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春酒(美食) 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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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迎著碎金般的爍光,只有殘余貓影。她高聲威脅道,“小心明日賣了你?!?/br> ---- 停下休息了三趟,才把那口多年沒用的大鍋搬出來。這些日子歇得好,她比從前圓潤了不少,連端口鍋都喘,還好沒扭了腰。 在原地活動活動筋骨才緩過來,林繡下定決心,以后要每日早起做套七彩陽光。 鐵鍋極厚重,瓷實足壯。 鍋底拿煤炭涂過一樣黑得發(fā)亮,初看極平滑,摸起來卻坑坑洼洼,讓人很輕易聯(lián)想到“炭火”“熱騰”之類美妙詞匯。它的夯實與蠻勁同外面那些淺薄貨不同,鐵匠淬火時打下的每一錘都留作印記。邊緣磨得锃亮,向食客昭告它的往日榮光。 木蓋用得久了,也熏出幾分煙火顏色。 如何找到這么大一“塊”鍋蓋與它相配的。林繡左思右想總不得其解。 長柄木鏟舞得生風(fēng),頗有“紅粉贈佳人,寶劍配英雄”的意思。 “呲溜”一聲,魚滑進鍋,回光返照般微張了嘴。不待它做出其他行動,林繡澆進一瓢開水,沖起烘熱的溫度。 嫩豆腐斬成骨牌般大小,蔥白切成極細(xì)的絲縷,兩者先放在一旁,只等最后汆燙。 往鐵鍋里扔進蓽拔和蒜瓣,檢查下火力已燒至最大,就不再管它。 林繡坐到院子里淘洗著這筐梅干菜。明日是賣梅菜醬rou包子,還是梅菜鍋盔呢? ---- 阿蠻一推門,只見火光閃閃,白霧騰著極美的香味。 已經(jīng)用潔凈毛巾環(huán)住了灶臺與鍋蓋之間的縫隙,但朝天椒的辣氣還是見縫插針地沖出重圍。 林繡丟進去絹豆腐,輕而緩地推。此步最考驗?zāi)托模欢ㄒ獪愔鴪A凸不平的鍋底,絕不能翻動攪拌。 一口鍋就占了整張飯桌。 鍋里魚菜都黑乎乎的,其貌不揚。只有豆腐白生生而遺世獨立,獨做淤泥里的清蓮。 夾在筷里一顫一顫,不稍用力就要碎。趕在碎裂的前一秒丟進嘴中,不知是辣還是燙得舌尖疼。 阿蠻吃得一嘴油,不忘點頭夸贊,“比大酒樓賣得還好吃?!?/br> 林繡勾起嘴角,若是用黃米面做了餅子貼在鍋緣,那才叫個湯美味足。 “別光顧著吃豆腐呀。”她夾起兩塊魚眼下的月牙rou,蓋在他們倆的米飯上。這塊活rou鮮得出奇。 自己則拆下塊肥厚魚腹,rou多刺少,油脂豐富,微微一抿就在舌尖化開。 “等我們的酒樓開起來,就主賣這個吧?!?/br> “還是豬羊更受歡迎。” “不許說話。”林繡端出主廚的威嚴(yán),每人頭上各挨了一筷子。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實在思慮過遠(yuǎn)。不過京城人里大多只吃腌作魚鲊,到底是主打鮮美還是精致呢?若是在蜀地開了分店,定要往菜單里加上這道辣燉黃角丁。按那個公孫儀相魯而嗜魚的故事,魯?shù)胤值暌惨硬?/br> 她不由笑起來。 吃罷燉魚,白瓷盆端來梅菜筍干湯,這是解膩下火的。 又上碟亮晶晶的梅菜蒸梅魚,這是佐汁拌飯的。 每人面前都還擺了杯飲子,盛在透明玻璃杯里滋滋冒泡。 大口含在嘴里,酸甜中還有點咸味,激起細(xì)小的泡泡。