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提燈 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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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奴家……” 賀思慕不等她說完,便喚道:“關(guān)淮?!?/br> 她說這兩個字時語調(diào)與平時不同,仿佛聲音之中蘊(yùn)含了不可見的力量,如同拉滿釋放的弓弦激蕩起空氣。 話音剛落,便又有一陣青煙吹起,一個老者從青煙中落下。 只見這老者滿面皺紋,身材佝僂,須發(fā)皆白,且長可及地,以人間樣貌來看至少百歲。他被叫來前似乎正在梳發(fā),頭發(fā)束了一半另一半亂亂的垂在地上,不僅滑稽還擋了視線。 “王上!關(guān)淮在此!”他慌慌張張地彎腰行禮,聲音過于高亢而走音,活像個破鑼。 “鬽鬼殿主,我長得可像是這棵樹?” 賀思慕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關(guān)淮一撩頭發(fā),才發(fā)現(xiàn)自己拜的正是一棵黑黢黢的槐樹,那槐樹張牙舞爪地仿佛也在嘲笑他。關(guān)淮連忙轉(zhuǎn)過身來,還險些被自己的頭發(fā)絆了一跤。 “王上,恕老臣老眼昏花……” “鬽鬼殿主頭發(fā)已經(jīng)長到誤事的地步,不如剪了去吧?” 關(guān)淮立刻抱住自己的頭發(fā),口中止不住道:“使不得使不得,王上也知道,咱惡鬼這頭發(fā)剪掉可不會再長了。” 鬼王之下有左右丞,二十四鬼臣,每位鬼臣分管一個鬼殿,關(guān)淮便是鬽鬼殿主。 賀思慕看了他一會兒,靠著墓碑敲著書,淡淡道:“三十二金壁法中,第五道第三條是什么?” 關(guān)淮宛如私塾里被先生抽中功課的弟子,顫顫巍巍地僵硬了半天,然后醒悟道:“是……啊,是不得食用十歲以下孩童!” 賀思慕啪得把書合上,指向匍匐在地上的邵音音:“你殿中的惡鬼,當(dāng)著我的面要吃一個八歲孩童??磥矸ǘ仍隰m鬼殿主這里,是形同虛設(shè)啊?!?/br> 關(guān)淮看了一眼地上抖著的邵音音,賠笑道:“這小丫頭才成惡鬼沒多久,不太懂事……” “不太懂事?邵音音,把你那黑白罐子拿出來,讓鬽鬼殿主看看你有多不懂事。”賀思慕低頭望向邵音音,笑意盈盈。 邵音音渾身僵硬,她幾乎要矮到塵土里去,可憐巴巴地?fù)u頭,小聲說:“我沒有什么罐子……” 賀思慕微微瞇眼,一字一句道:“我說,拿出來?!?/br> 她腰間的玉墜陡然發(fā)出刺目的火光,而邵音音慘叫一聲,顫抖著拿出一個肚大口小,描著嬰戲紋的罐子。 一看到這個罐子,關(guān)淮的臉色就變了,他立刻高喊道:“方昌!方昌!” 又一股青煙襲來,從青煙里走出個高挑瘦削的白衣書生,臉色煞白地跪地向關(guān)淮與賀思慕行禮。 “見過殿主,王上?!?/br> 關(guān)淮指著方昌,怒火朝天道:“我本是信任你,閉關(guān)之時才將鬽鬼殿的一干事務(wù)交由你處理。你怎能如此玩忽職守,連殿中惡鬼私囤魂火都沒有發(fā)現(xiàn)?” 這義憤填膺的一番指責(zé)倒是把自己撇了個干凈,分明是知道自己兜不住了來拉一個替罪羊。方才還老眼昏花,現(xiàn)在卻突然眼力變好,一下子就看出這罐子是什么了。 “你們這是冰糖葫蘆一個串一個啊?!辟R思慕笑笑,從邵音音手上拿過那黑白的罐子,罐子上的嬰戲紋乃是身穿肚兜的稚子在蹴鞠,活靈活現(xiàn)趣味盎然。 