是……” “神荼,沉英還有個郁壘的,兩位門神大人。”賀思慕晃晃手里那個被她舔得沒了半個肩膀的糖人,道:“前段時間半夜撞了鬼,沉英一直怕得不行。今日從孟校尉那里多拿了些飴糖,我就畫了倆門神,據(jù)說惡鬼都怕這個,拿來驅(qū)驅(qū)邪。” 她說著,一口便咬下了神荼糖人的半個腦袋。 段胥忍俊不禁,他抱著胳膊搖搖頭,卻見賀思慕舉著那糖人遞給他:“要不要嘗嘗?!?/br> 那琥珀色的糖人在陽光下晶瑩剔透,仿佛寶石一般閃爍光芒。穿過糖人的縫隙可以看見她的笑臉,坦蕩而熱烈。 段胥于是伸出手,掰下她未曾荼毒的糖人左腳放入嘴中。他微微皺眉,繼而笑開:“賀姑娘,太甜了。” 賀思慕靠近段胥,逗他道:“將軍,是說什么甜?” 眼前的姑娘面色凍得泛紅,笑容卻甜美。 少年的眸光閃了閃,但仍然波瀾不驚道:“糖人?!?/br> “甜嗎?” “甜得過頭了?!?/br> “各人口味不同,誰讓我嗜甜呢?!辟R思慕又咬了一口糖人,她看向遠(yuǎn)方冰凍的關(guān)河,突然說道:“四日后十一月初八,亥時東風(fēng)夾雪?!?/br> 段胥明了,俯身行禮道謝,便聽見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一定要去嗎?” 段胥抬眼,便見那姑娘直直地望著他的眼睛,眼里又流露出一絲輕微的悲憫。 “我聽孟校尉說將軍大人本不是踏白的將軍,臨危受命而已。以您的顯赫身世,多做斡旋,應(yīng)當(dāng)可以脫身回京?!?/br> 段胥嘆息一聲,道:“你們怎么都這樣,讓我覺得仿佛是在螳臂當(dāng)車,好生悲涼。姑娘放心,小時候我算過命,先生說我這一生將會逢兇化吉?!?/br> 賀思慕想,這人從給事中,宰執(zhí)候選人到翊衛(wèi)郎到邊關(guān)郎將到生死一線的將軍,可是盡逢兇了怎么沒見化吉呢。 “你這不是螳臂當(dāng)車,又是什么?” 段胥微微一頓,輕松地笑道:“是雖千萬人吾往矣。” 賀思慕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順便吃掉了最后一口糖人。 這倒是沒錯,沒有強(qiáng)悍的命格如何駕馭破妄劍呢? 小將軍可別死啊,破妄劍的主人,應(yīng)當(dāng)不止于此吧? 段胥一路將賀思慕送回了她的小院,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沉英抱著膝蓋,乖巧地坐在門口四處張望,見了她便兩眼放光地跑過來。 這孩子自從上次遇見惡鬼后,越發(fā)粘人了。 賀思慕告別段胥,牽著沉英走近院中,漫不經(jīng)心地說:“糖人吃完了?下次還想吃什么?” “還想吃糖人!小小jiejie這次糖人畫得真好,就是太淡了,都沒有什么甜味?!背劣⒆罱B(yǎng)得圓潤了些,拉著賀思慕的手撒嬌。 賀思慕的腳步頓了頓,她低頭看向沉英:“沒什么甜味?” 沉英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從小就沒怎么吃過糖,又實(shí)誠得很,他說不甜應(yīng)就是真的不甜。 方才段胥說這糖人甜得過頭,難道只是玩笑? 她心中一動,蹲下來對沉英道:“今天送我回來的小將軍,他的袖口是什么顏色的?” 沉英想了想,舉起手指天道:“藍(lán)色的!天空的顏色?!?/br> ——白色的風(fēng),便如我這袖口一般的顏色嗎? 賀思慕沉默片刻,似笑非笑地把玩起腰間的玉墜。 好啊,小將軍在試探她,是她掉以輕心了。 他的直覺顯然比孟晚好太多,居然被他給探準(zhǔn)了,這只小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