許是自己嘗錯了,阿蠻又灌下一大口,只覺梅汁濃稠,生津解渴。林繡也飲一大口,鹽漬過的青檸檬果真清新爽利。又伸手揪下片新鮮紫蘇,這下就更是有模有樣的了。 ---- 正呷著梅子咸檸茶,一道白影從面前掠過。林來福扭著腰逃回來,討好似的媚叫幾聲,只是腰腹?jié)L圓,實在不美。 林繡嫌棄地推開它。隔著圍墻也能聽見外面小孩的聲音,“阿白,我們明天再來看你?!?/br> 林來福顯然深受其苦,藏進床底下。 褚鈺解釋著,“對過一條街去,書堂剛剛放學(xué)?!毕氡厥秦埩锍鋈ネ?,被散學(xué)的兒童狠狠寵愛了一番。 學(xué)堂?想著一幫小學(xué)生蹦蹦跳跳、撩貓逗狗的樣子,她笑了起來。 不過大部分小學(xué)生還是不夠可愛的,像小時候的自己就只知道貪嘴買雞柳吃。不過說來那臺式雞柳和正宗鍋盔的生意可真叫紅火。 杯壁外已沁出了薄薄一層水珠,她手里摩挲著,心底突然有了主意。 孩子們還在驕陽下嘰嘰喳喳地玩耍,仿佛不知疲倦。 林繡眼角彎彎,看來離開家食肆的生活似乎越來越近了。 第10章 梅干菜鍋盔 半透明的肥膘讓干瘦的梅干 圍墻遠(yuǎn)處,有一落書堂,傳來誦讀聲瑯瑯。此間是專以開蒙小兒為主,因此男女混學(xué)不足為怪。 老先生從案牘中伸出腦袋,斜過臉瞄一眼下首的孩子們。個個聚精會神,口中喃喃,實乃稚子可教也。他滿意地繼續(xù)講起來。 “樂與餌,過客止” 孩子們也學(xué)著搖頭晃腦,屋子里回蕩著極不標(biāo)準(zhǔn)的官話。 鍋盔?什么鍋盔。春生夢中一激靈,差點喊出來。看先生沒發(fā)覺,才小心地擦了擦口水。 阿杏從高摞的書堆后偷偷遞過張紙條。 “我跟jiejie說好了,她晚上還賣?!毕肫鹬形绯缘狞S燦燦的鍋盔,她忍不住舔了下嘴角。 春生做著口型,“我也來兩個?!甭牥⑿幽钸读艘幌挛甾D(zhuǎn)彎處的新開的梅干菜鍋盔攤子,此時越發(fā)覺得肚子在咕嚕嚕響。 終于背完三頁經(jīng)書,那廂先生才慢慢悠悠地宣布下學(xué)。春生直直拉了阿杏的手跑出去,把身后吹胡子瞪眼的老頭拋至九霄云外。 只能聽見他模糊的聲音,想必又是在頓足大喊著“明日將你爹請過來?!?/br> 陽光黏黏地融化在熱氣中,逗留許久不肯離去。才至申時,學(xué)堂外的空曠處就聚了不少小商小販。 賣撥浪鼓的,畫小糖魚兒的,還有個年輕女子倚著輛破板車笑意盈盈。有人認(rèn)出來了,這不是晌午那個賣梅干菜鍋盔的嗎。 不到下午,林繡就早早就推著板車趕到這兒,只為搶占個好地方。 她揣著手等啊等,不時踮起腳來望著有沒有下學(xué),比旁邊接孩子的大人神色都焦急。 怪不得小學(xué)門口那賣臺式雞柳的大爺看學(xué)生們親得很,實屬生活不易。 想自己在現(xiàn)代時大小也是個美食博主,從攝影到剪輯一人包辦,事業(yè)發(fā)展得順風(fēng)順?biāo)?。?dāng)時還信誓旦旦:如果不拍視頻,擺地攤賣吃的也能養(yǎng)活自己?,F(xiàn)在才知道其中之艱難。 林繡抬起手來,蔥玉手指迎在光下仍潔白纖細(xì),但她總覺得比一年前剛來時粗糙了不少。 總算等到孩子們奔出學(xué)堂。幾個黃發(fā)小兒直奔了她的攤子,捏著幾枚銅板嘰嘰喳喳不停。 林繡眼睛彎彎,這場景怎么這么熟悉呢。小學(xué)時自己總在校門口的糖餑餑和大餅夾里脊里痛苦抉擇,最后還是捏著兩塊五買可樂。喝完最后一口后,邊打嗝邊后悔,為什么不買個頂飽的。 