這么個可愛的罐子里,存了六個不足十歲的孩童魂火,孱弱卻純凈。 “殺死十歲以下孩童,其罪一,囤積魂火,其罪二,依律當(dāng)如何?” 滿臉堂皇的白凈書生磕頭,悲切道:“求王上網(wǎng)開一面,放過音音!她并非有意忤逆王上,音音生前育有四子,接連夭折,最終她生五子時難產(chǎn)而死。音音心中有怨故成游魂,百年后化為惡鬼。她變成惡鬼的執(zhí)念便是子嗣,她控制不住自己啊,求王上念在她可憐,饒了她罷!” 關(guān)淮立刻狠狠瞪了方昌一眼。 賀思慕上下打量了這書生模樣的惡鬼一會兒,懶懶道:“鬼冊上她的生平寫得明明白白,你復(fù)述一遍給我做什么?她有沒有意忤逆我,我不關(guān)心,但是我在這個位置上一天……” 賀思慕停頓了一下,目光漸冷:“我的法度,就不可忤逆?!?/br> 方昌低頭咬牙,賀思慕走近方昌,在他面前微微彎腰,笑道:“你喜歡邵音音?” “臣……”方昌飛快地瞥了一眼邵音音。 “所以你心疼她,縱容她,隱瞞不報?” “絕非如此!” 賀思慕撫摸著腰間的玉墜,漫不經(jīng)心道:“人間有句話,慣子如殺子,情人之間也是如此。” 方昌似乎還想說什么,被關(guān)淮所搶先,關(guān)淮呵斥道:“王上說的是!一粥一飯,當(dāng)思來之不易。做人的時候?qū)W的道理,做鬼就不記得了?吃稻谷的時候要珍惜,吃人就可以隨便了?” 關(guān)淮一邊給方昌遞眼色叫他別說話,一邊瞄賀思慕的神情。 邵音音伏在地上,囁嚅道:“望王上念在音音初犯,從輕發(fā)落?!?/br> 賀思慕瞥了一眼大義凜然的關(guān)淮,笑起來:“這是你殿中的惡鬼,按理說該由你來處置。” 方昌聞言面露喜色,而關(guān)淮抖了抖,果不其然賀思慕走近關(guān)淮,拍拍他佝僂的肩膀。 “你來處置她,我來處置你,如何?” “老臣……” “而今我在休沐,姜艾與晏柯代我監(jiān)理鬼域。你今日先去領(lǐng)今日的罰,不必稟告我你如何處置她,七天之后若鬼冊上還有她的名字,我們再來議論?!?/br> 賀思慕也不去看地上的邵音音和方昌,再度拍了拍關(guān)淮的肩膀,便消失于一陣藍(lán)色火光中。 “老臣恭送王上?!标P(guān)淮深深行禮,然后松了一口氣,仿佛賀思慕是一座壓在身上的大山似的,她走后背都挺直了幾分。 他慢慢轉(zhuǎn)過身,撩起他滑稽的白發(fā),看著跪在地上的邵音音和方昌,氣道:“方昌啊方昌,我說你什么好?包庇情人也就罷了,還敢跟王上頂嘴?邵音音做的這些事,你就是說破大天去王上也不會松口!” 邵音音滿臉驚惶地看向方昌,還未出口懇求,就又遭了關(guān)淮一通罵:“現(xiàn)在知道害怕了?囤魂火殺小孩的時候開心得很嘛!” 他明明是個極蒼老的老人了,嗓音也跟破鑼似的,罵起人來卻是中氣十足,胡子都給他吹起一尺高。 方昌纖瘦的手掌安撫著邵音音的脊背,他面露堅(jiān)決之色,叩拜道:“殿主大人,您在鬼域里最為年長,王上總要敬您三分。方昌求您,您幫音音求個情罷,我愿做牛做馬,不忘您的恩情!” 關(guān)淮看了方昌一會兒,他長嘆一聲道:“我是虛長了三千多歲,那又如何?賀思慕平息鬼域叛亂,血洗二十四鬼殿時,才不滿百歲。三成的殿主在她手上灰飛煙滅,哪個不比她年長得多?” “要不是她這百年來脾氣和緩了些,你剛剛說的那些話,夠讓你灰飛煙滅一萬次了?!?/br> 方昌怔了怔,明白關(guān)淮話里的意思是不會救邵音音了,不禁灰心地伏在地上。 “待這件事處理好,你代我去向王上謝罪罷。記得少說話,王上休沐之時很少找我們,更不喜歡被打擾?!?