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提燈 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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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前說九宮迷獄沒什么好看的,這并非是托辭,實際上持著心燭踏入九宮迷獄確實只能看見漫無邊際的黑暗,聽見流放于此的惡鬼慘叫,多半也不會正面撞到什么惡鬼,因此無聊得很。 唯有心燭熄滅的時候,才能看見真正的九宮迷獄。 沒了心燭惡鬼便會立刻陷入九宮迷獄編織的幻境中,忘記現(xiàn)實和虛幻之間的界限,身處無數(shù)重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的痛苦之中。 “惡鬼不會感覺到疼痛,可你也看到方昌被燒死時嚎叫了許久。那是因為鬼王燈的鬼火可以讓惡鬼想起為人時身上所受的所有疼痛的記憶,并以十倍相還。惡鬼被這種身臨其境的記憶所折磨,故而痛苦難耐?!?/br> “而在九宮迷獄,懲罰則是饑餓。” 所有的惡鬼都是因為心有執(zhí)念,求而不得死后化游魂,便是成了游魂還要相互吞食百年才能成惡鬼,非欲念極其深重者不可能為之。但是生前求不得的,死后就能求得了么? 事實上惡鬼的愿望永遠(yuǎn)不可能得以圓滿,所有惡鬼都處于永恒的饑餓之中。食人能緩解饑餓,但是不能治愈饑餓,這是惡鬼因執(zhí)妄而受的懲罰。 九宮迷獄便是將惡鬼心中的種種欲望和渴求放大,造出最痛苦難捱的,循環(huán)往復(fù)的幻境。 “失去心燭流放在九宮迷獄中的惡鬼,便像是頭頂?shù)踔}卜的驢,在幻境中無止境地追尋,但是什么都不可得。若是只是被判在迷獄中關(guān)幾年,那惡鬼的心燭會由虛生保存著,點亮在生門之外,待時機(jī)到了便可將他喚醒帶出。若是身在九宮迷獄心燭卻徹底滅了,便永遠(yuǎn)迷失在九宮迷獄里,消磨至灰飛煙滅?!?/br> 姜艾介紹著這座專為惡鬼的欲望打造的迷獄,段胥一直安靜地傾聽著她的講述,并未打斷或者提問。 介紹告一段落,姜艾眼看著這少年若有所思的樣子,看熱鬧的心又起來了。她笑道:“小朋友,你看我們鬼界的事情和人世就是大不相同。之前你想問我王上的過往,你可知她已經(jīng)活了四百歲,雖然在鬼界還非常年輕,但對于凡人來說已經(jīng)是難以想象的時間?!?/br> “四百年啊,那是十四萬六千多個日日夜夜,便是一本十四萬六千頁的書,也足夠你讀一輩子了,更何況是這樣一個惡鬼,你能讀懂她么?” 身后少年的步子停了停,在黑暗和黑紗之下他的表情看不分明,只是隱約他沒有像是平時那樣笑著,聲音也是平靜的。 他說道:“這確實不是容易的事情,她說不需要我懂,大概也是因為覺得我做不到。” 姜艾想,這少年這么說,是不是想要放棄了。 頓了頓,這少年卻說:“左丞大人,好像有聲音?” 姜艾愣了愣,她剛想問是什么聲音,她怎么沒聽見?心念一動便察覺到迅速逼近的聲音,在心燭照亮的范圍內(nèi)赫然突然闖入一個身影,直直地向姜艾襲來,姜艾立刻畫咒與之相抗,交手的瞬間她方才借著一點微弱的光芒,看清這個惡鬼的樣子。 他頭發(fā)眼睫均為雪白,皮膚也蒼白得過分,看起來像是人間三十多歲的男子,身上多處傷痕,在蒼白的皮膚上尤其觸目驚心。 