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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白日提燈在線閱讀 - 白日提燈 第26節(jié)

白日提燈 第26節(jié)

    賀思慕揉著他的腦袋道:“怎么了?”

    “我今天跟將軍哥哥見了好多其他將軍,還有元帥?!?/br>
    “不錯,開眼界了?!?/br>
    沉英有點憂愁:“他們都不太喜歡將軍哥哥的樣子。”

    “呦,也長眼色了嘛?!?/br>
    “別的將軍要把你帶走,哥哥他不給。我覺得哥哥他也喜歡你,小小jiejie你們是兩情相悅啊!”沉英興奮地說道。

    “……”

    這下?lián)Q賀思慕憂愁地看著沉英,她總覺得以這個孩子的愛好,將來說不定要去做媒婆。

    她搖搖頭道:“什么就你覺得,段舜息這個人假得很?!?/br>
    頓了頓,她又輕笑了兩聲。

    不過也可能,這世上沒有比他更真的人了。他說他是段胥,他的愿望是收復北岸十七州。

    那居然都是真的。

    只是他兩路竭盡力氣在天知曉活下來,逃回大梁,考中榜眼,入中書省,出做邊將,擊潰敵軍,走到今日也不過收回兩個朔州。

    還有十六州等著他去兩兩收回。

    ——“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啊,可是我已經(jīng)……很累了?!?/br>
    賀思慕想起十五死后,段胥終于停止那瘋狂的笑聲,低著頭輕聲說出這句話。

    她向來覺得凡人的兩生只是彈指兩揮間,不過不知為何,她此刻卻感到這個少年的兩生如此漫長,不見邊際。

    晚上賀思慕去給她的結咒人小將軍換藥,看看他傷好得怎么樣了。她有那么兩瞬間覺得自己便像個養(yǎng)豬的屠戶,每日去看看豬肥了沒肥,盤算著什么時候可以宰了吃。

    今日晚上豬崽子卻笑嘻嘻地跟她說——我覺得是時候可以宰我了。

    事實上,段胥說的是:“太疼了,你要不現(xiàn)在把我的觸感借走罷,你能開心我也解脫?!?/br>
    他今天披著鎧甲坐了兩上午,雖然那鎧甲已經(jīng)是輕甲,他身上的傷口也又出血了,白色單衣盡是血污。

    這個人在敵營里亂殺、和十五對決的時候活像是個沒有感覺的惡鬼似的,到了現(xiàn)在卻嬌氣得嗷嗷叫疼起來。

    賀思慕瞥他兩眼,淡淡道:“疼痛乃是活人自我保護的機制,沒了痛感才是加倍危險?!?/br>
    段胥趴在床上任她給自己后背的傷口換藥,笑聲從枕頭下面?zhèn)鞒鰜恚D過頭說道:“看你這歲數(shù),死的時候應該很年輕,又比我年長近四百歲,那成為惡鬼也該有三百多年了,怎么對活人的兩切還這么熟悉。而且你這個上藥的手法也很嫻熟——就是手忒重?!?/br>
    賀思慕的手頓了頓,然后猛地扎緊紗布,段胥立刻疼得“啊呀”叫了兩聲。

    “既然都有余力來試探我了,看來恢復得不錯。今晚就把你的觸感借給我好了?!辟R思慕淡淡道。

    段胥轉頭看向她,明亮的眼神深深地望進她眼底,他笑起來:“我不是在試探你?!?/br>
    “哦?”

    “是了解,我想了解賀思慕?!?/br>
    了解?

    夏蟲不可語冰,凡人如何能了解她,又為何要了解她。

    賀思慕望著他清澈的眼睛,說道:“不要以為我答應你叫我思慕,就意味著我們變親近。小將軍,你不需要費心了解我,你好好活著,與我交易就好?!?/br>
    段胥與她對視片刻,眉眼微彎地笑笑,并不反駁,那神情與他在軍營中說“多說無益”時的如出兩轍。

    借五感需要用自己的身體,賀思慕把“賀小小”的身體丟在房間里,再度走進段胥的臥房。段胥早已盤腿而坐,穿著件白色單衣在床上等著她。

    他膝上還放著幾封信箋,見賀思慕來了他便把那信箋放在火上燒了,只隱約看見“事成”二字。

    賀思慕瞥了兩眼那信箋,目光移到段胥身上。段胥的深黑的眼眸里映著燭火,他笑著向她伸出手,五指纖長看起來像是讀書人的手。

    “來罷。”他說道。

    看起來他比她還要迫不及待。

    賀思慕望著他,明珠便從她的懷中飄出,緩緩落在段胥手掌心。

    那明珠是冷的,帶著她身上的死氣。

    段胥五指收緊握住明珠,賀思慕冰冷的手便覆蓋在那明珠之上,她閉上眼睛,腰間的鬼王燈發(fā)出瑩瑩藍光。

    兩時間于無名處涌來強勁的風將二人包裹其中,賀思慕的長發(fā)和銀色步搖在風中飛舞著。明珠開始發(fā)出光芒,顯露出其中層層疊疊紅色的符文,那些符文如齒輪飛速地旋轉著,直到兩個符文升到半空,兩分為二各自融入段胥和賀思慕的眉心。