/br> 關(guān)淮拍拍方昌的肩膀,再看看地上瑟瑟發(fā)抖的邵音音,搖著頭離開了。 賀思慕這個喜怒無常,十代內(nèi)天賦最強(qiáng)的鬼王,他可得罪不起。 第6章 軍令 涼州太守府的書房里,炭火把整個房間烘得溫暖,空氣里彌漫著裊裊煙氣。金絲楠的厚重書桌上,放著一封信,信上寫了“密”字且加有兵部專門的紅戳。 這封信剛剛被八百里加急,送到段胥的桌上,被他拆開還不到一個時辰。此時他坐在書桌之后,孟晚和夏慶生站在他的書桌前,他并不避諱孟夏二人,信便攤開在桌上讓他們看得分明。 孟晚的眼神沉郁,她捏緊了拳頭道:“欺人太甚!他們這是要你去送死!” 段胥胳膊架在書桌上,雙手手指交疊插緊再松開,他思考時慣會如此。 沉默了一會兒,段胥抬起眼眸道:“秦帥的想法并沒有錯,如今涼州已經(jīng)收復(fù),宇州大半?yún)s還在丹支軍手里。宇州之南便是一馬平川,大梁再無險可守,胡契人得了宇州便會直逼南都,所以宇州絕不可失。丹支和大梁都很清楚,所以那里才是最重要的戰(zhàn)場,戰(zhàn)事膠著?!?/br> “丹支長途作戰(zhàn),最忌夜長夢多,宇州仍有六城在大梁精銳手中,久攻不下,丹支必然增援。他們失去了涼州,能增援的也就只有這條線路?!?/br> 段胥以食指在桌上的地圖上一畫,乃是宇州后方和關(guān)河一線。 “但是宇州后方由丹支重兵把守,他們會料到我們想切斷增兵路線,在這里做好了死戰(zhàn)的準(zhǔn)備。踏白軍只八萬人,經(jīng)不起這樣的損耗。為救宇州,我們需得……” 段胥的手移到地圖上的涼州,指向涼州的關(guān)河河段:“踏過關(guān)河,迂回占據(jù)丹支的朔州府城,切斷關(guān)河南北胡契人的通路。待到春來關(guān)河解凍,丹支便無力回天了?!?/br> 孟晚氣急反笑,她道:“沒錯,秦帥想的沒錯,空口白牙隨便一說自然容易。且不說開春關(guān)河解凍,我們就成了困在朔州的死棋,單說渡過關(guān)河攻打丹支這一項(xiàng),談何容易?他秦?zé)ㄟ_(dá)面對丹支大軍,向來也是死守而非進(jìn)攻,卻要我們攻到丹支去?” “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不叫他的肅英、勝捷軍去做?那可是他的親兵!他是裴國公的妹婿,你便是他的眼中釘,rou中刺,他擺明了是要你送死!”孟晚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攥起拳頭一錘桌子:“奶奶的,都什么時候了,還不忘干鏟除異己這種齷齪事!” 她常年在軍營里,雖出身官宦人家,卻也沾了些粗語。 段胥的眼里是一派不變的清冽坦然,他甚至笑起來,一反剛剛嚴(yán)肅的表情,神態(tài)輕松。 “秦帥畢竟是天下兵馬大元帥,軍令難違。若是必須要有人送死才能保住大梁,總不能論誰當(dāng)去不當(dāng)去罷?秦帥讓我去送死,也算是看得起我不是?” 孟晚睜圓了眼睛看向段胥,便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孟家和段家是世交,她認(rèn)識段胥多年,卻一直不明白他怎么就能有這樣的脾氣,壞事也能當(dāng)好事,誰也不埋怨。 段胥站起身來,他的身材高挑修長,眉眼也生得俊朗,笑起來當(dāng)?shù)闷稹懊黜X”這四個字,整個人有種快活而通達(dá)的氣質(zhì)。 他走到書桌前,目光轉(zhuǎn)向一直沉默的夏慶生。夏慶生和孟晚都是他從南都翊衛(wèi)帶來的人,夏慶生原本就話少,此時一直皺著眉頭神情凝重。 “慶生,你怎么了?” 