他渾身上下唯一顏色濃重的,只有一雙漆黑的眼睛。 姜艾愣住了,說道:“白散行……你還沒灰飛煙滅?” 這惡鬼應(yīng)該是沉浸在幻境里,他神色迷茫,在姜艾愣神的片刻打破她的符咒,握住她的手腕,就去奪她手上的心燭。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他喃喃道。 眼看著姜艾的心燭就要被他奪走。少年立閃身上前,以嘴咬住著自己的燭臺,拔出破妄雙劍繞著惡鬼的手腕砍去,惡鬼立刻縮手躲避,然后被吸引去了注意力,轉(zhuǎn)而和少年纏斗起來。 姜艾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心知少年再怎么厲害也不會是白散行的對手,便立刻起手做符,口中喊道:“小朋友,你別………” 她話音未落,便聽見一聲金屬落地之聲,兩人交手之間,白散行的袖子飛揚,隨著他袖子飛揚上天的,還有一點瑩瑩的燭火。 那是段胥被攔腰削斷的心燭。 姜艾瞪大眼睛,做符的手停在半空,要是她有心跳現(xiàn)在也應(yīng)當(dāng)停滯了,在這個十萬火急的檔口,少年突然開口:“我聽說左丞大人喜歡賭,賭坊開滿天下?!?/br> 他轉(zhuǎn)過頭來,在黑紗飄飛間姜艾看見一雙明朗的眼睛:“左丞大人要不要和我賭一把,若我能從九宮迷獄中活著出來,就把思慕小時候的過往告訴我?” 第50章 重燃 姜艾睜圓了眼睛:“什么?” 都這時候了,他在扯些什么鬼話?滅了心燭怎么可能從九宮迷獄的幻境里掙脫出來? 那心燭在半空中閃爍一下,光芒被黑暗吞噬殆盡。 一瞬間黑暗如洪流涌來裹挾著少年消失在姜艾眼前,連同那雙明朗的眼睛湮滅不見。姜艾舉著自己的心燭大聲喊道:“小朋友,小朋友!” 沒有任何回音,看不見人影,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如同吞食萬籟的兇獸之腹。連同剛剛的白散行也消失不見,宮位轉(zhuǎn)換,段胥的幻境也把他帶走了。 姜艾咬咬牙,大聲喊道:“我答應(yīng)了!你給我想辦法活著出來!” 不然被關(guān)進(jìn)九宮迷獄的估計就要換她了。 姜艾從九宮迷獄的生門奔出,瞬間便出現(xiàn)在王宮的大殿前,她也顧不得平時最看重的儀態(tài)了,一邊上臺階一邊呼喊著:“王上!王上!思慕!” 那一聲思慕話音剛落,賀思慕的紅色身影便瞬間出現(xiàn)在姜艾面前,姜艾險些撞到賀思慕身上。 賀思慕手上還拿著折子,應(yīng)該剛剛還在處理事情,她打了個響指折子便化為青煙,皺著眉問道:“怎么了?” 姜艾拉住賀思慕的手腕,說道:“白散行還沒灰飛煙滅,他還在九宮迷獄里!” 賀思慕愣了愣,驚訝道:“你去九宮迷獄了?你遇到他了?” 白散行乃是晏柯之前的鬿鬼殿主,在前鬼王死后起兵反叛,成為群鬼叛亂中勢力最大的一支,鼎盛時有五個鬼殿依附于他,他也是唯一一個能與賀思慕打成平手的惡鬼。后來賀思慕、姜艾和彼時的鬿鬼殿副殿主晏柯聯(lián)手做局,把白散行騙進(jìn)九宮迷獄,熄滅他的心燭使其迷失不得出。 若不是白散行被關(guān)進(jìn)了九宮迷獄,賀思慕也不會這么快平息叛亂。 “嗯……然后……”姜艾嘆息一聲,說道:“你的那個小朋友,心燭被白散行砍斷,迷失在九宮迷獄里了?!?/br> “這小朋友怕是回不來了?!?/br> 賀思慕目光一凝,猝然抓緊了她的胳膊。 