半透明的肥膘讓干瘦的梅干菜瞬間油潤起來,閃著晶瑩微光。瘦rou更多地增加一種“絲”的口感,讓面餅嚼起來不只有軟韌的梅干菜。 手掌沾點清水,趁地心引力不備,“啪”的一聲把鍋盔倒扣在鍋緣。五指攏齊平推,手掌上勁輕壓,直到從白凈面皮外就能窺見亮黑的梅干菜影子。 此時僅僅成功一半,還沒到放松的時候。若是鍋盔中途從鍋邊掉下去,就少了鍍著“鍋氣”的金黃色澤。哪怕當(dāng)即就手再貼回來也不行,差一分一秒都不算是絕頂好吃。 雖然并無特制大花瓶肚兒一樣的火爐,烤出來不及那般薄脆酥松。但她用昨日扛出來的大鐵鍋烤了半晌,倒也讓餅身更加了幾分軟韌嚼勁。 黑芝麻是必不可少的,信手那么一撒,不太規(guī)矩勻稱,才能顯出專業(yè)來。 是甜的!羊角辮小女孩捏著張鍋盔,小心翼翼地撕下層表皮,滿臉都是亮晶晶的糖油。 明明又咸又香!春生一口給鍋盔咬出個半月,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 林繡接錢遞餅,忙得快活。小孩口味重,她在半生的鍋盔表面刷層薄薄的糖油,烤出來顏色也更美。 看著自己大鐵鍋做的鍋盔,一時間覺得說是薄燒餅也貼切。還好口味不錯,京城也沒多少吃過正宗鍋盔的江南人士。否則按某些“正宗怪”的要求,她這一籃子鍋盔必要被罵成說不倫不類。 這波客人走了,林繡才得空喝口水潤潤嗓子,順便點點今日的收獲。 小孩多是拿了銅錢來買的,一枚、兩枚七十七枚、七十八枚她的眼睛亮起來。 數(shù)到后面時,路過個男孩拽著母親的袖子,吵著要買鍋盔吃。 林繡換上個最可親的笑容,小孩卻被強行拉走了。 那婦人聲音不大,也足以她聽得清清楚楚,“外面賣的梅干菜都是樹皮做的,咱們不吃?!?/br> 林繡臉上的微笑些僵硬,“” 她拿起張自己做的鍋盔恨恨咬下??匆姏],純手工真食材無添加,我去哪里給你們找那么多樹皮做餡。 等等,剛才數(shù)到多少銅板來著? ---- 黃昏吹著風(fēng)軟,青藍天空仍亮堂著,只是仔細(xì)看已有幾粒星子微眨。 街上遛彎的人差不多都吃過飯了,林繡收拾收拾準(zhǔn)備回家。 “冰糖葫蘆哎”身后響起長而渾厚的叫賣聲。 “小娘子,來一串?”穿著夏衫的小販一臉笑瞇瞇,讓她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大哥,這糖甩子怎么不化呀?” 小販一臉“這是商業(yè)機密”的嚴(yán)肅表情。 林繡連忙擺手,不問了不問了。 山里紅掛著透亮的糖漿,左一串右一串斜插在厚厚的草墩子上,分外誘人。 隨手撒上去的一把瓜子仁凝結(jié)在糖漿內(nèi),美如琥珀中的內(nèi)含物。羞澀樸素的山楂打扮一番后,添了幾分肖似櫻桃的華美。外面裹了層薄薄的糯米紙,更顯欲語還休的半推半就。 饞人啊,林繡咽了下口水。 記得有本古書上寫,“冰糖壺盧乃用竹簽,貫以葡萄、山藥豆、海棠果、山里紅等物,蘸以冰糖,甜脆而涼?!弊鳛槔鲜奖呛J的忠實擁躉,她堅信白糖做的都是異教徒,只有拿冰糖蘸了才算美味。 問過價錢,純山楂的每串三文,加海棠果或荸薺每串五文。 “那這連串的呢?”她又指著幾個大串。 “這邊是八文的,這邊是十文的?!?/br> 果真萬物皆可冰糖葫蘆,這金桔和圣女果她實在接受無能。還有更高級一點的,加了糯米,捻兩粒芝麻當(dāng)眼睛,像個戴紅帽的小女孩。 她思來想去,買了個最便宜的邊走邊啃。