夏慶生咬咬牙,忽而跪地向他行禮,鏗鏘有力道:“是我連累了將軍。若不是為了救家妹,您也不會跟范公子起沖突,被方大人彈劾以至于陷入今日的險境。” 他抬起眼睛望向段胥,眼中有愧色然而眼神堅(jiān)定,他鄭重地說:“不管將軍決定如何,我都誓死追隨!” 段胥看看堅(jiān)決的夏慶生,再看看憤怒的孟晚,不由得低頭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夏慶生和孟晚一臉驚詫。 段胥向來非常愛笑,認(rèn)識他多年的孟晚從未見他愁眉苦臉過,然而便是如此,她還是不能適應(yīng)他突如其來的笑容。 段胥伸手將夏慶生扶起,然后對他們說道:“怎么了這是?一個個都這副表情,仿佛即刻便要慷慨就義,你們就這么篤定我會輸?” “我此番提前知會你們,你們不要向別人透露半個字。慶生,讓吳郎將兩個時辰后來太守府找我。孟晚,你隨我來,我們?nèi)マk件事?!?/br> 段胥拍拍夏慶生的肩膀,似有安撫之意。他笑意盈盈的樣子,似乎真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交待一番之后便出了太守府。 他在邊關(guān)也貫徹了他在南都的作風(fēng),并不帶衛(wèi)兵。此番他也只和孟晚一道走出太守府,在已然蕭條,猶有血跡的大街上站了一會兒,便右轉(zhuǎn)走向太守府邊那個小宅院。 一個姑娘正坐在宅院門口的臺階上,她身著月白色夾襖,披著藕粉色的斗篷,脖頸處露出一圈白色的絨毛,長相很甜美,白膚上浮著紅暈,仿佛一顆桃子。 這姑娘手里拿著個圖案復(fù)雜的糖人,穿著藍(lán)色小襖的男孩也拿了一個類似的,坐在她旁邊依偎著她。他們周圍圍了一圈七八歲的孩子,坐在地上仰著頭聚精會神地聽那女子講著故事。 孟晚一看見賀小小,就氣不打一處來:“將軍,這段時間你命我負(fù)責(zé)照顧她,她要宅子要食物要衣服我都給了,現(xiàn)如今她倒是活得像個嬌小姐。您還要管她到幾時?” 段胥輕松地說道:“你不是說她可能是裴黨的人,接近我不懷好意么。她要食物要宅子沒要我的命,不就很好了?先不說這個,這些天你同她相處如何?” 孟晚壓了怒氣,抱劍稟報道:“她自稱并無親眷,薛沉英的父親曾對她有恩,她便照顧薛沉英。不過我打聽過,涼州城里沒人見過她,也沒有人聽薛沉英的爹提過她?!?/br> “這幾日我有意問她天氣變化,她每次都能預(yù)言對,時間可精確到時辰,風(fēng)向及風(fēng)力也都正確。但是將軍,我覺得此人不可信?!?/br> 段胥對孟晚的評論不置可否,只是說道:“我明白了?!?/br> 他們走近小院兒門口的那一群人,便聽見賀小小清脆的聲音。 “只見那惡鬼長得如花似玉,卻雙目漆黑,手里抱著個大罐子,罐子上還直往下淌血。她突然之間長出獠牙和尖利指甲,張開血盆大口……” 賀思慕舉起纖細(xì)的雙手,目露兇光佯裝要撲過去,那一圈孩子嚇得嗷嗷直叫。她頓時面色和緩,大笑起來,于是那跑出去的孩子們又跑回來。 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jiejie,真的有鬼啊,鬼這么可怕嗎?” “當(dāng)然有,我和沉英差點(diǎn)被吃了!以后要是遇見奇怪的人,尤其是雙眼漆黑沒有眼白的人,一定要趕緊跑?!辟R思慕撫摸著自己的心口,看起來心有余悸:“我最怕鬼了,好幾宿睡不好覺,整夜做噩夢!聽說被鬼吃了的人,以后幾世運(yùn)氣都會很差,可能一輩子都吃不上糖!” 那群孩子立刻露出由衷的畏懼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