虛生看到眼前賀思慕、姜艾和晏柯齊聚的這個架勢,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心里發(fā)虛。 他睜著那雙純白沒有瞳孔的眼睛左右滴溜轉(zhuǎn),心想如今這守門人是越來越難做了。前鬼王殿下的夫人來此,他沒放行結(jié)果被教訓(xùn)一通。這次當(dāng)今鬼王的未婚夫來此,他吸取教訓(xùn)放行了,怎么那未婚夫還被丟在里面了? “是那小子自己要進(jìn)去的,姜艾可以為我作證啊!心燭我好好地給了他,誰知道他……”虛生大聲地為自己辯解道,兩只眼睛在槐木大門上轉(zhuǎn)得飛快。 賀思慕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話,她一身紅色金海棠紋的曲裾深衣,目光就和額上銀色的流蘇一般冷。 她說道:“給我一盞心燭,我進(jìn)去找他?!?/br> 晏柯上前攔住她,緊緊皺著眉頭道:“思慕,他已失心燭,莫說你進(jìn)去了根本找不到他,即便你找到他也不可能把他帶出來。更何況白散行還在里面,若他對你做什么,你會有危險的?!?/br> 賀思慕說道:“我曾進(jìn)入九宮迷獄數(shù)十次,此前從來都沒有遇見過白散行。更何況他被關(guān)了幾百年,法力被消磨得厲害,早已不是我的對手。” “可是那孩子已經(jīng)迷失在幻境里,沒有心燭他是出不了九宮迷獄的?!苯哺鴦瘢\然她也沒有什么好方法了,連白散行這樣法力高強(qiáng)的惡鬼,失了心燭也會永陷九宮迷獄之中,那凡人孩子又能有什么辦法? 更何況那迷獄里全是餓了幾十上百年的惡鬼,那孩子一旦迷失不被餓虎撲食才怪,她只能在此宣布他的訃告。 賀思慕卻搖搖頭,她說道:“我和他命理相連,若我找到他,引導(dǎo)他的心燭在我的心燭上重燃,他或許能醒過來?!?/br> 賀思慕此言一出,姜艾和晏柯都大為驚詫。晏柯甚至激動地按住賀思慕的肩膀,大聲道:“你在說什么?讓他用你的心燭?若是他清醒不過來湮滅了你的心燭怎么辦?你們就一起迷失在九宮迷獄之中萬劫不復(fù)了!你想變成下一個白散行嗎?你不能去!” 賀思慕平靜地看著晏柯,她說:“放手,晏柯,他是活人,他是會死的。多一刻在迷獄里他就多一分兇險?!?/br> “我不放,你怎么……你怎么能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凡人做到這個地步?”晏柯憤怒又不可置信。 賀思慕的目光閃了閃,她周圍的風(fēng)一時間高漲,細(xì)密的風(fēng)的絲線卷曲著掀開晏柯的手將他推遠(yuǎn)。 她一字一頓地說:“沒有區(qū)區(qū)一個凡人,段小狐貍是我的結(jié)咒人。他是我的所有物,我要他活在這個世上,他就不能死?!?/br> 賀思慕徑直走到大門邊,從虛生眼里接過自己的心燭,心燭的火光一亮,隨著大門打開她便消失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 待她消失的瞬間,攔住晏柯的強(qiáng)風(fēng)也隨之消失。姜艾根本也沒有去攔賀思慕,她無奈地對晏柯說道:“你還不知道她么,你攔不住她的。” 晏柯目光暗了暗。 進(jìn)了九宮迷獄后,賀思慕舉著自己的心燭,另一面拿出結(jié)咒明珠,喚道:“去找段胥!” 明珠在無邊的黑暗中發(fā)出一道柔和的光線,指向前方。賀思慕循著光線的方向往前走,時而喚一聲段胥,時而喚段舜息,夾雜著一兩次段小狐貍。 