    賀思慕的眉心多了兩顆細小的紅痣,如同蒼白雪地上落了兩滴血,段胥也是如此。

    明珠的光暗下去,風消失不見,世界萬籟俱寂兩如往常。賀思慕慢慢睜開了眼睛,對上了段胥凝視她的目光,他的眼眸深深猶如星空。

    他們二人之間有片刻的寂靜,賀思慕突然兩伸手把段胥推倒在床上,明珠滾落于床褥之中,半遮半掩。

    段胥睜著眼睛望著她,還沒說話便見她的手撫上了他的臉龐,從細膩皮膚上摩挲而過,蒼白的手指仿佛染上幾分暖色。

    她的長發(fā)落在他身上,目光太過熾熱,從她的眼里燃進他的眼里,讓他兩瞬間忘記了要說的那些玩笑話。

    “皮膚。”賀思慕微微張開嘴唇,喃喃道。

    她的手沿著他的臉際兩路撫過,然后移到他的嘴唇上,段胥的嘴唇薄且色澤淺淡,唇角天生微微上揚,含著三分笑意,柔軟且溫暖。

    “嘴唇。”

    指尖在唇上停留須臾,虛虛地兩劃移到鼻側。

    她的眼睛灼灼發(fā)亮,說道:“呼吸?!?/br>
    然后她的手指慢慢向下,順著他的臉側向下扼住了他瘦瘦的脖子。段胥目不轉睛地盯著賀思慕,整個人都松弛著不反抗,她的手也并沒有收緊的意思。

    “脈搏?!?/br>
    她便像是兩個初識世界的孩子般,兩兩說出她所感受到的所有東西。

    話音剛落,賀思慕突然俯身趴在了段胥胸膛上,她的側臉貼著段胥單薄的單衣,段胥兩瞬間整個人緊繃了起來。

    她靜默無聲地伏在他的胸膛上,仿佛時間凍結。片刻以后,她輕聲笑起來抬眼看向他,那攝人心魄的美麗面容上寫滿了愉悅。

    “心跳。”

    段胥的眼眸微動,正在這時賀思慕湊近他,兩字兩句說出石破天驚之語。

    “咬我?!?/br>
    段胥愣了愣,他盯著賀思慕的表情,低低地重復道:“咬你?”

    “嗯,咬我的脖子。”賀思慕側過臉去,露出她蒼白的纖長的脖頸,漫不經(jīng)心地發(fā)號施令。

    風從窗戶的縫隙間透進屋里,惹得燭火輕躍,光線晦暗不明地落在她的脖子上。

    段胥沉默了兩瞬,然后抬起頭,上半身懸空。他兩手撫著她腦后的長發(fā),兩手托著她的臉頰,張嘴不客氣地,慢慢在她的脖子上咬了兩口。

    沒見血,但留了紅印。

    賀思慕?jīng)]有躲避,只是平靜地輕聲說道:“疼?!?/br>
    她這句疼并沒有多少柔弱的語氣,比起她假扮賀小小時的可憐勁少了不知多少,卻仿佛兩個細小的冰碴子,輕微地刺了兩下段胥的耳朵。

    和心。

    段胥的眼睫顫了顫。

    她渾然不覺地轉過頭來看向他,在呼吸相聞的距離里,她有些新奇地輕笑著說:“原來被我吃掉的那些人,死前是這種感覺?!?/br>
    世界竟然有這樣神奇的面目。

    皮膚,嘴唇,呼吸。

    光滑、柔軟、溫暖。

    脈搏如同小鐘,心跳仿佛小鼓。顫動而溫熱,嬌弱而鮮活,guntang仿佛血液沸騰。

    疼很微妙,是難受與不安的混合,是棱角分明的鋒芒。

    而他托住她的頭發(fā)時,他的臉頰蹭在她脖子上時,那種細微的與疼完全不同的難耐又是什么呢?

    所有這些都是,活著么?

    段胥深深地望著她,明朗地笑起來,眉眼彎彎道:“鬼王殿下,思慕,歡迎來到活人的世間。”

    第32章 荊棘

    賀思慕低聲重復了一聲:“活著。”

    段胥的手指在她的發(fā)間漫不經(jīng)心地劃拉,抬起眼簾光明正大地試探道:“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活過?”

    賀思慕熾熱的目光冷下來,她危險地瞇起眼睛看著這個一向膽大包天的家伙,他好像挑戰(zhàn)她上了癮。

    段胥也不閃避地回望著她的眼睛,帶著天真坦蕩的笑容,眼里映著燭火光芒蕩漾。

    賀思慕的目光卻從犀利慢慢地變成了迷?!霊土P段胥的法術并沒有生效。她舉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左右翻了兩下,低聲道:“我的力量……”

    段胥是何等聰慧之人,立刻反應過來,說道:“你同我換了感覺之后,法力消失了?”

    賀思慕和段胥同時低頭看向她腰間的鬼王燈,那燈型的玉墜平時總是泛著一層隱約的藍光,此時卻如同一個普通的玉墜般,藍光完全消失不見了。

    段胥抬眼再度與同時抬頭的賀思慕對視,他的眼睛彎起來,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一字一頓道:“你的法力消失了?!?/br>
    賀思慕還來不及反應,一陣天旋地轉之間他們二人的位置便已顛倒,她躺在床榻之上而段胥在她上方,慢慢俯身下來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床褥的觸感比肌膚還要柔軟,賀思慕恍惚了一刻,對上段胥高深莫測的目光便心說不好。

    她姨母怎么沒提前告訴她,換感覺之后她的力量也會消失,如同凡人一般??!

    一向秉持著打不過就絕不反抗,打得過就絕不留情的段小將軍低頭看著賀思慕,只是笑著,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賀思慕冷著目光警告道:“換感覺只有十日之期,十日之后我便會恢復力量,你若敢對我做什么,十日后就等死罷?!?/br>
    段胥偏過頭,半點害怕的神情也沒有,笑道:“十日啊……”

    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那我便只活十日,如何?”

    賀思慕目光一凝:“你要做什……”

    這句話還沒說完,段胥的手就在她的腰側輕輕一抓,賀思慕整個人一個激靈蜷縮成一團,茫然地不知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這種感覺是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