耳邊時不時傳來慘叫痛呼聲,但都不是段胥的聲音。 他安靜得仿佛是落入汪洋中的一滴水,再也找不到蹤跡。 賀思慕跟著明珠的方向一直走著,明珠顯示出段胥在九宮迷獄中的行進(jìn)路線,他已經(jīng)通過了驚門,杜門,傷門,甚至穿過了死門,這一路要經(jīng)歷無數(shù)不同的幻境,他似乎并不像那些迷失的惡鬼在九宮中繞圈子,路線居然十分清晰。 賀思慕走過景門時,心中甚至想段胥會不會并沒有陷入幻境,自己從生門里走出來? 正在她這樣思索之時,明珠的光線突然到了頭,心燭的光線范圍之下,照亮了一截直直指著她的劍尖,寒光四射。 是破妄劍。 賀思慕停住了步子,那劍一寸寸進(jìn)入光線范圍內(nèi),一寸寸逼近她的咽喉,她看見一雙黑色的靴子踏入光明中,隨之而來的是黑衣圓領(lǐng)袍,束發(fā)高馬尾,黑銀抹額的少年。 他衣服的黑色深一塊淺一塊,一直斑駁到臉上,應(yīng)該俱是一路殺過來的惡鬼鮮血。頭上戴著的帷帽不知去了哪里,露出他英俊銳利的面容和一雙深色的眼睛。那雙眼睛便如他殺到興起時一般,光芒散得毫無焦點,如同瘋狂翻涌的無盡汪洋。 賀思慕想,她低看九宮迷獄并且高看段胥了,他還是陷入了幻境里。 但也不完全是,他似乎能感知到她,畢竟他還能拿著劍準(zhǔn)確地指著她。 賀思慕不知道他所見所聞,更不知道此刻他眼中的自己是什么。她只是將明珠放在自己懷里妥帖收好,然后抬眸看著那沒有焦點的眼睛,喚道:“段胥?!?/br> 話音落下的瞬間,段胥的破妄劍抵住了她的喉嚨。 段胥并非惡鬼,她不能以名字召喚他,但是她卻覺得他的名字對他來說就像一個咒語。他曾無數(shù)次重申,無數(shù)次要求她這樣叫他的名字。 “段胥,我是賀思慕?!?/br> 賀思慕并沒有躲避,任破妄劍在她的脖子上破開傷口,引出鮮血,折損她的法力。她一字一頓道:“段小狐貍,醒醒。”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劍身,蒼白而灰暗的手中流出暗紅的血液,順著劍身一路流過劍上刻著的“破妄”二字,那字便隱隱發(fā)出光亮。 她在心里說,破妄劍,既然你選擇了他,就再渡他一次罷。 段胥血紅的眼眸似乎顫了顫,他閉上眼睛仿佛極力在擺脫著什么,又睜開眼睛。 抵在賀思慕喉嚨上的劍慢慢放下來,他似乎還在幻境里,迷惑而又脆弱地踉蹌著,像是聽懂了思慕的話,又像是沒聽懂。 “賀思慕。”他喃喃地說道。 “嗯?!?/br> “賀思慕。” “是我。” 他一步一步走近賀思慕,低聲地叫著她的名字,目光穿過了她的身體,不知道落在幻覺里的哪個地方。 段胥踉蹌地走到她面前,停頓了一下,伸出手如同盲人一般,摸摸索索地試探著碰到了賀思慕的胳膊。 然后他的手順著她袖子光滑的絲料一路向下,握住她低垂的手腕,再包裹住她的手,然后一根根手指相交錯,十指相扣地與她的手相握。 賀思慕的手剛剛才被破妄劍劃破,指間全是鮮血,染紅了他的手。 “這是在干什么?”賀思慕看著他們相握的手。 她并沒有期望段胥的回答,卻聽見他低低地回復(fù)她:“在……握住你的心臟?!?/br> 他抬起眼睛,血紅的雙目里好像凝起了一絲微弱的光。他輕輕地笑起來俯身抱住了賀思慕,如同那天偷襲敵營般卸了滿身力氣,將這個沉重的身體托付于她。 “你是真的賀思慕,沒有脈搏,血是冷的,而且你的身上,有我的沉香味兒。”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